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曦曦双手撑在被子上，撅着屁股，跟个小狗似的，伸头凑近宋晏耸着鼻头，轻嗅着。随之带了细碎伤痕的纤细小指一点宋晏的胸部：“这里，我闻到了。”
宋晏一身黑色软壳冲锋衣，同色棒球帽，随意往床前那么一站，身姿笔挺，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带了雷霆之势。
而垂眸看向曦曦的眼神，散漫中又多了抹兴趣。
伸指一抵曦曦的额头，宋晏扯唇笑道：“你是小狗吗？见了陌生人不先问清来历，倒似看家狗似的伸头对人嗅来嗅来去。”
曦曦虽对外界了解的不多，却也从学习机里听过小狗这个词，知道长得有些像断横山雪锋那边的野狼。
身子往后一退，曦曦摊坐在床上，双手乖巧地搭在腿上，鼓着双颊认真反驳道：“我不是小狗，我是曦曦。你呢，叫什么？”
宋晏剑眉一挑，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面前的娃娃跟他想象的差距甚大。
困于山林，饥饱不定，常年被人虐打，来前，他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胆小瑟缩，犹如一只生活在阴暗地穴的小老鼠般的团子。
然而推开门的霎那，女娃就打破了他对她的定义，蓝盈盈的杏核大眼里不见丁点阴霾，反而清澈透亮，纯得像一望无际的碧色天空。
随之小娃娃凑到他面前，耸着小鼻头轻嗅，可以看出她对血液、气味十分敏感，又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故事里养于山林里的狼孩。
他下定义下得极快，却远不及小娃娃眼里透露出来的天真与机灵。若不是知道她来自哪里，单听她字正腔圆的小奶音，便是高智父母精心教养的孩子，也不过如此吧。
“西西！哪个‘xi’？”宋晏一手插·进裤兜，一手伸到曦曦面前，“写出来。”
夏依白微讶地瞅了心情不错的宋晏一眼，放下饭盒，左右打量了一番，悄默声地离开房间，下楼走出医院，在附近的小卖部，给曦曦买洗护用品。
曦曦好奇地歪了歪头，看向夏依白闪身出去，房门开阖间露出的走廓和一晃而过的大妈。
宋晏若有所思地收回手，拉开前后的窗帘，关掉床头的小灯。
摸了摸饭盒，滚烫的温度退去，温温的，这会吃正好：“有蛋羹和白粥，西西吃哪个？”
饭盒一打开，食物的香味刹那间溢满了房间，压下了消毒水的味道。
夜里有打营养针，曦曦不饿，只是嗅着食物的香味，曦曦满心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吞了吞口水，曦曦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头，双手扶着床头柜，探头看向饭盒里的食物。
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给我吃的？”曦曦狐疑地看向宋晏，软糯的小嗓音带着小心的试探。
那一瞬间，不知怎地宋晏心头陡然一酸，有了疼意。
薄唇一抿，宋晏端起蒸蛋，执起小勺，舀了满满一勺递到了曦曦唇边：“张嘴。”
苍白干涩的唇小小地张开，粉红的小·舌·探出，小心地舔·了一口，香软顺滑的口感在舌尖泛起，曦曦双眸一亮，光彩熠熠，似璀璨的星河：“好好吃哦。”
“啊呜！”一口吞下勺里的蛋羹，曦曦迫不急待地又张大了嘴，像树巢里的幼鸟般亟待投喂。
宋晏嘴角一弯，眼里带了笑，执起勺子又满满舀了一勺递了过去。
对食物，曦曦爱惜又珍视，虽然是跪坐在床头，一身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锃亮的光头覆满了青紫的肿痕，白嫩的小脸更是瘦得没有几量肉，半饭盒蛋羹却也让她吃出了仪式感。
虔诚无比。
在曦曦热烈的注目下，宋晏刮净最后一点蛋羹喂进她嘴里，然后亮了亮光光的饭盒：“没有了。”
“还有香味。”曦曦扶着床头柜探身去抓饭盒。
“别，”宋晏忙将空饭盒丢到一边，举起白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里，“还有粥呢。你看，好大一盒，保证让你吃得肚儿圆圆。”
夏依白拎着袋洗护用品和粉红小熊拖鞋进来，见此忙开口拦道：“老大，她久不进食，一次不能吃太多。”
白粥里放了点糖，香喷喷甜滋滋的，曦曦刚尝了一口，哪愿意就此放弃，闻言忙不迭地摆了摆小手：“没事，反正是在梦中，全吃完小肚肚也不会疼。”
“在梦中？”宋晏喂食的动作一顿，放下勺子，捏住曦曦唇边的软肉扯了扯，“疼吗？”
“唔……疼。”曦曦念糊着扒下他的手，揉了揉脸，纳闷地看向四周,“竟然不是梦！”
她不是倒在冰冷的山道上睡过去了吗？
“这是哪啊？”干净纯白的像是天堂。
宋晏端起饭盒三两口将白粥喝完：“医院。”
“医院？”曦曦打量着四周的白墙、吊灯、铁架、玻璃沙门和墙上的黑色框框，“原来医院是这个样子啊！”
“听说过？”怕曦曦等会儿想起饭盒，再拿起舔食。宋晏将饭盒递给夏依白，试意他拿去卫生间清洗。
“学习机里的小哥哥讲过。”曦曦抬脚踩了下雪白的被子，看着凹下的小槽缓缓浮起，不由低声呐道，“真好。”比起庵堂里她住的那间小屋，这里的一切美好的都有些虚幻。
“学习机！”曦曦吐字清晰，他以为是有人教的，万没想到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小娃娃手里还有学习机，宋晏漆黑的双眸闪了闪，“谁给你买的？”
“买！”这是个陌生的字眼，曦曦浓密卷翘的睫毛扬了扬，好奇道，“什么是‘买’？”
宋晏掏出钱夹，抽出叠纸币递给曦曦，“这些都是钱，亦称货币。红色的那张面额最大，是100元，绿色的这张是50元，棕色的20元，白色的10元，淡紫的是5元，浅绿的这张是1元。”
“数额越大能买的东西越多。”点了点夏依白拎回的一袋东西，宋晏接着又道，“它们都是用你手里的钱买来的。”
曦曦捏着钱的手紧了紧，目带祈盼道：“有了它，可以买一个全新的学习机吗？”学习机被师太那么一摔，再在雨水中泡上几个小时，修好的可能微乎其微。
宋晏饶有兴趣地点点头，有所求就好。
“那，”曦曦抿了抿苍白的唇，内心一阵天人交战，怎么办，好想把手里的这些钱据为己有啊。可是不行，那是不对的，学习机里的小哥哥说了，人不能不劳而获。
“叔叔，我要怎样才能有钱？”
宋晏嘴角一勾：“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些钱就是你的。”
曦曦双眸一亮，忙盘膝坐好，将钱放在脚前，期待道：“你问。”
“你自小生活在山上的庵堂里对吗？”
曦曦点头。
宋晏捻起张一元的纸币递给她。
曦曦小嘴一咧，欢喜地接过来:“继续。”
宋晏莞尔，又取了张五元的纸币在手：“庵堂里除了你，还有谁？”
“师太。”曦曦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宋晏手里的纸币。
“这张有些大，”宋晏恶趣味道，“你要多回答两个回题才能拿到。”
“嗯嗯。”曦曦毫无异议地连连点头，她记性好，宋晏讲了一遍，就记全了纸币的面额，知道五元是一元的五倍，多回答几个问题是应该的。
“庵堂里一共有几位师太？”
曦曦举起小手，竖起食指：“1个师太。从我记事起，庵堂里就只有我和师太两人。”
宋晏讶异地挑了挑眉，回答得真好。
将五元的纸币递给曦曦，宋晏又拿起了那张10元的纸币：“那你和师太每天都做什么？”
曦曦欣喜地展平纸币上的折痕：“师太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曦曦每天一早起来，要去林中找吃的，吃饱了，做会儿早课，然后找地方睡一觉，醒了再找些吃的，等天晚了就悄悄地回庵堂睡觉。”
宋晏抽了抽嘴角，合着庵堂养了一只大猪和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啊。
“师太的吃食，也需要你去林中找吗？”
“偶尔会，”曦曦认真地想了想，“大多时候，师太都有吃的。”
“她经常下山吗？”
“下山。”曦曦鼓着小脸，认真算了下：“每隔60天，师太就会下山一次，每次回来，师太都会背一背篓吃的，有水果罐头、肉罐头、奶粉、肉干、烧鸡、压缩饼干、馒头、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