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规戒律

符晏看着他:“那你会陪我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要是我很多年都停留不了呢?你难道会一直照顾我?我说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有,虽然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但是是你发现了红药的不对劲,想阻止她的对不对?”正阳仙界语气温和,“戒律堂也发现她和祝宁沉有些联系,本以为红药会去救他逃走,我们的注意力都在看押祝宁沉,没人想到,她竟然会帮着报复我,这是我的失职。”

符晏:“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我的选择,我自己一力承担。”

正阳仙君:“那是我带你来玄天剑宗的”

符晏:“是我突然出现,伤害我的是那个妖怪,又不是你,你还把医治自己眼睛的药给我吃了。”

符晏还想说什么,突然不说了,她意识到,正阳仙君只是想哄哄她,让她心情好一些。

见符晏不说了,他又说:“一个月,两个月太短,还有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并不是说多少时间能让我自己里好过一些,我想陪你到处走走,本意是希望你能心里好过一些。”她年纪轻轻,才离开人间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都是不好的事情。正阳仙君为自己也是让她受到伤害的一份子自责,更她惋惜。

“这里有很多人间不曾有的美丽景色,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现在是个瞎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如果你愿意和我结伴而行,你告诉我那些美丽的风景,我来带充当你的护卫,那再好不过了。你愿意吗?”之前的几番交谈,正阳仙君发现,符晏宁愿别人欠她的人情,也不想自己欠别人的,于是换了一种说法。

符晏眼睛也有些酸涩,仍然一却滴眼泪也没有。几次调整自己的表情,试图不那么难看,还是做不到。她再次看向屏风,另一边是端坐的正阳仙君,他如松如竹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这可是杀死上一任魔尊,又在此后百余年里压着魔界打的人,哪怕后期男主成魔,在他出来之后也畏惧他。正阳仙君仅仅是坐在那里,也没人会忽视他。如果他愿意陪着自己到找到可以停留的地方,那其实很好了,自己总不能要一辈子沉溺于此。

想通了的符晏放松下来,没有强逼自己做出不在意的表情,说:“好,我陪着仙君。”

正阳仙君听她语气真正放松下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比自己徒弟还要年轻很多,又是个小姑娘,正阳仙君头一次这么束手无策,总算将她哄好,心里有点不一样的感受。就像回到百年前,徒弟顾妄刚被自己带在身边教养一样,不同的是徒弟吃饱穿暖严厉教导就可以,这个小姑娘要复杂太多。

他自嘲到:“我老啦,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日后你要是觉得我这个护卫做的不称职,早些告诉我。”

这话一出口符晏都忍不住推开屏风看看他说起来有没有脸红,这是什么凡学语录。在正阳仙君看起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只看相貌说他十八十九有人信,看凛然气度说他二十四五,也不会过头。何况他这样超凡脱俗的容貌,哪里和“老”字沾边?唯独一点缺憾,就是目不能视。

于是符晏脱口而出:“我不知道仙君过去如何,但就现在看来,仙君风采过人,举世无双!”

正阳仙君站了起来:“你年纪轻轻,才见过多少人,就说举世无双。”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去,“修行之人,外在不会老,先老的是心。”

这就不知道了,符晏只记得,按照后期出场时候仙魔两方人马的回忆,正阳仙君一直就是个暴躁老哥没变过,能用剑解决的事情就不会想别的办法。魔界众人觉得正阳仙君经不起他们的挑衅,正阳仙君知道知道他们经不起自己的剑。

符晏对于他声称自己心老了这件事情,持保留态度。

等到正阳仙君离开,符晏开始收拾,床边应该是他准备的衣服,等她穿好衣物,收拾好自己——说是收拾,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带的。

她坐了下来,甚至有些不愿意出这道门,尽管正阳仙君伤害了她,但那并不是他本意。符晏自嘲,真可怜,现在轻松一些的感觉竟然是伤害自己的人给的。一想到要出去,遇到别人,就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不是害怕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而是在这里可能知道她的玄天剑宗弟子。他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最后她还是出来了,说是正阳仙君带回来的客人,总有弟子热情的带她去戒律堂,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个男弟子靠近她的时候符晏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迅速远离了他。这是正常的距离,已经让符晏感到不适。

那个弟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反应过来立刻向她道歉。符晏摆摆手,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自己的问题。

符晏没有再理他,问了旁边一个女弟子,知道了玄天剑宗的弟子违反了戒律先是由师尊和戒律堂一同处置,师尊不在则由师兄代劳。正阳仙君师尊早就仙去了,他又是戒律堂堂主,恐怕只有宗主才能处置他。

等问了好几个弟子到了宗主所在的地方,带她来的弟子不被允许进入,反而自己这个客人被请了进去。

她看见了正阳仙君,远远看去紫色的道袍并不明显,唯独汉白玉铺成的石阶上面鲜红的血迹说着他受过的刑罚。

走近一看,他面容苍白,脸上是因为疼痛而出现的冷汗。靠毅力强撑着,勉强向中庭一位道人行礼,而后被他师妹带走了。

符晏心情复杂,无论理智上多么清楚正阳仙君也是受害者,醒来的时候看见他还是很生气。直到刚刚,看到他面上血色全无,心里不是滋味,对他的不满也消散了。

被正阳仙君行礼的道人看到符晏来了,沉默片刻,对她低头赔罪。

他又赔哪门子罪呢?

符晏待不下去了,她甚至感觉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她想走。

转身离开的时候,之前为她清余毒的坤道叫住了她:“符姑娘,等一下。”刚才就是她扶着受刑的正阳仙君去治疗的,她是正阳仙君的师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符晏转过身等她开口,还以为她也会难以启齿的安慰自己,他却并没有,这坤道递给她一个小瓶子:“这是你的药,三日一粒,就水吞服,加了糖衣,不会多苦。”

“谢谢你。”

“不用谢,是师兄交代的。”

于是符晏又无话可说了,他们大概是知道正阳仙君要和她一起离开的,才这样。

还是应该早点走的。

第二天依旧是艳阳高照,正阳仙君早上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接,约好到了午时在山门口等她。

符晏一路沿着树荫,到了山门。一路上的弟子在议论正阳仙君怎么要走了,说师叔一意孤行,没人能改变他的心意,最后还是离开宗门。都觉得他肯定会回来的,符晏在一旁想,他们可想错了,这本书里面,到最后他死了,也没有回来。

正阳仙君后来仍旧会帮助玄天剑宗,但是再没有回来过,他永远向前走。对他来说,错就是错,他怎么对待别人,就怎么要求自己,甚至更严格。

过了汉白玉做成的高大门楼牌坊,正阳仙君面色有些苍白,站在石阶上等她。

他换下了玄天剑宗制式的衣服,身着普通的道袍,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走吧。”

符晏答应了一声,跟着他慢慢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玄天剑宗的大门的方向,已经看不见大门了,这个地方她也不会再来的。转过来又看了看外面的白云蓝天,心里感觉轻快了很多。符晏看向重休微,这条路很冷清,自己身边只他一个:“仙君……”却不知道说什么。

正阳仙君说:“我已经不再是玄天剑宗的正阳仙君,姑娘日后不必这样称呼我。”

符晏问他:“那我该怎么称呼呢?”

“我本姓重,双字休微,不拘姑娘怎么称呼都好。”

符晏走在前面,听着后面正阳仙君的声音不远不近。阳光照在她身上,已经足够温暖了。

她的语气终于不是可以做出来的轻松:“那重先生也不必总是符姑娘符姑娘那么生疏。”

“晏晏小友。”

符晏以为他会叫自己全名,从前遇到的人就是全名称呼她。她小时候就觉得“晏晏”听起来太过甜腻,不许别人这么叫自己,长大了觉得名字就是一个符号被叫的甜腻一点也没关系。却原来是人的问题,重先生冷淡冷淡疏离,他这么称呼居然也还合适,两个人边走边聊,身影逐渐消失在看不到头的石阶。

但是祥和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下山的路走了不到一半,符晏发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身体的疼痛真的会让心里的疼痛没有那么明显。

符晏坐在一旁,坚决不愿意继续走了。

“这不对劲,为什么下山会比上山还累?”符晏一脸怀疑人生,她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膝盖打不了折,一弯曲就疼,每走一步都颤巍巍。

符晏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方手帕展开,沿着对角放在石阶上,然后在边缘坐了下去:“我感觉我再走下去腿会废掉的。”

重休微也没想到,会有人下个山都觉得累,但他礼貌的没说出来。

“要是不介意,我驾云带你下山?你坐上云来歇一歇。”

坐在云头上的符晏开始思考,为什么明明可以驾云,这个人开始要带她一步步走下来,“请问步行下山是有什么别样的意义吗?”

“我以为是你想走的,你都走到了前面。”

这个理由也太奇怪了。他觉得自己是凡人,习惯了用脚走路。自己觉得人家没主动说用个什么花里胡哨的法术带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按压着自己的小腿,符晏决定,以后对先生他说话一定要直接一点!

而在重休微带着符晏驾云下山到了山脚迎客的凉亭休息,遇到了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这本书的男主,顾妄。

顾妄看到重休微和符晏,立刻向重休微行礼:“拜见师尊!”又看向符晏:“符姑娘怎会在此?”

对于在人间流浪几年回来的弟子,重休微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简简单单答应一声:“你回来了。”

几年没见,他还是一副酷哥的样子。符晏随口敷衍:“来这里游玩的。”不再理他,走到一旁迎客亭坐下。

在她发现这是一本书之前,和顾妄还有过几个月的暧昧,当时是真的挺喜欢他的。那时候顾妄还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青衣剑客,十几岁的符晏真的很吃他这一套。

现在想想,在被告知顾妄的真名之后就应该直接断交情跑路的。可惜那个时候是一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小傻瓜,居然还放下尊严,问他愿不愿意不再回他的师门,就和自己长相厮守……真是昏了头了,做的什么白日梦,冰山男主只有他命定的女主才能融化,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是不自量力。

顾妄也不出所料地拒绝了她,声称自己的生命里,师门和剑才是最重要的。符晏在心里安慰自己,十四岁没有什么见识的未成年少年,喜欢一个酷哥也就是肤浅了些,这种黑历史忘了就好。

符晏闭上眼睛,看他俩话还有的说,决定先稍微休息一小会儿。

朦胧间听到了顾妄问重休微:“那符姑娘和师尊怎么会一起走?”

瞌睡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符晏还是闭着眼睛,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听听重休微会怎么回答他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