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青是景昭仪的贴身宫女,与顾穗从无深交,她的话自然算得公平公正,绝非偏袒。
这会子景昭仪再来指认二人相互勾结也晚了,就算顾穗推了她一把,可那些话的的确确从她口中出来,在场的仆婢皆可见证——她发誓绝对没有拉扯皇帝的意思,只是单纯想恶心顾穗罢了,入宫至今未能承宠,不是无能是什么?
只是皇帝会否疑心她挑唆顾家与天子的关系,这个,她实在没想到。未免事态扩大,景昭仪只能含恨吃下哑巴亏,恼怒地瞪了白青青一眼,垂首道:“臣妾糊涂,望陛下恕罪。”
心里愈想愈觉得可疑,只怕这白氏早就存了跳槽的心思,想脱离自己控制,跟顾穗这位无宠的贵妃联合起来,更是如鱼得水。
连带着看顾穗也没好脸色,鼻孔都快冲到天上去了。
沈长泽倒也不至于因一个奴婢的挑唆就去责罚母家亲眷,见景昭仪如此乖觉,也便顺坡下驴,“罢了,区区小事耳,你且回去罚俸半月,不必由朕过问。”
景昭仪道了声诺,得意地向顾穗抛了个媚眼,继而扭着腰肢离去——就知道表哥不舍得,顾穗想反咬一口,那是不可能的。
顾穗:……这样就满足了?你之前的雄心壮志呢?
奈何景昭仪实在眼皮子浅,也没趁机抖搂出些别的私隐,因皇帝难得跟她多说了两句话,她便高高兴兴回去养病了。
这厢沈长泽方睨着呆若木鸡的顾穗,“你也回去。”
顾穗尚在神游,未听见这句话,皇帝不得不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你也回去。”
顾穗反应过来,急忙屈身领命,“臣妾告退。”
心里暗暗腹诽,狗皇帝这么大火气做甚,要说话不会好好说啊?
殊不知沈长泽因那病的缘故,向来缺乏耐心,眼看顾穗这般磨磨蹭蹭,得了便宜还一脸欠收拾似的,心里难免火气——没听说顾家人性子这般古怪,难不成也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
顾穗离开养心殿,白青青一路小跑跟了过来,白净脸庞涨得红喷喷的,“娘娘,婢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都如此说了,顾穗哪还能拒绝?心想莫不是来索取报酬的。
可她一点都不感激白青青为她帮腔,虽然女主一片好心,帮她解决了一个对手,却让她离目的地更远了——这样下来,何时她才能领到那封赐死的圣旨?
顾穗面无表情,“但说无妨。”
白青青揉着衣角,十足羞赧的道:“奴婢……想调去娘娘您宫中,不知您能否应允?”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然与景昭仪结仇,景阳宫是待不下去了,以皇帝对她的重视,多半会另择一处宫室——选择权甚至在于她。
顾穗倒是不介意明月宫多个人作伴,白青青的性子她也不讨厌,不过,与女主纠葛过深无疑会增加戏份,甚至加大活到大结局的风险,而顾穗只想早早退场领盒饭。
因此她还是坚定拒绝,只以自己初来乍到,不熟悉宫中人事为由,婉拒了将白青青调来明月宫的打算。
白青青有点失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对贵妃娘娘而言是个陌路人,贵妃娘娘自然不能放心将她收入麾下——日久见人心,终有一日,贵妃娘娘会懂得她的。
就好像她也懂得贵妃娘娘一样。
白青青眼眶泛红,郑重的道:“娘娘放心,婢子会帮您的。”
顾穗:……帮什么?
本待细问,幸好白青青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您对陛下一片痴心,不惜自残引起注意,此举固是骇人听闻,可若女子感情真挚,磐石也能有所转移,奈何陛下圣意却不能体会,奴婢定会为您在陛下面前多多剖白,助您成功。”
顾穗望着这女孩子闪闪发亮的眼睛,恍惚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是了,白青青尚处在少女浪漫情怀的阶段,必定以为自己先前屡屡投缳都是因为不得君心,承认罪行也是因为自暴自弃的缘故。
她是自暴自弃没错,可那是为了追求自由,根本不关宠爱的事呀!
奈何白青青是个一根筋的,压根不听人解释,加之顾穗昨日舍她而直奔景昭仪而去,这在她看来便是种怜悯弱小的表示,她愈发要帮助这位心地善良的娘娘达成所愿——她自己反正早已有了意中人,为何不让宫中多增加一对神仙眷侣呢?
顾穗看着那女孩子兴兴头头离去,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仅仅因为一念之仁,剧情线似乎也被篡改了,应该不会影响她领盒饭吧?
小竹倒是很高兴,“这白姑娘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有她在御前多多美言,娘娘往后面圣的机会想必也多起来了。”
经她提醒,顾穗方稍稍释怀,也对,要触犯皇帝,总得先见上面再说吧,总不能凭空去得罪他;这么想想,有白青青牵线倒是件好事,机会是得自己创造的。
不久,便传来白青青到御前当差的消息,宫里又是一阵惊叹,顾贵妃跟景昭仪斗法,竟是让一个婢子冒出头拣了便宜,一时间,嘲笑景昭仪并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顾穗这里反倒清净不少。
趁着闲散,她也抽空向小竹打听了些原身的情况,书里虽有些记载,可原身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自然费不了多少笔墨,而顾穗看书看得不仔细,就更难记住了。
经小竹一番洋洋得意的夸赞,顾穗方知,原来她伯父竟是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威震西北边陲的,因前头那位景贵妃“病殁”,皇帝原意在民间采选良女,岂知顾伯父刚好打了胜仗,这名额便顺理成章给了顾家,她伯父膝下又都是儿子,没个女儿,无奈,便顺延给了二房。
所以说,顾穗这个贵妃职位靠捡漏而来半点不错,难怪景昭仪恨她恨得入骨。
毕竟顾穗的生父只是个懂得治水的区区小吏,比不得大房位高权重,也不及三房皇商财源滚滚,一棍子下去都蹦不出个响屁来,岂料一人得道竟鸡犬升天了呢?
顾穗听完这番背景介绍,心里更是放心,看来偌大一个顾家竟是盘根错节,至少皇帝不会因她一人牵连整个家族,这便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之后的十日,顾穗依旧老神在在做她的白日梦,当然也没忘记“最后的晚餐”,如今膳房送来的伙食越来越好了,许是见景昭仪吃瘪,她这位贵妃难保东山再起,不如提早讨好为妙。
顾穗当然付之一笑,膳房虽然会错了意,这些孝敬倒也投其所好——不吃白不吃。
转眼已到了初夏,顾穗正发愁该如何寻找契机,好让自己死在最苗条的时候,养心殿那边忽然传来消息——皇帝今晚会过来歇宿,请她早做准备。
看样子沈长泽总算记起宫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于是纡尊降贵来点个卯,也算是给她脸面——呵呵!
顾穗虽不稀罕,无奈皇恩浩荡,不容拒绝,再者,或许今日便是她唯一能把握的机会,她当然不愿错过。
于是欣欣然赏了福公公一锭银子,继而坐到妆台前描眉画眼,准备“好好”面圣。
于是沈长泽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女子一身亮烈服饰,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活脱脱一个小太阳夺去人的视线。
顾穗早知皇帝不喜人穿得过艳,说是刺眼睛——这些贵人天生毛病就多,不懂挑剔的也不算贵人了。
顾穗特意挑了一身荔枝红贡缎,上头还用金线勾勒出大朵的西番莲,真真是抢眼又炫目。可惜她位分只在贵妃,尚不能穿明黄,否则,效果该更显著了。
满以为沈长泽会破口大骂,却不知这人体谅她初来乍到还是怎么着,居然不露声色,只淡漠道:“叫膳吧。”
顾穗只能认输,“……诺。”
没道理呀,莫非皇帝竟是个瞎子,否则怎会看不出她僭越?
顾穗满腹狐疑,可也只能乖乖坐在皇帝下首,点菜是用不着皇帝张口的,在她宫里用膳,她这位东道主理应布置好一切。
于是当一道炙羊肉上桌时,沈长泽脸色明显沉下去——他是从不吃羊肉的,嫌那味膻。
这个的确是御膳房的疏忽,顾穗也没想到,到底她不清楚皇帝口味,岂知御膳房也忘了这忌讳?
福禄一甩拂尘,早上前将那送错菜的小太监扣起来。皇帝淡淡道:“砍他一截拇指。”
失了指,等于从此再不能当差,也绝了在宫里的指望。以皇帝素日的恶劣脾气而言,此等处罚已算得轻微了。
那人方松口气,却不料顾穗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何必费神,做成人彘不是更好?”
一样是砍,多砍点也没什么吧——虽不知这小太监是受了何人指使才故意来她宫中生事,但反正要死,不如做她达成目的的刀。
沈长泽的目光果然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钟,这回顾穗很容易读懂他的意思:
——你在教朕做事?
很好,作死第一步达成,顾穗的希望鼓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