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夜变

廊下悬着一排霜白绢丝灯,风拂灯晃,撞出个兵荒马乱。丫鬟们去了一些,留下大部分?都是童釉瞳的人,各人均如?临大敌,埋下头,眼皮一耷一耷地暗窥宋知濯的神色。

宋知濯慢睃一眼,蹒步踅坐在榻上,见童釉瞳由卧房奔来,拈着帕子在他?面前站定,几个指头绞着那?帕子,芜杂的一筐话?倒不知线头该从何?处牵起。

又急又躁之下,玉翡牵裙伏跪下去,“爷要怪就?怪我,这事儿同我们小姐没?干系。”抬眉一瞧,宋知濯正冷睨着她,她便咬咬牙,望向?榻侧白瓷剔花瓶,“我们小姐从家回?来,老爷给了两块儿红玛瑙,小姐请了师傅来,说是做些头面首饰,叫我拿了几个坠珥样子去给选。我拿过去,谁知人家却?不领情,转背就?将那?样子丢了,我瞧见不过说她几句,她便赌气在院儿里头跪着,让起也不起,哼,不知是做给谁看?!”

烛火将她高耸的颧骨照得又亮又黄,凹下的腮不知是为谁呕心沥血。童釉瞳将二人看?看?,急色中泛起了泪花,“知濯哥哥,这事儿是怪我,玉翡姐也是为了护我,求你不要罚她。是我想得不周到,我得了好东西,就?、就?只顾着炫耀,没?想到这会伤着周姐姐心。回?头我会去给周姐姐赔个不是,求你不要罚玉翡姐。”

跳跃的光点伴着莺雀叽喳的女?声,将宋知濯吵得头疼,一副心肠硬着朝门外吩咐,“将玉翡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门外主事领着人进来,他?则错身而去,途中回?首,对童釉瞳泄一口气,“你也好好儿管教管教你的奴才。”

踅入周晚棠屋里,见丫鬟争围在床前服侍她用?药。她靠在双叠鸳鸯枕上,有气无力的笑一笑,“爷来了?我没?什么大碍,爷不必担忧。”

见她没?什么要紧,好似疲累就?取代了那?些怜惜,他?将眼皮沉一沉,不痛不痒的关?心,“既知道自己个儿的病,就?不该在那?里跪着,有什么事儿也等我回?来再说。”

床架子晃一晃,周晚棠已拖着病躯趿着绣鞋下床福身,“是我不好,我也一时使了些性子,惹奶奶不高兴,心里悔之不及,便在那?里跪着求奶奶宽恕,我是侧室,跪跪正妻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没?思?及自己个儿的身子,反叫爷白担心一场。”

隔着一张案,一时无言,宋知濯将手摆一摆,她便退回?床上去。另有两个丫鬟上来替他?解衣,烛光递嬗而灭,他?疲惫的身子倒向?了温柔暖帐中,浮起来一日的波诡云谲。

困厄的梦中,始终是天子睥睨众生的眼,就?那?样含有深意的笑望他?。他?将目光避开方寸,却?又见赵合营怒而生威的面色,将案一拍,拔座而起,“哼,你我当初舍家赴死地帮四叔夺天下,几不曾想,他?居然会怀疑到你我头上!不过几个小人之言,就?引他?猜忌你我。知濯,看?来这世上,就?没?什么永世安乐……”

黄粱一梦将宋知濯惊醒,冷霜洒满轻帐,他?侧脸一望,旋即掀被而起。动静将周晚棠亦惊醒过来,拽了他?的手臂急问:“爷,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

“哦,”烛光亮起,照见他?手上忙着自扣犀比,头也不曾抬,“想起来有个急事儿,你自己睡吧。”

一瞬衣摆便掠过了帘下,随之抽走了周晚棠一些力气,她倒回?床上,盯着帐顶复刻繁镂的银薰球,嗅见玫瑰香里不再甘甜,反泛起一丝苦涩,熏落了她一滴泪珠。

另一方帐中,弥散着祥宁瑞金脑,丝丝缕缕萦纡在枕畔两只比翼鸟的翅间。月光罩着明珠恬静的睡颜,随一盏烛光昏昏亮起,她的眼皮亦缓缓睁开。

伴着衣裳淅索,响起她惺忪混沌的嗓音,“你怎么回?来了?哒哒,下去,让你爹上来睡。”

须臾后,宋知濯已倒在枕上,偏着脸嗅一嗅枕间,“一股子狗味儿,我说了多少?次了,别让它上床!”

“狗味儿怎么了?你爱睡不睡,不睡就?下去。”明珠翻一个身,掣一掣被子,转眼又要入那?梦中。欻觉颈上密密麻麻地扫过一双唇,叫她酥痒不止,她徐徐翻身过来,两眼无辜地凝向?他?,“我月信来了。”

有什么的蠢蠢欲动被兜头浇一盆凉水,宋知濯顿觉万念俱灰,翻正了身,盯着帐顶,“早不来晚不来……,要不,你……。”

“打住,睡觉。”

“嗳。”

一线月渐成了一轮弯刀,悬在暗空,星河长寂。浓云渐遮渐散,散开之后,换成了一个浑圆的鸡蛋黄挂在天际。

晨起的哒哒格外兴奋,兜转在宋知濯红艳艳的衣摆边,不时轻吠几声,引得正由丫鬟们伺候穿戴的宋知濯抬起红纹黑靴轻踢它一脚,“去去去,蹭我一身的毛!”

明珠一个脑袋露在捣练图的台屏外,瞪他?一眼,下睨向?哒哒,“哒哒,快出来,你爹今儿肝火旺得很,搞不好就?要揍你,你还是躲着些吧。”

“我肝火旺是因为谁?”

二三个丫鬟听见,纷纷垂眸低笑,宋知濯略微有些不自在,清了两声嗓子,踅出屏外,“吃饭吃饭,我都快饿晕头了。”

两人相执手入了外间案上,早饭业已摆好,叮当的碗筷碰响。宋知濯喝一口奶房莲子羹,慢搁下碗,“我记得,你今儿要替你沁心姐姐去做生辰,到明雅坊去终究不便,我替你安排了。我让人提前去咱们家茯苓街上的大宅子扫洗了一番,又请了戏,下了帖子请你那?沁心姐姐同她一班姐妹,你不用?操一点儿心。你没?去过那?边,一会儿叫明丰套了车带你去,多带几个丫鬟,那?边虽有下人,却?与你不熟,也不大了解你的喜好脾性。”

旋即明珠的象牙银箸便敲在他?碗口上,“嗳嗳嗳,你什么时候这样儿心细,连沁心姐姐的生辰都记得?”

门下侍双侍婵二人互窥暗笑,偷瞄向?宋知濯。只见他?双手撑膝,歪着脸笑对明珠,“你瞧你说这话?儿,吃这些不相干的飞醋做什么?还不是你常在我耳边念叨?甭说我,只怕连哒哒都记住了。”

坠马髻上一只细绒攒桃花儿向?上扬起,展露明珠一张万里丹霞得意的小脸,“多谢你有心,还替我想着,那?成吧,我就?领你这个情。正好,那?边宅子我还没?去过呢,我晚上就?歇在那?里,你也独守一夜空房。嗨,你瞧我说的什么废话?,你自然不会独守空房了。”

梅香渐浓春思?荡,宋知濯架高了眉凝望她可爱的骄傲,“你这是昧着良心说话?儿,我怎么样你还不清楚?我同你保证,今儿夜里我就?一个人睡这儿了,不信你就?找个丫鬟来盯着我。”

明珠先乐,复将眼角飞起,“谁要盯你?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他?已吃好,接过丫鬟递来帕子揩揩嘴,伸出手将她一个耳垂捏一捏,“我还不够洁身自好的?得了,我夜里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熙州那?边已经开战了,今儿军情大概就?送到了,我保不准还得连夜进宫面圣。”

绣阁相望,明珠接过侍双手上的官帽递予他?,阳光一晃,即见他?鬓上有根白发,“你瞧,你都长白头发了,即便再忙,闲暇时也抽空打个瞌睡嘛。”

他?苦兮兮地回?笑,“衙门里一天不歇,不是军情便是军需军饷,门槛儿都要踏破了。我走了,别送了,你也收拾收拾出门去吧,好好玩儿,别惦记我。”

两厢作别,各自忙开。明珠换了身孔雀绿的鹤纹氅衣,罩一件莺色对襟绉纱褂、松黄的百迭裙、碧蓝披帛,收拾停妥便登舆而去。所带之人青莲自不必说,另有侍双、侍婵、侍鹃、侍竹四人,另乘一辆马车。

不过正午便到得那?边宅子,抬眉一望,绿匾红漆,描了“清苑”二字,门头上早有三名男子迎出,打头一位年近半百,留着黑白相杂的长髯,屈膝行了个大礼,“奶奶大安,小人白长贵,是这院儿里的管家。奶□□回?来,不认得小人,小人也是头回?伺候奶奶,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奶奶宽恕。”

“使不得使不得,”明珠忙叫左右将他?搀起,心内只觉这人未免也太客气了些,难当他?如?此大礼,“论年纪,我还要管白管家叫声大伯呢,可不敢叫白管家行这么大礼。”

且行且言间,得知这园子原是先朝一位富商家宅。茯苓街地处城南,背后即是大运河分?支,靠前便是南城最富庶繁华的三条街,景致非常,闹中取静。此地屋宅千金,因朝廷监管贪腐极严,故而这里所居多半是商贾名流之家。

清苑占地六十多亩,门前障立一块高耸太湖石,半掩了园内风光。白长贵引着明珠由右廊而入,过一个月洞门,视野豁然开阔,只见木石倒映,潋滟一片银塘。风动荠荷香四散,朱楼翠阁影相侵①,鸂鶒凫水双双戏,岸花啼露,琼枝玉树。

丫鬟们皆骇异,明珠偏首惊问,“白管家,怎么大冬天的,还有荷花?”

“奶奶见笑,”白管家指端摇指,远目望断,“这湖有两处活水,一是引了大运河的水,二是那?处有个温泉,当初改建院子时,咱们爷喜欢这湖,便阔开了一些。原来这一处是一排廊亭,也说扭捏造作,让拆了。”

“怎么是他?说、不是老爷说?”

那?白管家拈须一笑,引着她前走,“奶奶当心。这园子是咱们爷的私财,老爷也不便说什么。”

“他?这么有钱?”明珠瞠目咋舌,脑中回?想起那?搁在立柜里的箱笼,里头像是放着好些字据房契地契,她也从未细看?过。如?今竟不知小小一张单子,竟然活化出这么个风景如?画的园子来。

复往前,见一片琼花高树,开遍各色梅花,其中奇林怪石,千叠万杂。穿过一院墙,才见稀径错杂,往左边一条踅入,疏竹夹道,阳光穿过叶罅撒下来,铺出一地碎银,亭台轩榭自不必说,走了些时,再穿过一道门,只见一座高台提写了“畅音台”,与一宽阔敞厅对立,中间夹一片黄橙橙的落地长寿花。

那?白管家抬袖朝两端厅台指一指,“爷吩咐请的小戏一会儿就?在这台上演,奶奶与姑娘们便在厅里乐,一应酒席已经备好,只等姑娘们来了。奶奶的住处安排在后头,奶奶来,我领您去瞧一瞧。”

内院深处,曲水穿径,有一拱桥,跨过去既见一片屋舍错落交杂,连檐绵瓦,倒不似宋府独门独院。白管家推开一扇门,即见堂阔帘掩的一间大屋子,“奶奶夜里就?住这里,只管安心,园里有家丁驻守,十分?稳妥。”

明珠正点头,见有丫鬟来报,“奶奶请的客人都到了,已在畅音台的厅内等候。”

众人齐奔而去,乍见沁心,二人双双挽臂相对。沁心罩一件嫣红长褙,半掩着桃红掩襟褂、月白素面留仙裙,裙一旋,将明珠相转相笑,“我说今儿我生辰,要请你,却?不好请你到明雅坊,正犹豫要到哪里摆席,不曾想就?收到宋大人的帖子,说是请我到这里来,还要带几位相熟的姐妹。我打量着是他?摆席请哪些大人,不敢耽误,一早就?忙着收拾赶来,到了门外才听见人说,原来是你!”

“可不就?是我?”明珠弯着眼角,明媚动人地大笑,“姐姐生辰,自然是我请姐姐。我原想到水天楼去摆席,谁知宋知濯还有这么个园子,正好给咱们使。”

沁心笑着,引她见另三位女?子,“这是喜眉、这是朝欢、这是羽千。嗨,你都认得,倒不要我引,咱们头先在明雅坊,就?数她三个待你最客气,朝欢还是你同乡呢。”

“哪里会不记得呢?”明珠与她三人互见礼,相引入座。

其余丫鬟互挽出玩乐,只青莲并各人贴身丫鬟作陪。不时小婢们奉茶而入,相谈茗瀹品香。明珠将贺礼奉上,沁心推迟一番,后到底交予丫鬟收下。

嗔笑几句后,沁心却?拈帕浅叹起来,“你不知道,我们那?地方,本就?是你来我往的人客繁杂的地界儿。前些时听人说,那?童家小姐的脸伤了,说是你妒怨不轨、宋大人纵妾行凶,还被圣上打了。可我想你不是那?样儿的人,我倒要问问,是不是她们陷害你?”

“不过是些误会,”明珠端起盏,朝众人举一举,众人相饮,“谁也没?害谁,我也碍不着她们什么事儿,她们自然也犯不着来害我。”

那?朝欢搁下盏,接过话?儿去,“你别掉以轻心,这后宅里的事儿,我们听得多了。你怎么就?没?碍着她们?那?外头不知都把宋大人说得难听,连带着你这‘恶妾’,说你家世不好,既不能?知书达理,道理规矩又一概不懂,反仗着宋大人的势处处欺人,把好些官眷都得罪了去。”

明珠撇一撇嘴,耸一个肩,“随他?们说去好了,那?些官眷不过是在我这里没?讨着好,变着法的编排我,我气也气不过来。”

缄言少?顷,喜眉像是恍然忆起个什么,捉裙到榻前,一张尖尖的脸笑得颇有几分?淫/邪,“我倒听说一个事儿,只怕你们都不晓得。”

众人急急嗔怨,“别卖关?子,你快说!”

她抿唇障袂,倏然噗嗤一乐,“两个月前,我有个局子,是京西路衙门万大人摆的局子,局上有个陆大人,叫的是云起巷织云堂的小鹿仙作陪。那?小鹿仙同我说,周府嫁女?之前,曾暗地里请过他?们织云堂的冯妈妈到府里去住了几日。”

“这倒是奇了,他?们一个官宦之家,请老鸨子到府里去做什么?难不成,那?周大人竟然看?上了冯妈妈不成?”

不知是谁一语,引得哄堂大笑,沁心将几人睃一眼,甩了袖口,“你们懂什么?既是出嫁前……,我看?呐,一定是请冯妈妈去传那?周家小姐什么房中秘术。”她复望向?明珠,捉了她的手,“我说你可留心些,别让那?周晚棠将你们宋大人的魂儿勾走了。”

明珠反笑得前仰后合,渐渐匀下气儿来,挂起一条眉取笑,“我怕什么?姐姐这样貌若杨贵妃、才比谢道韫的人物都没?将宋知濯迷惑了去,我难道还怕她一个‘京师群芳榜’上没?有名头的人物?”

将沁心说得发窘,连拢袖挥着众人,“该死该死,这丫头如?今连我也拿来取乐了,快替我撕她的嘴!”

群姝闹起,不几时,白管家带来小戏,便一场戏酒齐欢。管弦丝竹欢畅一处,丫鬟们来来往往,将流水的席面排开。筵开坐花,最首就?是四人连着青莲一桌,下首是丫鬟们围一张大桌。

满室的风流清声和着对过戏台的莺唱燕歌。朝欢三人各带了琵琶祝唱,又同丫鬟们讲:“我们也不是小姐夫人,大家不过是一样,平日里都是唱给男人们听,今儿也唱给姑娘们听听。”于是起哄喧闹不止,翠裙红腮,艳色流银的珠翠相交,组成了热热闹闹的香国艳海。

月华浓,星辉耀,照向?彼端沉水入寂的夜。书案上簌簌纸响,一张张冷金笺被袭窗而来的风掀起一角,像是点算着一段凶险的前程。

笔端一止,宋追惗靠向?椅背,望向?折背椅上的宋知濯,“濯儿,景王的那?枚印章上所刻的是‘应天授命’四字,是当年先皇所赐之物,童立行让他?女?儿将此物放在你身边,意欲何?为不必我说。兹事体大,若是事发,咱们一家的前途性命都会折在里头,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缄默一霎,宋知濯目露凶光,扶手上的手掌渐渐蜷握起来,“父亲上次心慈,留了余地给他?,他?却?恩将仇报,要灭我宋家满门,既然如?此,儿子也不必顾忌什么岳婿之情。”

宋追惗拔座而起,遥望向?支摘牗上一轮玄月,“你做了这样久的将军,又掌管殿前司,是也该杀伐决断起来了。既然他?童立行不念伦常,那?我们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亲戚情分?,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

秉烛密谈中,灯影阑珊,琼玉无声而坠,一些人的生命亦要随之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已铺了薄薄一层玉沙,花草木石星淡的味道在冰凉的空气里萦纡不散。前头是侍梅领着两个小丫鬟在引灯,淡淡的光晕染黄了方圆一尺的雪。

规律的脚步倏停,侍梅秉灯回?望,见宋知濯站在月下,伸出一只手来,“灯给我,你们自回?吧。”

侍梅心咯噔一跳,到底小心翼翼地问询,“爷不回?去?爷要去哪里,我们送爷过去吧。”

“我的行踪还要你们来过问?”宋知濯夺了灯拔步自往前,行云一般已飘得老远,留下三个丫鬟相互窥看?。

稍时入了千凤居,行至卧房,见童釉瞳正由如?意伺候卸妆,披着一件暗映木芙蓉粉纱氅、斜襟肉桂色素褂。他?在帘下静看?一瞬,渐渐的,在她身后望见了灰衫银褂的童立行。

才下了钗环,她便在镜中望见宋知濯一个挺拔的身躯,笑容就?如?花叶落水一般晕开在她面上。她奔过来,一条珍珠白撒花长裤空荡荡地飘起,几如?那?嫦娥奔月。

站定后,她腼腆地垂下头去,上瞟着窥他?,只窥见了广阔的胸膛,“知濯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他?笑了,声音回?荡一室,和着恬淡的花香。他?自到案上坐下,丫鬟上了茶,他?慢悠悠呷一口,将眼抬起,“你昨儿回?家去,我倒忘了问,岳父大人可好?”

童釉瞳挪步过来,面上山花般烂漫,“爹爹好,爹爹还问你好,说了你许多好话?儿,你瞧,他?一点儿也不将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反而是你多虑。”

盈盈秋水,如?风卷了春枝头。对着这样儿一双纯真?的眼,宋知濯心头的疑虑渐消,她是不知情的,不过无意做了帮凶,可惭愧的是,他?也要利用?她的纯真?来为自己谋事。

他?两个指头摆弄着盏,肩上垂下两条相缠的靛青缎带,像绞弄不清的风与云。童釉瞳在他?眼前,合着夜华,绽放出极妍丽的光彩,“知濯哥哥,你来,是不是担心昨儿罚玉翡姐的事儿我怨你?你放心,我懂事的,先前你连明珠的丫鬟都罚了,没?道理偏袒我的丫鬟,玉翡姐不过养些日子的伤就?好,我想得通。”

她望着他?的眼,以一颗虔诚的心。宋知濯勾着唇浅笑,点一点下巴颏,回?望床帐一眼,“你懂事儿,今儿明珠不在,我借你的床睡一夜可好?”

风雪夜,却?突如?一夜春风来,桃之嫣然,梨之清绝,三月的颜色一霎俱开在了童釉瞳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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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罗隐《宿荆州江陵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