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晋接电话期间,方旭给赵星严发了条短信，表示要走了,让他和曦曦在医院门口等着。
挂了电话,宋子晋随方旭走出电梯：“今天这事,要谢谢方先生了。”他指的是方旭帮着叫了位主任医生的事。
“随手的事，二少不用记在心上。”
两人穿过大堂,方旭拎着行礼箱步下台阶，“曦曦跟赵星严在门口,我先过去。”
宋子晋点点头去开车。
赵星严收到短信，结了帐，牵着曦曦的小手步出小饭店,往回走。
刚吃了美食，曦曦兴致很好,甩着手臂，叽叽喳喳地跟赵星严说着飞机上的事,她旁边坐了什么人,男女生吵架了，小朋友哭了。
从中，赵星严听出了人们紧绷的神经,应该跟上午的末世消息有关：“曦曦，你们是在滇南坐的飞机吧？”
曦曦停下脚步，扯开小裙子上方旭给缝的小兜，掏出两张飞机票出来。这种稍微有点硬的纸片，崭新地透着油墨的清香,曦曦很喜欢，就跟聂小飞讨来了。
“叔叔，你看，”曦曦点了点上面的两个城市名，“我们是从这个城市起飞，飞到这个城市降落的。”
赵星严弯腰就着路灯的光，指着上面的字教她道：“曦曦，这两个字叫‘滇南’，是你们坐飞机的地方，这后边的两个字是‘帝都’，是我们现在待的城市。”
“滇南是云省南边的一座偏避小城，”赵星严余光扫过医院门口，方旭那道清隽的身影，抱起曦曦一边走过去，一边继续道，“帝都则是我国的中心城市、首都，更是全国政治、文化、国际交往、科技创新的中心……”
曦曦知道自己自小生活的地方，跟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不同的。
前者生活艰难、困苦，却也空气清新，风景如画，活得自由散漫；后者璀璨华丽富足娇奢，还有满满的宠腻。但她知道，她其实是拘谨的，因为没有大人陪同，她连出门四处看看都不能。
虽然她更喜欢现在被人宠被人爱，吃饱吃好穿暖的生活，思绪里却从没觉得自小生活的地方，只是四叔口中一个偏避的小地方。
小？
她住的山那么大！那么高！她走了几年，也不过在一片地方打转，还有很多很多地方不曾去过呢，哪里就小了？
曦曦茫然不解，赵星严只当她听得认真，对帝都的繁华一脸向往。
“说什么呢？”方旭伸手接过曦曦，“说得这么热闹？”
曦曦歪头枕在方旭肩头，拧着小眉头：“四叔说我住的地方又偏又小。”
“那么大一座山，怎么会小呢？”曦曦抓抓脸，困惑道，“爸爸，帝都很大很大吗？”有多大，才能大过她住的山？
方旭冷冷瞟了赵星严一眼，猜测两人出去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曦曦可能有些行为不当，给他丢脸了：“你住的断截山是帝都的数十倍大。”
赵星严摸摸鼻子：我说什么了？不就是跟曦曦介绍了一下帝都的繁华吗？
银白色的跑车驶来，宋子晋打开车窗，对三人道：“上车。”
赵星严拎起方旭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方旭抱着曦曦坐在后面。
赵星严坐在副驾驶位。
车子驶离医院。
“方先生，”宋子晋扫了眼后视镜，“家里老人知道曦曦回来，现在还等着没睡，你看。”
方旭略一沉吟：“我早年出事，幸得老爷子出手相助。”
“老爷子出事，我前天从山上下来才知道。你看，方便我过去给老爷子上炷香吗？”
“行。”宋子晋了然，没有在问，直接开车回家。
他母亲因为接手了姥爷创下的公司，婚后，并没有住进赵家，也没有买房另住，而是带着他爸，跟姥爷、大舅他们一起住在了三花胡同，跟姥爷一个院子。
他们兄弟在宋家出生、长大，跟宋晏、宋寻的关系，与一母同胞的兄弟相差无异。
长大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和弟弟各自搬了出来。不过，时不时地还会回去住上几天。
车子经过超市，赵星严打开车窗，看了眼执木仓守在超市门口，维持秩序的武装人员，轻舒了口气：“还好控制住了。”
“方旭，”赵星严扭头看向后面，“你们回来经过滇南，那边怎么样？”他方才就想问曦曦，只是一讲起来，就偏了题。
方旭揽着曦曦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从网上看，挺乱的。我们没有入城，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我刚才看了，很多贴子都被删了。官方出来避谣，那说辞，就像面临的是一场普通的地震。”赵星严侧着身子，一手架在椅背道，心情复杂道，“陨石坠入地球，能跟地震一样吗？”
“虽然都带有震感，可地震它不带辐射啊。”赵星严单手托腮，眼里带了沉重，“叫我说，还不如直接公布呢，也好让人做好防备。”
“胡说什么。”宋子晋斜晲了他一眼，斥道，“公布，怎么公布。消息刚透露出一点，就引起了恐慌，再说多一点，杀人越货都要出来了。”
“我承认你说的不无可能，可咱们不是建了地下城吗？”赵星严回身，不赞同道，“公布消息的同时，把地下城电梯里的介绍一起播放出来。”
“知道政府早有准备，心里的恐慌也就散了。”赵星严道，“就是有个别的闹事，又能乱到哪里。”
宋子晋吐了口气，冷冷地瞥了他弟一眼：“就你聪明，你以为这事上面就没有想到吗？”
“地下城的面积要是能容下所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是现实呢？”宋子晋淡淡道，“数万名研究、工程人员，历时三年，才解决了地下城渗水、塌方的问题。”
“两年的时间，每一座地下城能建多大。据我说知，容不下城市人口的五分之三。”宋子晋打转方向盘，驶向三花胡同，“知道自己是舍弃者，谁能承受得住？若是有孩子……便是为了他们，这些人也要发狂、拼命。”
赵星严默了默：“既然这么难，时间这么紧，为什么不仅着一两个建？分散建造，不是更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吗？”
这么蠢的问题，方旭怕宋子晋会被他弟气得跳脚，只得出声解释道：“在地下建城，面积越大，越是建造困难。”
“我知道为什么，”曦曦举手叫道，“大的铁皮屋子，没有小的铁皮屋子好做。”
“我们在说地下城，哪来的铁皮屋子，”赵星严探手轻刮了下曦曦的鼻头，“别捣乱。”
“就是厚厚的铁皮屋子。”曦曦嘟了嘟唇，她梦中见到的，陨石落地那一刻，地下城中间，那模拟成天空的厚铁皮跟着下弯，压得房倒屋塌，好多好多人都被砸死压死了。
住在地下城边沿的人倒是没事，只不过，电梯坏了，他们也上不来，时间一长，中间的尸体腐烂，水源污染，疫病横行……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车子驶进院子，在前院的停车场停下。
下车前，宋子晋看着赵星严警告道：“出去，管好你那张嘴，不该说的别胡咧咧，特别是你那些狐朋狗友。”
赵星严跟着推门下车，不愤道：“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宋子晋轻嗤了声：“在我看来，你连五岁的曦曦都不如。”
“二少、四少，曦曦。”宋管家迎上来，一旁跟着的还有杜鹃花枝。
宋晏几个小时候，宋管家没少带他们。
特别是赵星严，他小时候皮，没少闯祸，老爷子每每气得拎着小皮鞭要修理他，都被宋管家在旁劝着给拦下了。
所以，赵星严跟宋管家的感情最深。一下车，就张手抱住了宋管家：“宋伯，想我了没？”
宋管家特别享受这份亲近，当下就哈哈笑道：“想了想了。”
“管家爷爷，小杜鹃，”曦曦不要方旭抱，急冲冲地从车里爬出来，伸手抱了下宋管家的腿，又扭身揽住了杜鹃花枝。
“曦曦乖。”宋管家松开赵星严，摸了摸曦曦的头。
曦曦仰头对他笑了笑，张嘴叼住杜鹃花枝喂的一朵花苞。
“宋伯，”宋子晋微一颌首，打开后备箱，取出方旭的行李放在地上，指着刚下车的方旭，介绍道，“这是方旭，曦曦的爸爸。”
“宋伯。”方旭跟着叫道。
“方先生。”宋管家诧异地扬了扬眉，大少带着曦曦出去一圈，怎么又给曦曦认了个爸爸回来。
宋子晋看着宋管家又道，“大哥那院，西厢还有间客房没动，你先把行李送过去，我带他去见大舅。”
“好。”宋管家应了声，唤了个佣人过来拉上行李箱，一起去了宋晏住的院子。
往地下城搬东西时，那间客房是没动，可也有段时间没住人了，有些潮，他得带人过去除一下湿，给床上挂上帐子，铺好被褥。
宋浩初夫妻的院子，紧挨老爷子住的主院。
听到动静，宋浩初先一步迎了出来：“曦曦。”
曦曦牵着杜鹃花枝，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闻言应了声：“唉。”
松开杜鹃花枝，曦曦一溜小跑冲进了宋浩初张开的怀抱里：“爷爷，哈哈……想我了吗？”
宋浩初抱起她颠了颠，口里一迭声地应道：“想了想了。”
“曦曦好像又瘦了，是不是这几天没吃好？”
曦曦握着他的手按在小肚肚上，笑道：“是不是鼓鼓的？我每天都有吃得饱饱的哦。爸爸在山上给我做的饭好好吃呢，方才四叔带我去的小店，那里的吃食也好好吃哦。”
“咦，你爸还会做饭。”宋浩初的注意力全在曦曦身上了，没有看见宋子晋兄弟身后的方旭，以为曦曦说的是宋晏。
“嗯呐。”曦曦点头。
“大舅，”宋子晋侧了下身，让出后面的方旭，“这是方旭，曦曦的爸爸，他来给姥爷上炷香。”
宋浩初一愣，看向从黑暗中走出的俊美青年，心情甚是复杂。
“伯父。”方旭拘谨地躬了躬身，“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说来，我早就该上门了。”提起过往，总会忆起自己狼狈的一面，“早前，我身陷泥潭，幸得老爷子出手相帮。”
听他提起父亲，宋浩初心情更复杂了，若不是老爷子坚持不许改变历史，当年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曦曦弄丢，被人抱走，受了这么多苦。
“走吧。”宋浩初微一颌首，抱着曦曦朝后面的主院走去。
方旭抿了抿唇，抬步跟上。
宋子晋偏头问赵星严：“当年你确定是姥爷让你去找的方旭，而不是大舅？”
“是姥爷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啊。”赵星严纳闷道，“咋了？”
他还记得，当年接到老爷子的电话，开车在那条街上找到方旭时，方旭满身是伤，奄奄一息。
“没。”宋子晋抬眉，望了眼跟在大舅身后的方旭，“我就是好奇，当年姥爷是怎么跟黑市那些人搭上关系的？”
老爷子只是个商人，又不是跟大舅一样手握军权。
“姥爷有的是钱，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事，一沓不够，再多给几沓呗。”赵星严理所当然道。
宋子晋：……
遇到这么个蠢弟弟，聊天都能聊死。
是，大量的金钱是可以敲开黑市的大门。
你说，这么个势力就不重信誉吗。
当年他们可是接下了针对方旭的单子，万没有反悔的道理。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或是人情在里面。
主院正房的后几上供着老爷子的灵位，雕花黑檀木框里框着老爷子身着西装，戴着金边眼镜微笑的照片，看上去比现在稍胖些，年轻一些，大概是前几年照的。
方旭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宋浩初脸色稍缓地放下曦曦，取了香点燃递给方旭。
曦曦迈着小短腿在方旭身边跪下，跟着磕了三个头。
方旭起身接过香，曦曦忙跟着爬起来，伸手。
宋浩初又点燃了三根给她。
父女两躬身拜了三拜。
方旭将香插·进照片下的香炉内。宋浩初伸手，想接过曦曦手里的香，帮她插。
曦曦没让，而是张开双臂让他抱着，自己插·了。
合掌闭目默祷了会儿，方旭看着宋浩初问道：“老爷子葬在哪了，我明天想去看看。”
宋浩初抱着曦曦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明天让星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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