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吃瓜

潺潺溪流,徐徐暖风,云蒸霞蔚,蜂蝶飞舞,溪流两岸粉白的花树绵延至远处青山,东郊确如店小二所说,是个和郊游的好去处。

符晏叹为观止。

她突然转过头,看着重休微:“要是先生你能看见就好了。”这样绚丽的风景,同行的伙伴却看不见,真是太可惜了。

重休微:“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生机勃勃,远远就闻到花香,听到蜂蝶挥动翅膀的声音。”

这样还是看不见嘛。

先生所观察到的,和自己看的虽然是一个地方,却是不一样的反馈。人与人的感受并不相通,要是一个人来还好,此时此刻有了同行的人,符晏迫切的想的想分享。符晏自觉笨嘴拙舌,并不是灵巧到可以完美描述这些景象告诉重休微的,两个人同行,却显得孤独。

重休微心里实在无奈,他太不擅长和小姑娘相处了,不知道她哪里又不开心了。

“你想不想看一点不一样的风景?”他说。

符晏问:“看什么?”

话音刚就被他揽着腰带到了云上,倏然到了空中符晏浑身僵硬,但是很快他就放开了自己。再回过神脚下就是洁白的云朵了,地上的行人对他们的行事视若无睹。

重休微说:“别人看不见我们的。你看,是不是和在地上看到的又不一样了?”

符晏还没有习惯在空中的感觉,谨慎的盘膝坐在云上,闻言朝下方看去。

这是和身在花海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自空中俯瞰,一切尽收眼底,延绵的花海和蚂蚁大小的行人,说不出的震撼感觉。空中的风比地上大一点,符晏甚至能感受到些微的冷意,阳光依旧照耀在身上,却仿佛没有刚才那么暖和了。

这里的气候和她在人间时候的不同,春天来的更晚一些,远处山峰依旧是深沉的墨绿色,花海粉白的颜色看起来更淡了些,在地上还能零星看到一两片嫩绿的新叶,这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花海看到了边缘,在远处青山,浓黛粉白,银蓝天空,丝丝卷云,风风吹过,他们像沾了颜色的雪。

符晏看了这样震撼的花海,又看向重休微,他脸上是习以为常的表情。符晏明白,他看惯了这样的景色,无论他看起来再年轻,那都是假象。这个人是天赋异禀,又有长久的坚忍不拔的恒心,不曾懈怠的辛苦修练,仙魔两界冲突中多次浴血奋战,才有如今的成就。他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看待这个世界,却仍在独自往更高,更廖远的天空飞去,追求着无穷无尽的某样东西。

身上既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绝和傲慢,亦有支撑他这份傲慢的实力。

符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了——并非男女之情的喜欢,也不是简单的慕强,她喜欢的是重休微身上自己没有的、疏朗开阔的心态,有不单单是这份心态。而他也不是天生如此,他身上有被自己、被世事雕琢打磨的痕迹,符晏想成为这样的人,她想变得更好,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

东躲西藏的感觉并不好受,六年前为了拒绝成婚逃走,六年后为了不被皇帝炼成药逃到了完全不熟悉的修仙世界,要是她像重先生那么强大就好了。

重休微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的视线,当即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冷?”

符晏摇摇头,想起来他看不到,说:“没什么,我不冷的。我发现,我真喜欢先生,今天比从前又多了一点喜欢。”

喜欢?惊讶了一瞬,重休微明白过来,符晏说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她的语气没有一点羞涩,和小孩子说我喜欢花、我喜欢鱼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很喜欢你。”

“您也太客气了,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符晏说,“先生认识我才多久,不够了解我,怎么能说喜欢我?”她克制住了更加刻薄的一句话:难道你的喜欢这样肤浅,可以随便对谁都说吗?

重休微说:“我现在脾气真的是变好很多了。”

诶?

重休微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实实在在的一下,不怎么疼,符晏条件反射捂住被他敲的地方,睁大双眼看着他。感觉一直就是在身边也如同相隔云端的人,突然变得有点烟火气。

他说:“难道你就了解我,还敢说喜欢我?”

符晏不服气:“我当然了解你了,我……”说着想起了她是在书里了解的这个人,无法说出来。

但即使是这样,相处的这段时间难道还不够吗?

“这几天我们不是一直在相处吗?我当然了解你了,我的直觉没出过错!”

想了想又搬出了正常人比较接受的理由:“我也不算完全不了解先生,当年顾妄没少说他的师尊如何如何,我都记着呢。还有选天剑宗的弟子,提起先生,各个都有说不完的话。她也很崇敬先生,讲了很多先生的事。我比先生了解我更了解先生。”

“你看,你都有这么多渠道了解我,怎么能说我没有方法了解你呢?”等她说完,重休微开口,“我还有几年就一千岁了,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在你之前已经太多了。了解有的人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百年,但是有的人却用不了那么久。”

他说:“这世上的人们有到了死亡的时候,还觉得认识对方不够的,也有初见面就相见恨晚的。”

即使看不见,大多数时候重休微说话也会对着说话人,以示尊重,他气势太盛,明明是个瞎子,符晏却常常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

“所以晏晏小友,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对我来说不是后者呢?”

重休微说着,驾着云落到了地上。符晏重新体会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等她又适应了,重休微和她一起继续走。

“对不起,刚刚我态度很糟糕。”符晏说,“先生好心带我玩,我却咄咄逼人。”她就是这样,有时候话脱口而出,有马上后悔。

重休微停了下来,对着她正色道:“别这么说。你能说出心中所想我很高兴,既然结伴而行,这样才是对的,一方总是勉强,那同行之路是走不远的。何况这也称不上什么错误,你确实是这么想的不是吗?能说出来很好。”

重休微想,这甚至称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他当然看得出来符晏并没有从那件事情走出来,更多的还是在假装没事。虽然相识几天,重休微却也大致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性格的孩子。要是自己不在身边,她保准直接跑到魔界找人了。

有仇就报没有错,但问题出在另一方身上。能到守拙峰给他下药没被发现的,岂会是泛泛之辈。更可恶的是当天醒来调了玄天剑宗的力量,竟然也没有查到,说到底当初符晏是被自己连累,这样隐在暗处的危险如何能让她自己面对?

符晏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从现在开始,真的把先生当初可靠的朋友交心吧,同行这个词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前面两个少年人!你们还要站多久啊!让不让我这个老人家过去啊!”

身后传来一个老人家的声音,回头看见一个满面怒容的老人家。这里桃树交错,都是小道,两个人走着刚好,来这里的都是游玩,谁不是慢慢腾腾赏着花,看着景,随意走动,自成小径,不想后面来了个急性子的老人家。

符晏、重休微连忙交错让开,重休微无奈的笑了笑,说:“是我们不对,老人家请。”

这个老人家过去的时候还朝他们“哼”了一声。

老人家走了过去,两人面面相觑,符晏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还差几年一千岁的少年人啊。”符晏拉长语调,调侃他。

重休微十分淡定:“我十九岁修成仙骨,都是这个样子了,老人家只看外表也不是他的错。”

没走几步,突然感到一阵骚乱,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去了,有人喊着难得难得,有人说着稀奇稀奇。

符晏有点想去看,但是又觉得凑热闹不好,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呢?

重休微像是知道她的,鼓励到:“想去就去吧,不用怕,我和你一起呢。”

这个承诺来的比什么都都有底气,于是符晏顺从自己的好奇心,拉着重休微的衣袖往人潮的方向走去,开始是她拉着重休微,后来就是重休微护着她,总能让别人和她有一段距离。

到了人潮中心,符晏踮着脚看见被围观的人身着服饰,竟然是玄天剑宗的,符晏看了一眼重休微:“是玄天剑宗的弟子。”他没有什么表示。没等符晏开口,就有其他凑热闹的人问是怎么回事,同样是早早围观的人激情洋溢的讲了全程。

符晏听的直皱眉,着刑罚也太严酷了吧?小声问重休微:“你们玄天剑宗的规矩是这样吗?”

重休微暗自阻隔开又想往符晏身边凑的人,对她说:“不至于,动情犯忌,杖责一百,逐出师门,不许以玄天剑宗弟子身份自称。他被追杀,是因为……”

话没说完就听到里面的人说出了重休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