凉风穿过林荫道,树叶打着旋飘落。
在女人惊呼之际,樊以栖看清了她的模样,不由得一怔,旋即扬起唇角,笑得散漫又温和,眉眼是柔软的。
“好久不见啊。”
樊以栖手揣兜里,黑眸转动打量着她,问:“在第三军校当老师?”
女人眉一皱。
虽不待见樊以栖,但她难掩好奇:“我在哪里当老师不重要,问题是你怎么在这里?”她猜测,“你不是特招进中央军区了吗,跑这儿来做什么,挑好苗子吗?”
樊以栖实话实说:“我在这里工作。”
女人当即冷笑:“你糊弄谁呢,就贝斯塔那个卢总教,你能给他打下手?”
樊以栖:“……”
梁时之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得出几条信息。
一、她们俩是旧识,极有可能是大学同学。
二、以樊以栖的能力,出现在贝斯塔当老师,违背了旧友对她的认知。
三、樊以栖曾被中央军区特招……这就有点意思了。
女人观察着樊以栖的神情,心里咯噔了下,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在说真的吧?”
“我骗过你吗?”樊以栖一脸真诚。
女人刚要点头,随后意识到不对劲,警惕道:“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
“……翻旧账就没意思了。”樊以栖耸了下肩。
“滚蛋。”女人没好气骂了句,目光转移到旁边养眼的青年身上,“帅哥谁啊?”
樊以栖介绍:“我助教,梁时之。”
她又指了指女人:“我的大学室友,艾许莉。”
“助教……你不是吧,就混了个班主任?”艾许莉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过度惊讶使她精致的五官乱飞,“你这两年到底在做什么,混得这么惨?你就算捡垃圾,两年了,也能混成个垃圾女王吧?”
樊以栖嘴角微抽:“你好好说话。”
“桀桀桀……”
艾许莉忽然爆发出一阵怪笑。
她一拍手,幸灾乐祸极了:“我要把这消息分享给咱们这一届的毕业生,这都是报应啊!做人不能太缺德!”
“……”
樊以栖瞅着一会儿瞠目结舌,一会儿喜笑颜开的室友,微微偏了下头,跟梁时之说:“我们走吧。”
“不叙旧?”梁时之问。
他还想看戏。
樊以栖拒绝:“不了。”
有什么好叙的。
打今天起,她将收到无数问候信息,那些在她手里吃过亏的人,肯定会迫不及待看她“笑话”,她烦都要烦死。
“喂,等等!”
见他们要走,艾许莉想起她是来问路的,赶紧跟上来。
樊以栖没等她开口就问:“想问路是吧?”
艾许莉有种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樊以栖笑眯眯地说:“没戏。”
就知道!
艾许莉磨了磨牙,不打算向樊以栖低头,而是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梁时之,求助道:“助教先生……”
樊以栖看了眼梁时之,眼神和善。
梁时之分明察觉到一丝凉意。
于是,仪表堂堂、瞧着就聪明的梁时之,礼貌地朝艾许莉点头:“抱歉,我不认路。”
艾许莉:“……”
果然跟着樊以栖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我自己找!”
艾许莉咬着牙,说完就走。
但走了几步路,她又折回来,拦到樊以栖跟前:“我说呢,常年垫底的贝斯塔竟然能有人霸榜第一,34291就是你吧?”
她越想越不得劲。
能让她望尘莫及的人,除了樊以栖,还能有谁?
樊以栖承认:“对啊。”
艾许莉更气了:“我给你的私信你都看到了?”
“……你是那个老二?”樊以栖反应过来。
“你才老二!”艾许莉回了一句嘴,气恼地问,“为什么不回我?”
樊以栖兴致缺缺地说:“我对虐渣没兴趣。”
怒意直冲头顶,艾许莉深吸口气,瞪了樊以栖半晌,数落道:“瞧你这欠样儿,你落到这步田地,就因为你这张嘴吧?”
“那不至于。”樊以栖摇摇头,“我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实力,足以掩盖我这张嘴带来的缺陷。”
艾许莉:“……”
好家伙。
还挺骄傲。
气到发昏的艾许莉,又想起了一桩事:“还有,上周组团来我校论坛下战帖,这周引导我校学生去当拉拉队的,全都是你吧?”
樊以栖张口要答。
艾许莉赶紧伸出手挡住:“行了你不用说话!”
她笃定道:“反正除了你,没人能干出这种龌蹉事!”
樊以栖叹息,有点被冤枉了的委屈:“我明明是在促进两校之间的友好交流。”
艾许莉眉头皱得紧紧的:“但凡我信你一个字,就枉费我跟你同寝四年。”
“行吧。”樊以栖收了表面情绪,闲闲道,“看在同寝四年的份上,友情提醒一句,你校拉拉队已经完成使命了,接下来他们计划捣乱,不过会被我校稽查队遣送回去。”
她眉眼轻笑:“你努努力,争取天黑前回去。”
“……”
在自尊的驱使下,艾许莉遏制住服软问路的冲动,转身,甩了樊以栖一个孤傲冷漠的背影。
她再甩樊以栖一个眼神……
她就是狗!
樊以栖看着艾许莉离开,一回头,发现梁时之正低头看自己,眼睫半垂,神情怪怪的。
樊以栖:“怎么?”
梁时之缓缓收回目光,别有深意地说:“你人缘真好。”
樊以栖跟艾许莉肯定不是势同水火的关系。
但是同寝四年,又两年未见,一见面就把人气成这样的……
是真稀罕。
“是吗?还行吧。”
樊以栖一副要当真的样子。
梁时之抿唇。
是他多嘴了。
樊以栖说:“我跟她本来关系还行,不过我们那一届校内赛的时候,我一时没忍住,得罪了大半毕业生吧。她正好也在其中。”
如果艾许莉在场的话,肯定会疯狂吐槽:大半毕业生?客气了,是全部毕业生,以及全体老师。
“你做了什么?”梁时之问。
樊以栖想了想:“你还记得沈思明提过的帝盟学校全校公敌吗?”
“是你?”
梁时之抬了抬眉,忽然把两者联系了起来。
“对。”樊以栖点头。
“你一个人,真的淘汰了全校毕业生?”梁时之眼底掠过抹惊讶。
“……嗯。”
樊以栖有点惭愧。
她以前,还挺嚣张的。
梁时之:“……”
初次听沈思明说这事时,梁时之只当是经过夸张修饰的故事,完全没放心上。
甚至都没当真。
可现在——
在震惊之余,梁时之脑海里也慢慢冒出个想法:她到底为什么会来贝斯塔?跟契尔族人被寄生的事,又是什么?
甄滢赢了拾支柱的事,在乔铭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就在校园论坛里传播开。
乔铭还贴心地放了几段视频,可供错过现场直播的学生观看。
这下,拾支柱的颜面,在两大军校都丢尽了。
学生们在嘲笑拾支柱时,难免被甄滢满是机关的机甲吸引,纷纷打听甄滢的机甲是谁改造的,结果问来问去都是一个答案——
樊以栖。
众人默了:这位好像是让单兵二班在两个月内文化课超过指挥三班的单兵学院老师吧?她怎么还能抢机甲学院的活儿?!
与此同时,被学生疯狂讨论的樊以栖,接到卢总教的通知——
【滚去总教办公室,麻利的。】
“笃笃笃。”
溜达到门口后,樊以栖先敲了门。
助理在隔间处理文件,见到樊以栖,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自求多福。
樊以栖无声询问:怎么样?
助理无声回答:摔了个杯子。
卢总教阴沉的声音传来:“进来。”
樊以栖走进门,就迎上卢总教那张严肃冷漠的脸,神情隐含愠怒,眼神里藏刀,锋利得很。那眼神,似是恨不能一刀刀剜了樊以栖。
樊以栖依旧很松弛,笑问:“卢总教找我有事?”
卢总教眼睛死死盯着她:“我找你什么事,你不知道?”
“哦……”樊以栖一拍头,后知后觉,“对对对,作为查验行动的组长,我确实又发现了一点新线索,正想跟你汇报呢——”
“谁问你这个了?”
卢总教瞪她一眼,打开光脑虚拟投屏,将两个文档分开投放。
正是樊以栖上午发送给他两个文档。
【转班申请书。】
【关于废除特训条例3.1条禁止学生转班的可行性分析。】
按照条例规定,特训期间,学生是不能转班的。
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需要学生提交申请书,两个班主任的同意签字,再由总教召开会议商讨,走一连串繁琐程序,最终才能拍板。
可樊以栖不想走程序,而是想从根源上废除这条规矩。
“条例是你想废除就废除的吗?”卢总教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那两个文档,“一个可行性分析,你写了五万字!你有这时间,不去调查34291是谁,不去干点正事,你写这破玩意儿瞎耽误工夫!我就问问你——”
卢总教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到底想干吗?!啊?!造反吗?!”
卢总教咆哮着,唾沫横飞。
樊以栖注意着躲闪,在卢总教喘气的功夫,见缝插针地说:“甄滢赢了拾支柱。”
卢总教一怔,脸色微变:“真赢了?”
樊以栖颔首:“真赢了。”
卢总教轻轻锁眉。
这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自打樊以栖将甄滢带进自己宿舍后,卢总教总能听到各种对樊以栖的投诉举报,但他毕竟要樊以栖管好三队七班,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反正在他心里,无论樊以栖如何帮甄滢,甄滢都不可能赢。
但,
兹事体大,不能如樊以栖的愿。
“我还没说你呢!”卢总教敛了情绪,批评道,“赫兹班的事,你掺和什么?把你自己班管好就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把甄滢带到自己宿舍住,又给她安排训练,你违反了条例知道吗?!”
樊以栖气定神闲地问:“违反了哪个条例?”
“……”
卢总教头脑风暴,想遍了所有条例,硬是没找到一条合适的来指责她。
没有条例规定禁止学生住老师宿舍。
没有条例规定外班老师不能教休病假的学生。
甚至都没条例规定休病假的学生必须住学生宿舍。
沉吟半晌,卢总教道:“不管怎样,条例就是条例,不能换班的条例,不能破。”
樊以栖平静道:“甄滢成绩本来不错,在赫兹班成了垫底,心理状况也出现问题。她只用半个月就赢了赫兹班第一的拾支柱,足以证明她的潜力。强行把甄滢留在赫兹班,难保她不会再出现成绩滑坡、心理崩溃的问题。用一条根本没价值的死规定毁掉一个学生的可能性,有这个必要吗?”
卢总教蹙眉,沉默着。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赫兹阴冷却笃定的声音:“说再多也没用,我是不会同意甄滢转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