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基建

符云有意将自己治下各族拧到一处,互相通婚是成本最低的办法,但也不是非此不可,至少就目前来说,推动通婚只是顺手而为,真正重要的还是粮食与煤铁。

只要她能始终保持军事优势,那一切都好说。

今年入秋之后旱情依旧,好在定襄河依旧奔流不息,虽然因为旱情流量减少,对于上游的长乐县来说影响却不算大,反倒是今年的风略大,虽不至于成灾,却免不了有粟被风吹落,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今年却免不了教人心疼。

“两万五千斛。”

燕椿合上账册,长舒一口气。

这个数目比之第一年耕种时还有增长,刨除明年的口粮和种子,多出来一万两千斛是净存粮,再加上他们去年攒下来的粮食,用来应对县里百姓换购种子是足够了。

出于符云姊妹的信任,他们将自家的粮食数目登记入库之后便领了对牌搬下山去了,长乐县民以粮换种的事则由燕椿和谷绍仪两个人全权负责。

而另一边谷绍仪也带着人将县中今年秋收的成果统计了出来,十七万斛,这中间还包括了新归附的呼延部的产出,其中十一万斛是要各家留作口粮的,再加上褚川统计出来的县中田亩,如果以原定的1:1.5把全县土地都换上新种子,最后结余大约在四千斛,若是再算上中间林林总总的损耗,刚好实现收支平衡。

这种情况要是再收税,符云大概会被县里百姓挂到城墙上风干。

可要是不收税,县里还有一千多人在白吃白喝。

至少得再养他们大半年才行。

谷绍仪和燕椿在一块算了半天,最后拽上凑数的褚川找上符云一致表态:

“今年的税不能再收了,不仅是田税,还有口赋算赋也收不得,唯有户调能酌情收一部分。”

田税自然是粮食,而今钱大都集中在世族手中,口赋算赋自然也换成了粮食,户调则是麻、布、帛之类织物或者纺织原料。

符云并未一口应下,而是翻着账册心算,她和清水寨的百余户之间属于分成制,各家留足口粮和种子,剩下的都是她的,或者说公家的,所以清水寨的一万两千斛再加上去年攒下来的八千斛可以看做县府的收入,这批粮食必然要用换出去当种子,所以可以再乘1.5,也就是3万斛。

她买的饲料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从卫氏敲诈回来的一万斛粮食还没动,这就是4万斛,呼延部内附后长乐县账面上的人口突破两千户,这批粮食够全县吃4个月。

这批粮食绝对算不上少,但符云见过前世那即使颗粒无收也足够全国百姓吃一年的粮食储备,自然被惯坏了,此时也下意识用更高标准要求自己。

“既然免税,那就一并免了,就说我今年新任县令,于县中百姓同乐。只是今年焦炉和小高炉那边离不得人,让县中青壮轮流去赵娘子处做半个月工,还是管饭,就算抵今年的徭役了。”

正常的徭役需要每年一个月,但窑上都是重体力劳动,符云给他们打了个折扣,再加上今年县里修水渠并两关都没有县里百姓出人或出钱粮,应当不至于引起反对。

何止不会反对,县衙的告示贴出去之后县中百姓一片欢腾。

云大令!有德啊!

哪见过特意给治下百姓留足口粮的县令!

往年就算遇上灾年,皇帝诏令免税也只是免了田税而已,余下的杂税还得照样交。今年收成本就不好,要是照着往年那般收税,他们……

他们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这个上官不行就砍了再换一个,反正边疆多战事,问就是胡人作乱把县令杀了,天高皇帝远的,朝廷也没法把他们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云大令的确是好人,要不是她抓了人给咱们修渠,今年的收成还要更差,到时连种子都留不出来。”

王定背上还背着种子,此时说话有些气喘,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向妻子夸赞符云。

“咱们里裴娘子一家,就一个半大小子能干些重活,剩下两个女儿饿得头发和草一样,现在大女儿被云大令接去养了,虽说得给云大令当几年差,可云大令这样的娘子,教养出来的女孩哪能差了。”

但凡能学得云大令一二本事,将来也是个能撑起家业的好娘子。

“裴娘子最近好事将近。”

“裴娘子居然想开了?”

王定语气诧异,长乐县的寡妇从来不愁嫁,生有三子还正在育龄的寡妇更是如此,奈何裴娘子和亡夫感情好,脑子又有些不清楚,一直觉得丈夫没死,这才耽搁了。

现在这么个略显疯癫的女人居然松口要成婚了,实在是奇闻。

“说来也和云大令有些关系,听说是云大令让人去加固两关,找到了裴娘子丈夫的绝笔信,他和李县尉的父祖一道战死了,裴娘子哭了一场,如今算是好了。”

王定妻子徐林背上也背着个大竹筐,里边正同样放着一麻袋种子,清水寨在山上,他们以里为单位将粮食交到县府,而后领了凭证自己上山运种子,这是他们夫妻两个的最后一趟,徐林初时还有些唏嘘,后来就变成了纯然的欢喜。

“她被云大令安排去窑上帮厨,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个呼延部的男子,听说那人妻子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女儿今年恰好十岁,哪能离得了母亲照顾。他有心再婚,他们部中的女子都嫌弃他不能生,不想嫁他。”

王定又确认了一遍那人只有一个女儿,倒也十分理解:“隔了这么多年没生,不管男的女的肯定有个有问题,子嗣是大事,不能拿这个赌。”

徐林也是这个意思:“裴娘子有子有女,听说那个姓呼延的想带着女儿入赘,他还不到三十,比裴娘子还年轻呢,裴娘子已经同意了。”

“入赘好!”王定一拍大腿,深觉裴娘子此举明智,“到时候仍在一里,也不怕裴娘子教人欺了去。”

裴家从前家境殷实,没少接济邻里,如今裴家落了难,他们自然也不介意多看顾几分。

说完了别家的事,自然还有自己家的事,王定仔细叮嘱徐林:“我不在家里,剩下的木柴你捡着细的劈,别和去年似的伤了腰,等半个月后我回来劈也是一样的。”

徐林心里欢喜,不由道:“依着今年清水寨的粮产,若是明年不出什么意外,咱们就能攒下些粮食,要不再生个孩子吧?”

王定诶呀一声,连忙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才羞恼道:“这种事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说。”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明年收成好,咱们就再盖间屋子,后年生孩子,春夏出生的孩子好养活。”

要是生在秋冬,丁点大的孩子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一个没看住就没了。

夫妻两个一路说着闲话回到家里把种子放好,徐林又张罗着给王定准备干粮和衣裳,王定要去劈柴也被徐林指挥着几个孩子拦下了,理由是他明天就要去服役,得省点力气。

说起服役,他们也是一知半解,往日服役都是修修城墙挖挖壕沟,再不然就是给县令干私活,今年服役倒没说需要自带干粮,但那所谓的炼焦冶铁也不知是怎么个程式,不免教人心里惴惴。

王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里正带领下往北去了一处临近定襄河的荒地。

现在也不能说是荒地了,因为这里修筑了一个三丈长一丈宽四尺高的大炉,来服役的民夫正在将煤倒入炉中。

这煤怎么是湿的?

王定心中疑惑,却没敢问出口,里正却没那么多顾虑,赵奕解释:“才挖出来的煤里有硫,需得洗过后留下的精煤才能用。”

里正似懂非懂,王定只听明白了一句,这煤也得在水里洗了才行。

眼见民夫已经开始喊着号子夯实煤层,他们一行人晕乎乎地被带着往山上走,途中经过一间棚子,里面银灰色的炭几乎要溢出来,赵奕随口道:“我已回禀了主君,那些大块的焦炭需得冶铁换粮,剩下的碎屑却无甚大用,届时混上黏土做成蜂窝煤,等你们走的时候一人带些回去,也省的冬日受冻。”

里正心说赵奕和符云心软不经世事,下这种命令也不怕民夫偷偷把大块炭都砸碎,就听赵奕跟着补充:“我炼焦是老手,自有一套评判的法子,若是最后成品率不合格,你们就等着受罚吧。”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里正也识相闭嘴,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如今的世道能学得几分本事还活的好好的人,哪有真不通世情的。

一行人又跟着赵奕去了山崖下的炼铁炉,此时一炉铁水正冶炼完毕,他们正好撞见开炉的现场。

铁水带着灼人的热度涌入模具,待到铁水凝固,那些通红的铁器又被运到一旁的窑中,赵铁官说这叫退火,是为了消除什么渗碳体。

王定依旧听不大懂,但他认得那铁器的样式,那是犁头!

要不先不生孩子,先买个铁犁头回去吧?

不知道这铁犁卖的贵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