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顾穗如此“宽宏大量”,两人重又恢复短暂的和平。
至于其他人那里就不用顾穗操心了,景昭仪这么个不能容人的性子,光顾穗一个就够她受的了,怎还能准许其他妃子一齐跟去——她的表哥如此清瘦,可不能让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给生吞活剥了。
景昭仪回头就去找姑母太后,请她老人家装病,这般下来就把淑妃贤妃给绊住了,留下来侍疾,至于那些位分低的,本就不在考虑之列。
沈长泽装模作样去母后宫中请安,问要不要取消今年秋狝,景太后当然连说不必,前一阵才因长乐的事跟皇帝儿子闹僵,若再让他日日侍奉在旁,景太后反觉心里堵得慌。
宁可眼不见为净。
顾穗自作聪明地道:“那不如臣妾留下,代替陛下尽孝好了。”
她很乐意去触景太后的霉头,听说人在生病时脾气是最焦躁的,景太后本就看她不顺眼,再趁机打翻几碗汤药,顾穗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到慎刑司去——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沈长泽轻轻横她一眼,“你放心朕跟昭仪独处?”
顾穗:……她为什么不放心?景昭仪是个妖怪能吃人不成?
脑子短路了一会儿,顾穗蓦地反应过来这人是怕她吃醋——不晓得该说皇帝太过细心还是太过自恋,她为什么要吃醋?
说不定皇帝还以为她对景昭仪的宽仁博爱是装出来的,只是碍于颜面才准许景氏同行——她俩是塑料姐妹花没错,但这与争宠毫不相干呀!
不过沈长泽似乎乐在其中,还很满意这一点。顾穗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遇上这样自说自话的男人,便是大罗神仙都没办法。
结果她跟景昭仪都没留下,到了秋狝那日,两人共同坐上一辆华丽马车,紧随在御驾之后。
景昭仪本来对顾穗有所改观,也乐意与她共乘,及至看到角落里端端正正坐着的白青青,脸色瞬时垮下来,“这丫头怎么也在?”
顾穗道:“她是御前伺候的人,当然得跟着,难不成你想让她去陛下马车?”
景昭仪便不说话了,勉为其难坐下,与其让这狐媚子伺机勾引皇帝,还不如把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呢。
白青青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颤巍巍不敢说话,顾穗遂体贴地捏了捏她的手,表示一切安好,有自己在呢。
其实沈长泽并没有交代白青青的去向,是顾穗自作主张将她带上的。以前虽没有宫女随往秋狝的例子,但那也是因皇帝以前不要宫女伺候,而白青青是今年才被调往养心殿的,理当另眼相看。
至于白青青为何这样踊跃,当然不是为逢迎皇帝,而是听说明郡王沈长川也会来西山围场——他生母早亡,是由景太后抚育长大的,和当今恰如亲兄弟一般,恰好中秋将近,可不得团圆团圆么?
白青青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甜蜜的幻梦,就算今生无缘,可她也想远远地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
顾穗这才不得已扮起了月老,虽然她对原男主沈长川并无好感,但,年轻人的事谁说得准呢?她不懂爱情,但也不会主动去棒打鸳鸯。
*
马车很快到达西山,下车前,景昭仪迅速拿出粉扑子往那张白墙般的脸上扑了记下,她今日的妆容格外艳丽,流点汗就一塌糊涂,早知道就不穿这身宽绰的棉绫裙了——本来是想遮掩稍稍鼓出的腰身,谁知道虽然入秋,这几天气候却格外和暖,略走几步路就跟下饺子似的。
顾穗向她投去同情的一瞥,不得不说,景昭仪是个很能吃苦的女人,为了今日人前展露身材,她已经连着十天只吃一顿午膳了,偏偏肉长起来容易,消下去却难,最终还是不得不用些小技巧来遮掩。
可惜她亲爱的表哥并不爱她,否则若有沈长泽的鼓励,景昭仪立刻就能瘦成一道闪电。
她自个儿却是信心满满,笃定表哥不会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可巧福禄过来迎她们下车,景昭仪立刻妩媚的撅起红唇,“是陛下要召见本宫么?”
福禄尴尬地一笑,随即准确避开她伸出来的手掌,朝顾穗轻轻鞠躬,“贵妃娘娘,请随老奴过来吧。”
顾穗无视掉景昭仪那张七窍生烟的粉扑子脸,向福禄轻轻点头,随即提着裙子仪态万方地下轿。
当然也没忘记身后的白青青。
景昭仪跺一跺脚,到底舍不得被独自落下,还是厚着脸皮过来。
好在沈长泽并没什么肉麻的举动,只是公事公办,向她介绍身侧来宾,“你今年方才入宫,大概不曾见过六弟,这是明郡王。”
顾穗此时方才看清男主真容,与她想象中差不离多少,大抵是兄弟俩基因相似,容貌也仿佛的缘故。
不过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沈长泽虽然英俊,但眉目冷厉,不笑的时候便带些凶相,让人难以接近,而沈长川则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美玉,随时随地散发出温润光泽,真正称得上谦谦君子。
无怪乎白青青会对其一见倾心,甚至于神魂颠倒,她在宫中看透世态炎凉,饱尝人情冷暖,沈长川既能满足她对理想爱人的想象,又毫无侵略感,自然能飞速打开她的心房。
何况,他是发自内心地尊重和爱护这些女子,至少现在是。
正如他面向顾穗的笑容也是无比光明灿烂,恭敬地向她抱拳施礼,“贵妃嫂嫂。”
偏偏顾穗对这种中央空调似的男人敬谢不敏,尤其联想到沈长川上位之后狂开后宫的举动,更觉得虚伪做作——其实作为皇帝纳几个嫔御也没什么,偏偏沈长川明明乐在其中却还装成一脸无辜,仿佛都是别人逼他所为,他情非得已……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态。
正如他上位的过程一般,明明就很有野心,却好像为了国家民族的安定不得不如此,装清高装到这份上,实在让人有点不适。
顾穗心里如此想,面上不由得带了点出来,也不还礼,只敷衍地抬了抬眼皮,“郡王安好。”
她当然知道沈氏哥俩的感情有多好,沈长川也是景太后唯二疼爱的那个,真真称得上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但,她是顾穗她怕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一个存有死志的人来说,任何事都不能将她吓倒,更别说尚未修炼到家的伪君子了。
沈长川果然面露尴尬,讪讪看着皇帝。他自认不曾得罪过这位娘娘,何以顾贵妃会跟他过不去?
顾穗满以为皇帝会训斥自己不懂规矩,然而沈长泽却只是心平气和的道:“朕同你许久不见,你长高了,也变壮了。”
顾穗望了望对面白斩鸡似的身材,实在很难相信皇帝说的是真话。
沈长川面上便很有些窘,他跟顾贵妃明明没见过面,偏偏对方好像很不待见自己似的——倒也不像是有仇,只是单纯瞧不上。
莫不成是皇兄故意指使她给自己难堪的么?
沈长川心内狐疑,好在景昭仪清脆悦耳的嗓音化解了尴尬,“六表哥!”
一路小跑过去,丰盈的胸脯轻轻晃动,就差擦着皇帝衣裳——可惜皇帝看都不看一眼。
沈长川此时方如释重负,兄妹俩寒暄起来,沈长泽留下福禄招呼客人,自己且带着顾穗回营帐去。
顾穗心想这是要挨教训了——常听人说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她这样慢待皇帝的亲弟弟,当然份属失礼。
谁知等到两人独处,皇帝却并未出言叱责,反而语重心长的道:“朕知你想为朕出气,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实在不必如此。”
顾穗:……怎么就成帮他出气了,不要脑补的太厉害好么?
她听得云里雾里,料想其中有什么隐情,遂试探道:“原来您不怎么喜欢明郡王么?”
沈长泽笑了笑,“当然喜欢。”
不过,谁都有过孩子气的时候,从前沈长川还没分封出去的时候,养在景太后宫里,景太后待他比待亲生儿子还亲——也是因沈长川自幼失恃,实在可怜。
沈长川对他倒是毕恭毕敬的,不过小孩子那种微妙的心理,总是有着出奇的独占欲,沈长泽眼看景太后对亲生骨肉亦且泛泛,倒去偏疼别人家的孩子,又怎能不因此怨恨毁谤?
倒是沈长川分封之后,哥俩的感情反而明朗了些,少了那层隔阂,但是这并不表示皇帝就一点也不介意以前的事了,眼看顾穗这样出言不逊,他反而暗暗称快——就该让那小子吃点教训才好,让他得意!
顾穗没想到皇帝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反倒不知说什么好,缺爱的孩子往往会心理扭曲吗?都成年人了还较劲呢,男人果然都是幼稚鬼。
沈长泽并不知她心底想法,反而亲昵地刮了刮她鼻头,一脸慈和的道:“以后切莫如此了,长嫂如母,你就算不好生招待,也别失了东道主的体面,叫人笑话。”
顾穗被这个称呼惊得一脸悚然,这么快就成长嫂了,皇帝这是真心话,还是暗示她长得显老啊?
她明明就很年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