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帝心

常乐县主离开京城,赐婚的圣旨也跟着?传遍宫中。

众人对此虽略感意外,可也都松了口气,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外来户虽然封为?县主,可毕竟尚未列入宗室玉牒,皇帝随时都能撤销对她的封诰——她能当明郡王的女人,当然也能当皇帝的女人。

庆幸的是?圣上已经金口玉言将她赐给了明郡王,这下两?相欢喜,再无更改,兄弟争妻是?历朝历代都容易遭口诛笔伐的,皇帝还没那么糊涂。

嫔妃中最高?兴的要属景昭仪,如今再无人和她争夺姑母宠爱,表哥也成她一?人的了——说不定表哥正是?考虑她的心情才把那个贱女人撵出去的,否则怎么她刚绝食了两?顿晚饭,宫中格局就发生了大?逆转?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景昭仪一?高?兴就又吃吃喝喝起来了,混不顾自己日渐丰盈的腰身。

顾穗有时候很羡慕这种天真,她若是?有景昭仪的心气,何愁不能过好日子?可现实?是?她沦陷于日复一?日的怀疑之中,为?了维持目标坚定,不得不斩断情关。

沈长泽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但?正因如此,她更怕自己会?被这份情意负累,最终失去自我——生在古代,身为?女子,对感情的容错率实?在太低了,她能赌山盟海誓么?

不,她是?不敢。

伴随着?今年一?场大?雪,深冬也临近了。喝完了腊八粥,宫里开始四处张灯结彩,年味儿也愈发浓郁起来。

除夕那天,沈长泽不负所望,果然命工匠制了一?百二十台烟花,悉数摆在御花园的养蜂夹道上,成一?字长蛇阵。

嫔妃们一?边怨念皇帝大?张旗鼓为?皇贵妃助兴,一?边却口嫌体正直地过来——实?在宫中娱乐太过匮乏,也只有逢年过节能看看稀罕。

就连景太后也批了一?件墨狐皮披风,又十来个宫人捧着?手炉齐齐簇拥上阵,她老人家按说不该贪看热闹,想必是?为?了孙儿的面子才勉强敷衍。

顾穗有时候觉得这位老娘娘还是?有点人情味的,譬如当初她本可以将常乐留下,为?她在京中寻一?门邻近些的亲事,方便走动,但?,不知是?近乡情更怯,又或者是?将对亲生女儿的怀念投注在义?女身上,她竟肯甘心成全。

明郡王又是?她的养子,换了旁人,景太后定会?埋怨天下间的女子皆不够相配,可对于常乐,她却是?真心地祝愿——如若长乐当初侥幸能活下来,景太后也会?为?她寻一?桩和和美美的亲事吧。

虎毒不食子,但?就连景太后这样的母亲,她也无法拥有——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十年前就随双亲一?同去了,如今就算回到现世?,也不过孤家寡人,冷冷清清。

顾穗微微出神,那厢沈长泽已积极地介绍起来,“这种是?冲天炮,你看它火力强劲,直冲云霄,等到了九天之上方才炸开,是?不是?很震撼?这一?种叫钻地雷,里头?填的火-药量小?些,还装了机括,你瞧,它能原地打?转呢!”

说话间一?枚钻地雷已被引爆,跟个陀螺似地转来转去,沿途还一?路火花带闪电。

嫔妃们纷纷尖叫起来,如同惊弓之鸟,生怕火星燎上裙摆一?般。然而那声音里又是?夹杂着?雀跃的,仿佛能看到这样壮美的烟花,便是?牺牲几条裙子也值得。

顾穗在现代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礼花,此刻当然见怪不怪,不过她还是?配合地往沈长泽身边靠了靠——他看起来就一?副很想保护人的架势。

沈长泽果然心满意足地将她搂住,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她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些。

景昭仪酸得牙齿都快掉光了,“表哥,你也不怕重啊?”

顾穗明晃晃地飞给她一?把眼刀,表示老娘再重也没你重。

景昭仪:……啊,忽然感觉好受伤。

王嬷嬷在太后身边察言观色,此时便讪笑道:“皇贵妃娘娘的身孕快有五个月了吧?看着?倒不怎么显怀。”

顾穗心想这个话题不错,再发展下去,就可以讨论讨论她肚子是?不是?皇帝的种了。

可惜王嬷嬷还未全面开火就被皇帝轻描淡写地截断,“皇贵妃一?向纤弱,孩子自然长得慢些,也是?情理之中。”

顾穗:……还有这种说法?硬编也编个靠谱的呀。

满以为?勇敢的王嬷嬷会?迎难而上,哪知人越老胆子越小?,被皇帝怼回去便怂了,弱弱地退回到太后身侧。

景太后也烦她多话,“不早了,你扶哀家回宫休息吧。”

并没有深究顾穗身孕的意图——诸位太医皆已验证过,还能有什么错?况且宫中就皇帝这么一?个完整的男人,便是?借种也得有地方借呀。

只觉得顾穗是?个没福气的,恐怕这孩子生下来也未必养得好,本来还想抱到宁寿宫来,如今想想倒是?算了——真出了事,岂不得赖到她头?上?

景太后走后,顾穗也借口身子乏倦想回去躺一?躺,沈长泽仍有些留恋之意,“朕送你?”

“不用,陛下也请回养心殿歇息吧。”顾穗婉拒。

明天是?大?年初一?,宗室们循例要进宫拜访,她虽是?皇贵妃,借着?身孕尚能躲一?躲懒,皇帝却是?一?刻都不得清闲的。

当然说这么多不过是?外因,最重要的内因,是?她不想跟他太过亲近——他是?丈夫,也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随着?这块肉的日渐成长,顾穗明显感受到两?人牵绊的加深,她怕还未等到迎接去留的那刻,她的心就先乱了。

回到承乾宫,顾穗了无睡意,因想到还未给家中准备年节的贺礼,因让小?竹包了些绸缎尺头?、金银锞子之类,拿回去打?点亲戚正好,又想起前日得了一?对蓝宝石耳铛,她嫌颜色略显端方老气,倒是?给顾夫人戴很合适,只一?时忘了地方。

眼看小?竹手忙脚乱,顾穗干脆自己来找,从梳妆台下的抽屉一?个个翻过去,果然找到那对耳环,和顾家娘亲昔日送她的那张方子放在一?处。

说到方子……顾穗忍不住拎起细看,哪知那纸片飘飘荡荡,居然又坠下一?张来——两?份原是?叠在一?起的。

顾穗只仓促瞟了眼,便轰然如遭雷击,“小?竹,你那天给我熬的什么药?”

“就这个呀,巩固胎气的,崔大?夫还夸方子有效呢!”小?竹满脸骄傲,浑不知自己给主子闯了多大?的祸。

顾穗本想骂她两?句,可最终也只化为?一?声叹息,看来真是?天意。她无心中救了白青青,结果就收获了一?枚拥趸,还拆散了男女主的姻缘;她有意让小?竹去寻一?副落胎的方子,结果阴差阳错让这孩子更茁壮了——也罢,只当她来此一?趟的印记吧。

顾穗望着?窗外阴霾沉沉的天,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明晰的决定。

*

崔镜心再来为?她请平安脉时,神色便有些忧心忡忡,“娘娘最近可是?情志不舒,常常多思多梦?恕微臣直言,娘娘的母体本就孱弱,若再不善自保养,对腹中胎儿恐怕不利。”

顾穗微笑,“崔镜心,本宫有一?句叮嘱,你须牢记。”

崔镜心急忙敛容,“娘娘请讲。”

顾穗轻轻咬唇,终是?下定决心,“来日临产之时若有何不测,你只管施展毕生医术保住这孩子,至于本宫,听天由?命则可。”

原书里沈长泽的皇位被沈长川夺去,自个儿落得无后而终,今世?虽然有所不同,可顾穗相信老天爷会?在另外的地方展示它的公平——近来她已觉得体力有衰退的迹象,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崔镜心面露难色,“可是?陛下那边……”

顾穗不耐打?断,“你不说,本宫不说,陛下如何会?知道?”

“不,微臣的意思是?,陛下早就提点过,凡事以娘娘玉体为?先,至于皇嗣,全凭天意,无需强求。”崔镜心讪讪道。

这会?子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皇帝和皇贵妃都有交代,他该听谁的好?

顾穗怔住,如果是?场面话,沈长泽就该当她的面说,不会?私下再去告诫崔镜心,难道在他心中,自己的分量当真比皇嗣还重,这怎么可能呢?

崔镜心小?心看她一?眼,“还有一?桩,娘娘怀孕的真切日子,微臣虽未上报过,可陛下仿佛猜出了一?二……陈院判告老前,曾写过一?封述职的书信,言那日诊脉可能误判,故而,陛下可能猜出娘娘起初打?算假孕,至于为?何不说,卑职就不得而知了。”

顾穗:……

她忽然后悔今日召崔镜心过来,她为?何要知道这些?听完非但?不曾清醒,反而越发迷惑了。

是?啊,沈长泽既然疑心她假孕争宠,又为?何不说呢?她就那么好么,好到让他放弃一?切的是?非观和原则?

顾穗咬着?下唇,眼泪却已模糊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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