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直往下往下……好似永无尽头。
幽闭的空间里,曦曦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揽紧了宋晏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了他怀里。
宋晏轻笑了声,抬手点了下侧壁上可视屏的开关:“深山老林里,你都敢独自闯,怎么乘个电梯就怕了?”
屏幕亮起,一条条街道,一栋栋房子排列有序地出现在视眼里,正字腔圆的明媚声音响起:“欢迎来到A区地下城……”
曦曦好奇地探出头来,随着女声的讲解,地下城缓缓地展现在了眼前。
高科技模拟的蔚蓝天空上,散布着一盏盏水晶灯,远远看着像一颗颗小星星……
“叔叔,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啊?”
白天应该有太阳,晚上的天空应该是灰黑,而不是这么亮的蓝色。
“这是夜色退去,黎明即将来临。”白天、黑夜外的另一种模拟形式,代表了人们对生的渴望。
迈出电梯,三人出现在三米多宽的水泥路上,路的斜对面开着家商场,门口竖着块木牌,一人多高,大开大合地写着两个字:盛世。
商场前面的小广场上堆着成箱的货物,进出的工作人员拉着拖车,正忙着往里面铺货。
顺着路边的彩色指路牌,三人很快就找到了曦曦名下房子——A09。
红砖围成的院子不大,6平米左右。
坐北朝南地盖了三间红砖红瓦的房子,西边那间的外面,搭了个厨房,紧挨厨房的是个洗手间。
房门上都没有锁,聂小飞挨个地推开,厨房里空荡荡地砌了个水池,水池上方的墙上安装了个水笼头。
卫生间更简单,一个马桶,一个淋浴。
三间都是卧室,每个房间都不大,放上张1米五的床,一个小桌似的床头柜,就没有转身的地方了。
聂小飞轻轻一抚床板,液压杆顶着床板缓缓升起,露出下面一个个储物的方格子。
宋晏抱着曦曦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聂小飞吩咐道:“等会儿找载从灵,让他把你和夏依白、钱开宇的资料,以租房的名义从C区调过来,落在这栋房子的下面。”
“是。”聂小飞明白宋晏的意思,末世里,有张A区通行证,在外行走便利多多。
宋家在A区也有套房子,在中心街,武装部的对面。
面积是曦曦这套房的五倍。
四合院的模式,正房五间,东西厢各两间,倒座三间。
每个房间都有十来平。
特战队分配的宿舍在市内地下城的C区,家里分配房子时,宋晏考虑到不常住这边,就选了间倒座。
放下曦曦,宋晏瞄了下蓝色的天幕,知道,待人们退去最初的恐怕慌,回归生活,这套代表了挣扎、希望的虚拟程序将会被日升月落取代。
那让曦曦跟着他住倒座就有些不好了。
手表联上地下网络,宋晏将电话打给了老爷子。
刚一接通,宋晏便直言道:“爷爷,曦曦跟您住怎么样?”
敢死队的申请通过后,他就没时间陪小家伙了。如此,倒不如从明个儿起,将她留给老爷子,老少做个伴。
有老爷子护着她,家里家外谁人敢欺。
“哥——”
宋寻的哭腔从手表里传来,宋晏大脑一懵,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哥,你快回来,爷爷摔倒了,医生说……说……呜……医生说……”宋寻泣不成声,一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哥——”
宋晏握着电话,僵立着,天地茫茫,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
当年郑芳苓怀他时,因为进补太过,生他时大出血,伤了身子。
有记忆起,他的生活起居,一言一行,就是老爷子在照顾、教导。
可以说,他能走到今天,除了自身的聪明才智和不懈的努力拼博,还离不开老爷子为他定下的每一个阶段的人生规划。
虽然15岁那年,老爷子就放手了,可每每遇到困难挫折时,回家,总有那么一个等在原地,为他解惑、开导的人。
“叔叔,”曦曦心思敏感,察觉出他情绪不对,怯怯地拽了拽他的裤腿。
宋晏回过神来,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双目冲血,克制道:“人在哪?”
“呜……在军医院,方才我一直联系不到你……”
宋晏呼吸一滞,冷静道:“昨天,聂小飞抱回去的野蜂蜜,挖一陀喂给爷爷……”
“呜呜没用的……没送到医院,爷爷的呼吸就停止了,这会儿身子都冷了。”宋寻泪流满面地蹲在急救室门口,咬牙切齿道,“哥,是张宜年,张宜年推的爷爷。”
宋晏垂在身侧的手,猛然一握,眼里带了噬血的冷意:“他在哪见到的爷爷?”
老爷子早年受了不少罪,年纪大了,腿脚上的伤就显出来了。退休后,就不怎么出门,小事不是吩咐宋管家去办,就是叮嘱他们这些小辈。
“在宋文昌家。”叔公也不叫了,宋寻回头恨恨瞪着被人扶着的白发老人,怎么死的不是他,“他打电话给爷爷,说身体不好了,想在死前见见我们家的第四辈,将当年太爷爷留给他的股份,还回来,记在小辈名下。”
“继续。”宋晏抄手抱起曦曦,疾步向外走,聂小飞忙锁好门,跟上。
“爷爷以为他在哪知道了曦曦的消息,要见的也是曦曦,就兴冲冲地带着宋管家去了。”
“哪知到了才知,宋文昌那老家伙说的是张宜年的闺女——张菀菀。爷爷当时要走,那老家伙拉着不让,还要爷爷看在他的面子上,认回张宜年一家。”
“爷爷这一生,最恨别人拿捏他了,自然不愿。然后就发生了争执,混乱中,宋管家被人绊倒,爷爷被张宜年推了下倒在茶几的棱角上……”
宋晏抱着曦曦走出电梯。
载从灵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来。
聂小飞冲他微微摆了下手,先一步跑出去,开了车过来。
宋晏敲了敲驾驶室的门,聂小飞解开安全带下来,接过曦曦,自觉地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确定聂小飞和曦曦已系好了安全带,宋晏一踏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出了西山,走高架,宋晏仅用了9分钟,就冲到了医院。
一阵风刮过,宋晏已进了急救室。
定定看了老爷子半晌,宋晏伸手。
追来的聂小飞,忙放下曦曦,转身出去打了水,拿了毛巾过来。
宋晏接过打湿的毛巾,轻柔地一点点拭去老爷子脸上、脖子、身上的血迹。
儿时爷爷给他洗脸,教他读书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越是如此,他眼里的血色越浓。
赶来的宋浩初、宋昆宇、宋妍、宋子晋等人看着这样的宋晏,悲伤愤怒暂去,只觉心惊肉跳,恐怖不已。
方才还叫嚷着要毙了张宜年的赵星严,这会儿连吱一声都不敢,就怕火上浇油,触了表哥哪根神经,让他不管不顾地冲到张家大开杀戒,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曦曦抱着伤痕累累的杜鹃花枝,从门外走过来,依在宋晏腿上沉默地抿了抿唇,试探地握了下老爷子的手,冰凉凉的。
她不明白,早上还对她笑的人,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比师太还突然。
……
老爷子的死似触发了多骨诺米牌,一场场夺产战在各大家族上演,只为给自己在末世多争份活命的本钱。
而在这期间,大家也将目光放在了宋晏身上,只等他执木仓杀进张家,来个两败俱伤,大家好瓜分宋、张两家手下的势力和产业。
闻讯赶回的还有夏依白、载以乾。
载以乾一直觊觎宋晏特战队队长这个职位,他回来,当然是想借机拉宋晏下马,夺得特战队。
夏依白是怕聂小飞拦不住宋晏,让他真的闯入张家,葬送了自己。
就连宋浩初等人都在担心,怕猜测成真。
为此,当他们发现曦曦不惧宋晏身上的冷气,动不动就依在他身上、怀里时,更是对她耳提面命,让她时时刻刻守在宋晏身边。
然而谁也没想到,直到老爷子火化下葬,宋晏也没有丁点动作。
清冷寒凉的月夜里,曦曦围着毯子陪宋晏坐在老爷子的墓碑前,软糯的念经声,时断时续,戴着孝帽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宋晏伸手抱起她,揽在怀里,给她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裹得太紧,曦曦不舒服,迷迷糊糊地将手伸出毯子,随意挥了下。
月光下,宋晏清楚地看到,曦曦挥过,身前的供品、香炉,还有老爷子喜欢把玩的几件古董小件,瞬间消失不见。
站在几步远的聂小飞、夏依白亦是一惊,围了过来。
“老大,”聂小飞打破沉默,“会不会小说里说的那什么‘空间’异能。”
宋晏眯了眯眼,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在断横山消失的杜鹃幼苗和石盆。
“这事谁也别说,就当不知道。”
“可是老大,”聂小飞不甘道,“若真是空间异能,现在正是收集物质的时候,错过了……”
夏依白为聂小飞的智商捉急,遂抬腿踢了他一脚,“是不让你往外说,老大又没说不让曦曦用。”
“真的?”聂小飞看向宋晏求证道。
宋晏冷冷地晲了他一眼,“先确定是不是,用了对曦曦有没有危害再说。”
“嘿嘿,”聂小飞心下一松,老大身上的气息终于不那么恐怖了。
抓了抓头,聂小飞谄媚道,“还是老大考虑的周道。”
夏依白没眼看地扭头站回了原地。
现下帝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老大亦在他们的刺杀名单里,聂小飞那家伙的脑袋时常断片,指望不上,他还是谨慎点的好。
……
68年,仲夏,容城外国语大学
宋文泽接到父亲下放东北的消息,留了小妹在医院陪母亲,匆匆赶回家,准备拿了钱票,扯块布买点棉花,请人给父亲做套厚棉衣。
取出铁皮盒,打开,空空如也。
那一刹那,宋文泽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
父亲的工资,在他出事后就停发了。
母亲病重,他没有工作,弟妹还小,一家人靠着往年的积蓄,才没有穷困潦倒,食不裹腹,没想……全没了!
“文泽,文泽……”张同方一边拍门,一边急喘,额头上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宋文泽扶着书桌站起,给他开了门。
“文泽,”张同方扯起汗衫的下摆抹了把脸,急急说道,“方才我经过国营饭店,看见你弟文昌跟在“红色联合”的张意远身后,进了国营饭店的包间。”
“他怎么跟张意远走到了一起?”张同方不解道。
宋文泽陡然一愣,片刻,似想到什么,他撒腿就朝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