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地里的庄稼熟了,大家开始忙着地里的活计,张白露也离开村子进了县城的绣坊,关于张白露的流言蜚语才终于淡了下来。
村学里放了一旬农忙假,张泽轩虽然才五岁,却也要帮忙带小松柏或者去地里捡地上落下的麦穗、麦粒。
麦穗麦粒捡完了,大人开始下地耕田了,他又要跟着他几个姐姐在卖场上看着晒麦子,赶麻雀。
这个时代,很多人家是没有耕牛的,翻地纯靠人工,速度非常慢不说,一天下来,即便轮换拉犁也能把一个壮劳力累瘫。
“爹,来年家里买头牛吧?这靠人翻地,真不是人干的”
张二福也是累的狠了,瘫在地头的田埂上喘粗气。
老张头点点头,重重抹了把汗,“今年收成还不错,又有铺子的收入,再攒攒应该够了……等有了牛,咱们也弄个牛车,回头去县城看你们妹妹,看石头都方便。”
说起妹妹,张二福、张大有、张四喜兄弟几个心里都有点堵得慌,却又无可奈何。
时下大环境就是如此,早几十年,那会儿大周刚刚建立,因为多年战乱人口凋敝,先皇为了鼓励寡妇再嫁还娶过寡妇。现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二嫁,但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对女子二嫁的接受程度比前面几十年都低了不少。即便二嫁,也难嫁的好人家,这也是为什么孙氏选择留在张家一心教养松柏长大的现实原因之一。
像张白露这种因为家里男人逛yao子要和离的,若非遇上张家这种开明的人家,腿都能被打瘸了。
爷四个长吁短叹一小会儿,继续拉犁耕地。
直到日头完全落下来,爷四个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月色往家走。
“爹,爷,二叔,四叔,奶在锅里温了热水,你们快洗洗。”
老张头几个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张泽轩的小脑袋才快速去洗漱吃饭,然后躺床上休息。明天还得早起,继续下地耕田呢。
“芝麻,你也赶紧洗漱去睡,明天你的农忙假就结束了,要去村学上课了。”
啥?明天农忙假就结束了?张泽轩愣了愣,掰着手指数数好像十天真的已经没了,心猛然提了起来。
娘嘞,他这几天光忙着家里的事了,书倒是有记得背,笔墨却是碰都没碰过,明天不会被堂伯训斥吧?
第二天,张泽轩战战兢兢的进了村学,果然,抽完背书,张景元就检查了他的字。
见张泽轩之前已经明显写的不错的一手字,又开始曲里拐弯的,张景元素着脸冷哼了一声。“今天不练够三张大字,不许回,再有下次,直接打手板……”
张泽轩讷讷点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终于,三张大字写完,午时都过了一刻钟了。
“姐,你怎么来了?”张泽轩刚从村学出来就见张月亮站在一棵大树下面往村学这边张望。
看到张泽轩出来,张月亮笑着冲他招招手,“今天到了时间,你没回去,奶叫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被罚了?”
张泽轩点点头。
“堂伯打你了吗?”
“这倒没有。”
“那你算好的了。我听娘跟奶说,大哥那会儿经常被打的手肿的跟馒头似的。堂伯家的垒子哥更惨,不仅被手板,有时候还要被打屁股呢。”
垒子是张景元的亲儿子,跟石头差不多大,现在在福灵书院念书,很少回来。
九月中,张家地里的活计总算忙完了,张泽轩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另堂伯张景元满意的成绩,因此,石头放假回来的这一天,张景元难得体贴的放了张泽轩一天假。
兄弟俩好些日子没见,一见面亲近的不行。
石头长高了些,估计这些日子经常在外面跑的原因,看着比之前黑瘦了些,不过精神很好,力气也更大了,更重要的是衣服一脱,那身材,张泽轩看了都想吹口哨。
“大哥,你这怎么练的?教教我啊”他也想要这么好的身材,看那腹肌,看那线条……
“想学?”
“嗯嗯”张泽轩点头如小鸡啄米。
石头笑笑,“来,哥教你……这是我跟刘总捕头学来的。”
之前,他请刘总捕头帮忙,他娘送了刘总捕头一匹上好的缎子,那个缎子估计是送到了刘总捕头心上。后来好些日子,刘总捕头心情都特别好,对他态度也很好,时不时指点他,还主动教了他这套拳法。
这套拳法动作不多,却能让身体最大程度的活动开,熟练了之后打出来更是虎虎生风。
张泽轩越看越喜欢,石头只打了几遍,他就都记下来了。只是他力气弱,打出来没有什么气势。
教完拳,老张头叫了石头过去说话。毕竟,长子长孙,石头现在又是在衙门里做事,老张头还是挺关心的。
“衙门里那些差爷没欺负你吧?”
“没有,爷,您就放心吧,都挺好的,刘总捕头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小舅舅,小姑有时候有时间也会去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小姑还给我做了一身衣服。”
老张头笑着点点头。
不远处竖着耳朵的刘氏听到了却是立马用胳膊杵了一下张二福。
“你干什么?”张二福皱眉。
刘氏想说点什么,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又不好开口,怕宗氏、老张头觉得她小气什么都计较,只恼的瞪了张二福一眼。
王氏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已经显怀的肚子;孙氏抬头看了看粘着张泽轩也要学拳法的小松柏,低头继续做绣活。
“对了,爷,我这次回来,顺便把铺子三个月的租子给带回来了,还有姑姑让我给婶子、妹妹们带了些头花、帕子。”
头花帕子是女人的东西,老张头虽然高兴小闺女知道感恩,却并不十分在意。租子就不一样了,周氏、张大有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一个月四百二十文,三个月就是一千两百六十文,就是分给大房一半,公中也还能得六百多文呢,这都赶得上他挑东西上山几十趟了。
要不说家里有产业好呢,蹲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干,就有钱收。
老张头笑着感慨两句,将石头递过来的银钱转身交给了凑过来的宗氏。
宗氏接过去笑着数了数,然后分了一半给周氏。周氏乐呵呵的接了,也没数,当即从中抓了一把出来递给旁边的张大有,“你去买两块豆腐回来,给大伙加个菜。”
“对,再买一块肉回来,今天咱们炖肉吃。”说着,宗氏也笑着给张大有抓了一把钱。
能吃上肉,还能吃上豆腐,这跟过年也没啥差别了。刘氏几个脸上立马带上了笑,“娘,嫂子,厨房里柴火快没了,回头炖肉费柴,我去捡点柴火回来。”
“我去菜园子里摘点配菜。”
就连大着肚子的王氏都捧着肚子站起身,“娘,我来帮着烧火”
眼见着几个婶子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石头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娘。
“是不是有什么要问娘?”
晚上吃完饭,周氏进了兄弟俩的房间。
石头点点头,“娘,你今天让爹去买豆腐……”
“没错,娘是故意的”
“娘,什么故意的?”当时张泽轩在练拳没注意那边。
“你奶把钱给娘,娘让你爹去买豆腐是故意的。”
“为什么?”石头不解,就像他在衙门里看到很多事情都很不解一样。
周氏拍拍床,让石头坐下,把张泽轩搂到怀里,轻声细语的给两个儿子讲人情世故。“你们几个婶子心底不算坏,但世人大多有攀比心理,你们几个婶子也一样。之前,我们几房都一样,能攀比的不多,日子自然过得平顺。现在因为芝麻,咱们大房得了个铺子,虽说租子交一半到公中,这一半的银钱里也有她们的一份,可到底没现在到她们手里。我们拿到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们看在眼里,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心里很难不会有些想法。
娘现在拿出十来个钱,让你爹去买两块豆腐,给公中添个菜,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们自然就没话说了。退一万步,以后她们即便说起来,你爷奶,你二叔四叔他们也都会提醒她们……”
石头连连点头,张泽轩也觉得受益匪浅。
周氏笑着揉揉两个儿子脑袋,“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明天芝麻还要早起读书,石头也要早起赶回县城,娘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以后要是有什么疑问,再来问娘。”
“好,对了娘,小舅在县城买宅子了。”
“买宅子了?”
石头点头,“也在东街那边,位置不如咱们家的铺子,在更里面一点,里面是个小院子,外面临街有一间两平方丈左右的铺面,我听小舅的意思,好像有意自己开一家牙行。而且,我巡街的时候无意中见到过两次,小舅身边都跟着一个姑娘……”
“姑娘?”周氏眼前一亮,“难不成是你小舅他有心仪的人了?”
这个石头就不知道了。
“娘,您可以去问问姥姥。”
“芝麻说的对,明儿我就回去一趟。”周氏笑着在提议的张泽轩脸上亲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