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樊以栖带着烤好后的雪鱼,来到对门宿舍。
前来开门的是沈思明。
“樊老师啊,有什么事吗?”沈思明愣了一下。
樊以栖问:“梁时之呢?”
沈思明指了指浴室方向:“他在洗澡。”
“给你们送点夜宵,”樊以栖把保温桶给沈思明,“顺便找他谈点事。”
“谢谢樊老师。”沈思明闻到了香味,暗自咽了口唾沫,然后邀请道,“时之哥应该快了,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在军校,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宿舍环境都大同小异。
学校宿舍不准有家政机器人的存在,但有内务要求,所以师生都需要整理自身物品,做到随时抽查都能合格的地步。
目之所及,整齐有序,没有杂物。
樊以栖进客厅后,一眼就注意到桌上的两架监控机器虫,熟悉又陌生。
“这是上一代淘汰的机器虫吧?”樊以栖走过去。
“不是。”沈思明表情有些许古怪,“这是我们现在用的机器虫,不过时之哥嫌续航能力差,所以做了点改造。”
樊以栖记得这件事:“我记得现在用这批机器虫,外观是奇异甲壳虫啊。”
“……”沈思明挠挠头,“他嫌奇异甲难看,但被淘汰的吉利甲还行,所以他就去找了两个吉利甲的外壳,把它们换了。不过你放心,对性能没影响的。”
樊以栖:?就离谱。
樊以栖:“他是不是还嫌开会太轻松了?”
“想给我换个活儿?”
斜后方传来梁时之的声音。嗓音磁性,略微沙哑。
他刚洗完澡,穿着迷彩短袖和军裤,肩宽窄腰、身姿板正。几缕湿发垂到眉骨,他抬眼扫过来,被水洗过的眸子又黑又亮。
“换就算了,”樊以栖挑挑眉,“不过,我这里正好有点活儿,可以填补你空虚的时光。”
梁时之嘴角一抽:“国语没学好可以不说话。”
“那不成,心里憋着话多不痛快。”
樊以栖拖出一张椅子,落座后打开光脑的虚拟光屏。
她直入主题:“我根据这批学生半个月的表现,拟定了一份新的训练方案。你的训练方案注重细节,所以我希望你细化一下。”
站在一旁的沈思明,心里大呼救命。
他头皮一紧,试探性地开口:“樊老师,时之哥什么时候……做过训练方案?”
樊以栖反问:“不就是你提交上来的那份吗?”
“……”
沈思明震惊得合不拢嘴。
当初樊以栖让他写训练方案,但他毫无经验,硬着头皮写的东西给梁时之看了后,梁时之劝他趁着年轻可以转行。
后来他一改再改,都给梁时之参考。
梁时之实在是不愿帮他看了,花了两个小时给他做了一份新的,让他给樊以栖交差。
从未做过弊的沈思明,提交训练方案时还挺慌的,特地将训练方案背得滚瓜烂熟,生怕樊以栖问他问题。
没想,樊以栖一句话没说。
他还以为这事糊弄过去了,谁曾想,樊以栖心知肚明。
怔了几秒,沈思明慌乱地解释:“樊老师,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不用解释。”
樊以栖打断了他。
正在沈思明心情放松之际,樊以栖优哉游哉地说:“记在心里就成。时不时翻出来琢磨一下,为什么会把把柄亲手递给我。”
沈思明:“……”
姐!
这是你身为一个领导该讲出来的话吗?!
梁时之走过来,注意到沈思明脸色都发白了,说:“她是让你以后耍心眼的时候,别留把柄。”
“……啊?”
沈思明傻愣愣的。
难道不是提醒他以后别耍心眼、老实做人吗?
你是怎么理解的?!
可樊以栖并没否定梁时之的说法,而是选择了沉默。
于是,沈思明惊奇地发现,樊以栖说的,或许真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沈思明壮着胆子问,“樊老师,你是怎么发现,那份训练方案不是我写的,而是时之哥写的?”
樊以栖说:“因为我打一开始,就没觉得你能写好。而你写的还行。除了有经验的人帮你,没别的可能。你初来乍到,能找到帮你的,只有梁时之。”
沈思明不明白了:“你明知道我写不好,又为什么让我写呢?”
樊以栖淡淡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攒攒经验不算亏。”
旁边的梁时之看不下去了,一针见血地说:“她想看你吃瘪。”
前一秒还在心里狂点头的沈思明:???
“啧。”樊以栖手肘往后搭在椅背上,佯装不悦道,“小人之心了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合理推测。”梁时之平静地说。
他走到樊以栖身后,垂眸一扫,目光从她颅顶滑落到长颈,尔后他迅速移开,看着前方的虚拟光屏,语调略沉:“我需要了解你的思路和目的。”
“成。”
樊以栖打开训练方案,开始给梁时之做介绍。
这份训练方案,自樊以栖开始接手三队七班起就开始做了,之后根据班内同学的表现再进行调整。
换做任何一个教官,看到这份训练方案,肯定会说她疯了。
可梁时之一句话都没有。
他没有认可或反对,只是根据樊以栖的目标和要求,适当地提出问题和意见,再进一步确定樊以栖的具体想法。
沟通过程很顺畅。
但也花了不少时间。
沈思明没事做,搬着凳子坐旁边,默默聆听、学习,同时在心里咆哮。
——这种非常规的训练方案,他们为何讨论得这么认真!
——他们好像是在玩真的!
——他们要搞大事情!
跟梁时之讨论完,樊以栖回自己宿舍时,已经快零点了。
她去洗了个澡,临睡前听到外面狂风大作,转瞬间雨水啪嗒啪嗒落下,她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风雨声被阻隔在外。
暴雨来得急,外面温度骤降,但宿舍楼的智能系统,自动调升了室温。
樊以栖一觉睡到天明。
大雨初歇,窗外树叶落了一地,天刚蒙蒙亮,清洁机器人已经开始工作,清理地面的树叶和积水,有条不紊。
跟往常一样,樊以栖换好衣服,整理内务,在给摆放在窗前的那盆绿植浇了水后,便出了门。
樊以栖计划抄捷径去西边的森林。
这条路穿过几乎荒废的小树林,树木遮天蔽日,走进其中视野就暗了,鸟叫声婉转轻灵,树林里幽暗宁静。
可樊以栖听到了说话声。
“她怎么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死了吧?”
“不死也够呛的,估计在这里吊了一晚上。”
“都别乱说话,他们班的人快来了。”
……
听了片刻,樊以栖顺着声音走过去。
走过一小段路,樊以栖见到好些人围聚在一起,其中有学生和教官。
在他们正前方的树上,有一张网吊着一个女生,娇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她在风雨中待了一夜,狼狈不堪,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惨白,面无血色。
“沈助教。”
樊以栖发现沈思明在人群中。
“樊老师?”沈思明惊讶地看过来,很快就挤出人群,快步来到樊以栖跟前,“你也是为了这事过来的吗?”
“我路过。”樊以栖下颌朝甄滢方向一指,“这是怎么了?”
沈思明解释:“有几个学生晨练路过,发现树上吊了个人,但那张网有特殊设置,不是主人指令不会松开,加上材质特殊难以破坏,现在已经通知这张网的主人了。”
“知道这学生是谁了吗?”
“那是一队一班的学生,叫甄滢。”沈思明说,“那张网的主人,也是他们班班长的。听说他们班想在林子里抓野兽,特地布置的,这女生应该不小心触发了机关。昨晚雨大,这里离宿舍区又远,呼救也没人能听到。”
樊以栖沉吟着,若有所思。
这么晚了,甄滢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林子里?
而且这陷阱正好是他们班设下的。
抬头看着被悬挂的女生,樊以栖动了动手腕,想走近一些。
就在这时,有人叫着“都让一让”,聚在一起的人豁然往两边散开,有个男生被簇拥着走来,头颅高昂,拽得二五八万的。
“他叫拾支柱,一队一班班长。”沈思明给樊以栖介绍,“听说是拾音集团的二少爷,家族有财有势,他做事挺招摇的。”
“什么拾音集团,很有名吗?”樊以栖问。
“你没听说过吗,在贝斯塔军校所在的阳州星,他们家的财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学校很多东西,都是他家捐的。”
“……哦。”
这倒不是樊以栖孤陋寡闻,而是拾音集团只配在阳州星当财主,在星际上没什么存在感。
但有件事樊以栖还挺在意:“他名字还挺喜感的。”
沈思明:“……”您抓错重点了。
拾支柱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在网里饱受摧残的甄滢,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拾……支柱……”
上方响起甄滢气若游丝的声音。
猛然间,她伸手抓住网,努力挣扎两下,露出那张苍白的脸,她眼里血丝密布,愤怒和憎恨在眸中翻滚。
她紧盯着拾支柱:“我——呸!”
她朝拾支柱吐了口唾沫,但隔得太远,没能攻击到拾支柱。
“骨头还挺硬。”拾支柱嗤笑,语气阴冷如蛇蝎,“风雨交加挂了一夜,看来还没吃够教训。”
随后,他吩咐一旁的小型飞行器:“白菜,解锁三号网。”
“是的,主人。”
叫白菜的飞行器发出机械音,飞向那张网,然后扫描开关。
沈思明眼睛倏然睁大,反应过来:“不好!这有六七米高,网直接松开的话,她摔下来容易出事!”
他话音刚落,那张网发出“滴滴”的声响,旋即松开了。
甄滢直直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