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皇帝露面,齐齐行礼问安,顾穗则特意在屈膝时露出一角棉絮——其实那不过是一层加厚的夹袍,可是从沈长川角度看就好像缝了个假肚子?一样。
这令他信心倍增,原本面对皇兄的畏惧也被冲淡了不少。
沈长泽看看自己的亲弟弟,再看看娇弱不胜的爱妃,暂时没觉出眉目传情的迹象,心?里那根弦方才略松了些,温声问道:“六弟也来陪母后过节?”
景太后因为方才那桩变故太过震撼,暂时还没法平息,以致于面对皇帝的询问,竟然视若无睹,笑都没笑一下。
这会子?当然不好再拿出来说——无论顾氏是否假孕,都碍着皇帝颜面,私下查证为宜。
哪晓得侄女嘴快,“才不是,六哥怀疑贵妃姐姐身孕有?假,巴巴地要请太医来验脉呢!”
此言一出,景太后顿时嗔怒地瞪她一眼,无奈景昭仪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仗着不与自己相干,半点不怕,只在一旁煽风点火。
沈长泽目光凌厉从沈长川面上滑过,看得他心?里微微发虚,不过仍强撑着道:“臣弟也是为了国本着想,不得不多一层考虑。”
他身为宗亲,虽有些越俎代庖之嫌,倒也说得过去。
沈长泽冷冷道:“六弟的意思,是贵妃故意伪造胎像,借以邀宠?”
沈长川情知话不能说得太死,只狡猾的道:“贵妃娘娘也未必是故意,宫中妇人求子?心?切,偶尔事出反常,皇兄不是也见过类似的么?”
先帝的成昭仪就是因这个获罪,恩宠没享到,反落得鸡飞蛋打。
沈长川继续侃侃而谈,“臣弟也是怕这宫里有?人再走成氏老路罢了,皇兄日理万机,未必顾全得来。”
话音方落,却发现白青青用一种近乎愤恨的眼光望着他,“郡王如此关心皇嗣,到底是为了国本,还是为了自身,怕贵妃腹中之子?抢了您的好处?”
沈长川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揭露,气?得面红耳赤,一时反而语塞,“你……”
顾穗心?说这人一旦脱粉回?踩起来可真不得了,眼看沈长川渐露败相,她可得帮他一把,遂忙将话题拉回?来,“郡王,你指控本宫假孕争宠,有?何凭据么?”
沈长川仿佛迷路的人得了指引,忙道:“自然是有的。”
遂将那血衣的事复述了一遍,并道:“尽管白才人承认是她私有?之物,但,月事的日子可能相近,寝衣的式样却不见得相同,臣弟想,陛下应该认得才是。”
沈长泽看向寝衣上粗糙的针脚,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究竟怎么回?事?
沈长川面露得色,哪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周淑妃轻声道:“臣妾倒是听闻,并非有?孕之后就会完全断了天癸,有?些女子在怀孕早期仍会有?少量出血迹象,臣妾的母亲当年便是如此。”
景太后亦微微颔首,她当年怀长乐的时候心?绪不佳,同样也是如此,如今经周淑妃佐证,难免觉得长川太鲁莽了些——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掺和女人家的事做什么?没的叫人说他手?太长。
眼看情势于己不利,沈长川只能拿出杀手?锏,“既然贵妃娘娘成竹在胸,那多请一次脉又何妨?总归显得可靠些。”
沈长泽皱眉,“陈院判是国手,你连他都信不过?”
心?里觉得此人胡搅蛮缠,从前还以为他是个老?实持重的,如今怎么这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长川迫切地等着有?人帮腔,哪知景太后亦懒得理会,祖母孙子?到底隔了一层,做什么要在这时候惹皇帝不快?
倒是顾穗善解人意的道:“明郡王所言有?理,依臣妾看,不如把今日当值的都叫过来,诸位太医一同参详,想来总心服口服了吧?”
沈长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一搭一唱演双簧,这女人真不怕死?
只是顾穗的话虽然诚意十足,听起来却好像他咄咄相逼一般,沈长川只能咬牙切齿的道:“还是娘娘光明磊落,小王佩服。”
到了这关口,沈长泽必须得有?个交代,只得传福禄去太医院请人,一面琢磨着今日是怎么个情况。
当值的也包括崔镜心?,数他最为紧张——也不知娘娘用过那催孕药不曾,想必是没有?,若是用了不该先来通个气么?
偏赶着今日陈院判不在,连甩锅都不能甩到他老?人家头上,看来这罪名是背定?了。
好在并非不可挽回,只要由他第一个把脉,再适当做点手脚,后头那帮蠢材一定?看不出来——他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
但是沈长川无情粉碎他的想象,“崔太医与贵妃过从甚密,理当避嫌,今日就请你袖手?旁观吧。”
沈长泽更是不悦,到底谁才是皇帝,由得他在这里发号施令?况且崔镜心?是自己安排的人,难道连他都信不过么?
顾穗生?怕皇帝一气?之下非让崔镜心?验脉,忙道:“陛下,崔太医本就熟悉臣妾体质,今日就让他歇息一回?罢,由旁人代劳即可。”
沈长川:……
越发疑疑惑惑起来,莫非自己中了陷阱,这女子还留有?后招?又或者只是空城计,想令自己知难而退?
倘是后者,他当然不能被吓跑,否则岂非前功尽弃,沈长川便只悠闲地负手?站立,俨然稳坐钓鱼台。
这下成了气?势与气?势的比拼,顾穗眼看五位杏林国手陆续为自己验完脉象,一个个面如死灰,心?里的高兴止不住漫上来,连一丝笑影都没有?,可知是假孕无疑了。
她哪晓得,这些人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发生怎样的情况,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不会展露情绪——缩小存在感才是宫中保命之道。
景昭仪等人都在一旁做壁上观,伸长脖子?焦急地问道:“如何?”
太医们不说话,只默默接过福禄递来的纸笔,在上头书写“是”或者“否”,如此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作弊,以免有?人疑心?他们私下统一口径。
五份脉案同时交到皇帝手?中,沈长泽一扫而过,面色凝重地来到顾穗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顾穗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与此同时又有种难言的雀跃,她只希望末日来临前沈长泽不要额外赏自己一巴掌——干干脆脆赐死就最好了。
皇帝的身影越来越近,令她几乎嗅到那股肃杀的血腥气,可最终沈长泽却是伸手?将她轻轻搀起,和风细雨的道:“你受惊了。”
没搞懂状况的顾穗:……她现在才是受惊了好不好?
再看旁边崔镜心?,也是一脸懵懂,莫非贵妃娘娘私底下用了那催孕方子,可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害他虚惊一场。
觉得自己没被视作心?腹,崔镜心?无比委屈,他哪晓得顾穗也是大出意外,忍不住要刨根问底,“陛下,几位太医的诊断结果能否让臣妾看看?”
沈长泽心?说女人心海底针,都已经胜利了还百般拿乔,非得让敌人出洋相么?
不过他也对沈长川今日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遂让福禄将那几张脉案堂而皇之地张贴在八仙供桌上,众人围过去时,但见五个龙飞凤舞的“是”字——顾穗纵能收买一人,难道还能收买整个太医院?她咋不上天哪。
沈长川脸色惨白,深知情势已难挽回,自怪他过于轻信别人,以致于中了圈套——今日之事必定?是贵妃设计,她怕自己腹中的孩子受到威胁,才故意设局除去对头,果然最毒妇人心!
沈长川嗫喏着嘴唇,为今之计只能乖乖认错,“皇兄,臣弟不是有心?的……”
沈长泽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母后,您觉得该怎么做?”
景太后虽然心疼养子,可这事的确长川有?错在先,且又关乎皇嗣,她也只能为难的道:“长川,你该回封地了。”
沈长川脸色更白了些,若是寻常归去也就罢了,但这回?摆明了是被驱逐出京——倘那些藩王得知他失了君心?,今后的日子岂能好过?
沈长川本想求情,然而事情还不算完,他那敬爱的皇兄冷酷地发话,“非但如此,今后也不必再来了,你身子向来不好,还是在封地好好安养要紧。至于母后,朕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沈长川本来还想借太后来挽回,哪知皇帝把最后一丝漏洞也给堵上,他只能无奈道:“臣弟遵旨。”
言毕恼火地望了白青青一眼,一切都因那张假药方而起,这女人果然早就与贵妃勾结起来,表面对自己情深义重,背地里却设局陷害——为了巴结皇帝,就拿自己当垫脚石吗?真亏她做得出来。
白青青懒得睬他,只道:“陛下,贵妃姐姐受了好一番惊吓,您可得好好安抚才是,臣妾们就不打扰了。”
话都说到这里,其余嫔妃少不得跟着附和,心?想还是这姓白的机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怪不得皇帝跟贵妃都离不开她呢!
顾穗表面感激白青青对自己的体贴,心?里却六神无主,实在今日的发展超乎想象,她明明喝下了那碗避孕药,怎么还会验出身孕,这孩子究竟从哪儿蹦出来的?
沈长泽犹在温言安抚她,“没事的,咱们的孩子福大命大,断不会因这点小小风波就出事,你只管安心?。”
顾穗苦着脸道:“妾倒宁愿出事呢。”
言毕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再看皇帝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声音沉郁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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