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安身

纱窗一?夜老,窗里的人哭断心肠,九曜消沉后,自又迎来一个喧阗金光的昼永。

与日光一?齐扑进?房内的,还有几?个丫鬟,为首一?个粉缎轻褂,怯懦的裙小弧地摆到榻前。只见楚含丹钗亸髻松,赤面红眼,显然是直哭了一?夜。

丫鬟蹲个万福,嗫喏吞吐,“二奶奶、二奶奶,少爷今儿早上吩咐,叫把您的东西收到北廊下的屋子里去。那边儿已经收拾好了,您、您可是现在动身?”

槛窗下一?双冷凛凛的眼射过来,其怒可鉴,“动什么身?这是我的屋子,你们这些没规没矩的奴才,给我滚出去!”

那丫鬟怯退一?步,后背撞在一对软胸脯子上头,回?首一?望,原来是慧芳。通身嫣红软缎,只横件月白云盛莲的抹胸,至颈处露出好大截白皙皮肉。

她手捏一块银红绣白玉兰轻绡,随腰窝一?摆一?荡,过分妖娆。放肆地直接对榻坐下,眼也不看?楚含丹,只盯住指尖的帕子闲闲拉扯,“二奶奶敢情还做富贵梦呢?这里分明已经是我的屋子了。少爷早上出门时说,我已是半个主子,住在下人房里总是不妥,叫我搬来上房住,离他也近,可你不让,我怎么搬呢?”

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回?在楚含丹的两片腮内,她用了好一瞬,才红着眼瞪出个笑来,“慧芳,我平日里待你还算不错吧?二少爷要抬你做姨娘就做姨娘好了,怎么还要来抢我的屋子?这院儿里多?的不是空屋子,你随便住哪一间不好?”

慧芳横一?寸眼,噗嗤一笑,“你对我好?不妨直说了吧,我起先也以为你对我好,直到昨儿才醒过来。你从前哪里是对我客气呢,还不是想借着我的手拾缀别的人?二奶奶,我哪点对不起你呀?虽说不上十分勤勉奉上,可我原也不是你的丫鬟,也用不着我近身伺候你,你是对我哪里不满?要想出这个法子来炮制我?我告诉你,我今儿可没那样好哄,你快给我搬出去,否则,我叫丫鬟们将你的衣裳头面都扔出去!”

冷眼对峙中,夜合正端了一?碗燕窝进?来,瞧阵仗忙将漆盘搁在案上,叉腰横指一?圈儿,将丫鬟一?个个都虚指点到,“好啊,你们是要造反不是?我们小姐即便换个屋子住,也还是这府里的二奶奶,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我瞧你们是活得腻味了,敢以下犯上!”

其间,有个丫鬟深垂下头,只望见两个珍珠耳坠子颤颤巍巍,“又不是我们故意作对,原就是少爷早上吩咐下的,我们不过是尊令办事,姑娘倒怪不着我们……。”

一?番话儿在宁静晨曦中响得格外透彻,慧芳听见,更涨了势,将腰一横,拔座起身,手上连抖着帕子,“姐姐妹妹们还楞着做什么?咱们可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小姐,没学过那些虚礼,也不必讲这些假客气。她不搬,咱们就亲自替她搬,搬完了我有赏!”

众人一听,立时履舄乱响,纷呈错开,白的裙、绿的衫、黄的褂、粉的鞋登时乱得满室,没一会儿就将大楠木立柜里的衣衫头面都搜刮了出来。

混乱中,夜合各处奔走,四面阻挠,“你们做什么?这是抄家呀还是搬家啊?给我放回去、放回去!”

无人应答,各自旋裙乱忙。片刻,有一?小丫鬟吃力地抱来一个宝盒呈到案上,掀开盖儿给慧芳看,“慧芳姐,这些东西不知是谁的,可是二奶奶的?”

楚含丹别着脸对向窗外一?场落寞的秋景,两片牙咬得死紧,未发一言。倒是夜合又扑上来,将宝盒横拽一个方向,“这些东西是姑爷送的,你们不能动!”

闻之,慧芳粲然一笑,挥着帕子,“正是呢,少爷说了,二奶奶就那几件头面首饰,别的早贴补给家里了。少爷还说,这些东西奶奶原就不稀罕,就不给奶奶带过去了,还留在这屋里。”

丫鬟尊诺,又抱下盒子原处放好,乱哄哄一?遭,总算将楚含丹的一?应东西都打点出来予她过目。只见十色光锦上,有一?个鸳鸯戏莲的绣囊,她一把便夺了过去,捧在怀内,指尖隔着重纹摩挲里头那枚绿松石的如意犀比。

直到过去那边屋,挑眉回?望正廊,方觉不过同院同檐,却隔着那么远,隔了绿荫繁叶的花间、隔着叠嶂巍峨的一?片太湖石和比登天还高石阶。

进?得屋内,已是彼番光景,不过十来丈的一?个通屋,左首搁了床铺与一?个楠木柜,右首两扇槛窗,搁着一?张楠木榻,中间一方圆案,四壁凋零,再无芳屏。

她红着眼将屋里梭巡一?圈,抱膝独坐到榻上去,脸上愤懑难填。夜合牵裙过去,对坐下,抬一眼耷一眼地轻劝,“姑爷在气头上才将小姐挪到这里来,不过是住两日,过几?日姑爷心一?软,仍旧将你挪回去的。……要我说,你还该去姑爷面前服个软,就更不用在这底檐筚户的捱两日了。”

榻上仍是垫了锦垫,只是颜色不如从前光鲜,她弓腰在上头,手中握着绣囊,一?遍遍地摩挲,唇扉亲启,眼中沉入更深的恨海,“他休想!”

夜合无言可对,拔座起身,开始逐一?收拾起来。而楚含丹仍旧陷在一束半暗光线中,恨若轻尘将她裹挟着,她却仍能抽身想一想宋知濯,想他何时会来。

果然,午后正阳中,宋知濯来了。一?身银灰软纱袍用锦带扎紧了袖口,长靴下跨门而入,走到楚含丹面前,将她望住,夜合奉茶来,他只摆袖推拒。

眼角掠过他半截衣袂,楚含丹立时抬起头来,与之对望,像风拂过枝稍的木芙蓉,寂静地等待君郎摘撷。她知道,他一?定是来给一?个交代,对那日的一?吻,甚至是她的往后余生。

可是久久沉默中,她没有在他眼内看?见任何情愫,故而她倏然有些心慌,伸出一只手塞入他的掌内,将他沉沉坠住,几?近祈求,“知濯,你带我离了这里好不好?”

正逢夜合搬来一根圆凳后退出屋内,宋知濯便撒开她的手撩了衣摆坐下,“我明日一早便要领兵前往延州,所以来一趟,要跟你说个清楚。”他就像上回?还坐在嵌了轮子的木椅上,用同样审视批判的目光将她睨住,“我晓得你做过什么,就是金源寺遭劫那回。我一?直没有找你兴师问罪,是因为我不想让明珠知道你要害她,即便她不会因此难过伤心,可她会失望,我不想让她再对世间有一?寸灰心。”

睨住楚含丹筛糠一?样发颤的轮廓,他接着凌迟一?样地往下说:“可那天,她就要对我灰心了,我害怕、我怕我要独自一个人承受她全部的怨恨,所以我拉了你陪绑,想叫她对我的怨分一?半到你身上。……大概没什么用,我仍旧害怕她会恨我。”

言讫,他顿一下,拔座起身,却被楚含丹由身后叫住,“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回?首过去,见她已经踅下榻,将手上一?个绣囊狠狠掷来,似乎裹着硬石的绣囊咚咚滚几?圈儿,发出闷而沉的响。

她髹红一双眼,死死凝住他,裙面沉重地颠荡过来,一?步一痛,短短几步似末路穷途,由一个含情脉脉的柔情女子走成了悲恸难平的怨妇,“你知不知道,哪怕你不来呢?我也算有梦可以做,我可以期盼明儿你会来,明儿不来,我还可期盼后儿,一?天不来我盼一天,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大概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可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同我说这些?!为什么非要将我敲醒?!……”

声音亦由隐约啜泣变得歇斯底里,亸簪欲坠,松髻半垂,凌缕的发丝粘在她泪痕半干的一?把腮上,不再秀色妍艳。

宋知濯居高睨住她,眸中反射她几欲疯癫的一?张脸,“我来跟你说清楚,是想让你知道,你该恨的人是我,不是明珠。她从没由你手上夺走什么,你我之间,除了满嘴空文?的婚约,什么也没有,你非要恨谁怨谁心里才痛快的话,就来恨我好了。”

他自蹒步而去,旋起一片衣袂,撩起楚含丹心内万丈高的怒火。她追出去,追到长廊,可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回?首过来,满院的或是骇异、或是讥诮的目光,慧芳坐在高廊,搭在扶槛下的腕子慢悠悠晃着帕子。

而另一边,站着宋知书,他的眼里有什么呢?大概是嘲讽!即使他没有笑,也胜过千万人的笑声!

对视中,宋知书踅入门内,将她丢在北下的长廊,再无回?首、他不敢回首。见证她的支离破碎,比眼下自己的“一?无所有”更令他心痛,而比这更加心痛的,是她即使深陷囹圄梦境,也不需要眼前真实的自己。他想,他从没得到过她,反倒在一寸寸的失去自己,哪怕那个自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却也曾有过完整的自尊。

恼人的秋风在这一?天刮得缨枪上的红缨如一?片烈焰火舌,三角战旗飐飐,齐刷刷扬向另一片雪雨风沙的土地。宋知濯在领头的战马上,左右各一?副将,端正威武的铠甲下,是他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人河两岸是另两条连绵的人河,俱是兵将们前来送行的亲人,一?片泪雨潸潸下,除了黄明苑,宋知濯并无亲人相送。他在人河中睃巡一圈儿,期盼在里头见到一抹娇小的倩影,然而很快,他又暗自嘲笑完自个儿的贪心,打马前行,将繁华的京城略为一?抹缩影。

缩影里,人群熙攘,明珠混在里头,双肩各挂一?根粗麻绳,后头坠一?辆木板车,车上不知打哪里搜罗来的一?些桌椅板凳。胸前垂着两根布条缠的麻花辫儿,随她的步子沉沉摇摆。

好容易拉到一条人眼稀少的长巷中,见门口候着的青莲忙迎上来,“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在哪里搜罗过来的这些东西?”

二人搭手将板车上的桌椅条凳卸下来后,明珠才咧开牙笑起来,捏了半截袖口擦额角的薄汗,“我在街上见有户人家抬出来的,问了一?句说是不要了,咱们屋子里除了张木板床,什么也没有,这些桌椅板凳总是要用的,我就搬借了房东大娘家的木板车拉回?来了,姐姐你先收拾一下,我给人把板车先送回?去。”

房东是一位算得和蔼的大娘,夫家姓张,住在巷口,这原是她家祖宅,因家中全是姑娘,二老归逝后留下这房子无人居住,年久失修,便一月五百钱租给她二人。里头一个不大点儿的小院儿,一?间正屋与东厢房,院中再有一?颗几?十年的老桃树,二房各一?张硬板床,其余一?应家具俱无。

去时,张大娘正捡了一?筐子嗑边儿裂纹的碗碟陶罐,见明珠来便含笑递给她,“好闺女,你与你姐姐总要吃饭不是?这些东西倒别费钱买了,我捡这些将就用着,等将来嫁了人,自然有好的使呢!”

院墙上正好一?株爬墙虎爬得半壁,滤了几?点斑驳的光在明珠的笑靥,浄泚而纯净。她坠睫笑笑,有些腼腆地接过篮筐,“多?谢大娘,回?头我烧了饭,还要请大娘过去吃呢。”

张大娘臃肿的颊边有些被日头反复晒出的红痂,一?笑,红痂上便撑起丝丝干纹,像久旱成灾的红土地。她扬起嗓子扭头朝屋内喊一?声儿,“老二、老二!快出来!”再扭回来,搭着袖含笑在明珠脸上反复观摩,“照你先头说的,你逃荒到京城来,家中只剩你与姐姐两个,那日子可艰难呐。姑娘家,既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又无田无地的,还是早点寻个可靠的人嫁了好。”

正逢屋内钻出来一个灰布粗衫的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身形佝偻精瘦,头上缠了一?片湛青纶巾,打扮似个读书人的模样,可瞧那眉宇之间却令人不大舒服。

“娘,什么事儿啊?”他蹒步过来,一?眼见到明珠,两个眼珠子就粘在她身上抠不下来似的,直将明珠瞧得垂首避目。

那张大娘在二人之间来回睃一?眼,笑得更加开怀,搭在腹前的手指了明珠一下,“这姑娘与她姐姐逃难到的京城,租了咱们家的老宅子,横竖前头不远,你将这些东西帮她拿过去,顺便再瞧瞧可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帮着收拾收拾,省得你成日家弯在那屋里只知道看?书!”

言及此,将明珠手上的篮子夺来递给他儿子,又指他儿子一?下说与明珠,“这是我家老二,你前几?日没见过,叫张长生,可不是外头那些翘脚汉,是读书人,只等明年去考个功名回?来我们一家就有好日子过咯!叫他去帮你们姐妹收拾收拾,尽管放心,他自幼读书,比不得那些狂三浪势的人,你只将院门儿敞开,也不惧坏什么名声!”

“大娘,哪里敢再麻烦?”明珠只觉挂在身上的眼似两根灼人的灯烛,避之不及,“我自个儿拿回去就成,屋里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万万不敢劳动,您可千万别同我客气!”

那张大娘只信不过,抄臂连推他二人出去,“你才不要跟我讲客气,你既然租了我家的屋子,家中又没有个长辈,只当我是长辈才好!”

一?面说,一?面背地里与他儿子睇上一?眼。那张长生接过此言,有些闷憨地摸不着头脑,混沌的脑子里只有明珠大大一双杏眼与身上缕缕暗梅香,只恨不得再靠近她一寸、再贴近她一分!

到得那边,只见院中青莲正打了一?桶水拧着麻布将那些搜罗回?来漆色斑驳的家具一一?擦洗,听见动静直腰而起,警惕地拉过明珠暗询,“这人是谁?”

“是房东大娘的儿子,大娘叫他过来帮帮忙。”明珠抬眸对张长生笑笑,指给他一?根摇摇欲坠的藤条圆凳,“你坐一?会儿,我们去给你煎盏茶来。”言罢,扯了青莲的袖口入得西面无墙的厨房内,“姐姐,我瞧见这人不大舒服,说他像个呆子,一?双眼睛又贼溜溜地乱转,说他机灵吧,又像是有点憨兮兮的不会讲话,你可千万留心一?些。”

同样,青莲也猫着声儿,由一个粗陶小罐里抓了一?把茶渣撒入湖中,“我瞧你才要留心些,我瞧他那双眼只在你身上转个不停,别是要打什么歪主意。你可记好了,若我不在家,你将院门楔死了,别放人进?来!”

二人嘀嘀咕咕一?阵,那张长生闲在院内,将四面扫一圈儿,眼又落在明珠身上望一?瞬,便拔座起身,搬起一?张方案朝二人询问:“这案要放在哪间屋子?”

恰逢茶一煎得,明珠忙捧一个土窑盏出来,“张二哥不必忙,我们来搬就是,多?谢您把这些碗碟替我们拿回来,不敢再劳动了,您且回?去歇着吧。”

张长生置若罔闻,将案桌搬进正屋厅中,又另搬了一?个小案到东厢,各色东西般完,捧茶喝呷一口,只见明珠递来一张软帕,讪笑两声儿,“多?谢张二哥了,快擦擦汗吧。”

他登时羞红了一?张脸,接过帕子便旋身出去,片刻那抹佝肩耷背的精瘦身躯便消失在门扉之间。钻进那边院儿里,张大娘立时便迎出来,瞧见他手上的帕子,绽出个灿若菊花的笑脸,“可是明珠那丫头给你的?”

望他红一张脸点头,张大娘捉裙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一?手招他过来,一?手搬来个大圆簸箕在膝上,将里头黄豆内掺的沙与壳挑挑拣拣,“你也是二十的人了,我与你爹想着给你说个媳妇,可那些人家的闺女不是五大三粗的就是狮子大开口,哼,说起来就有气!他们倒好意思张口就是四五十两的银子,也不想想嫁给你,保不齐将来就是官太太,真是不会算计!罢了,咱们不要这些小门小户的嘴脸!”

言语浅浅,竟不知将自家往哪里搁,只把一?副愚昧无知的笑脸对向她儿子,“我瞧着,明珠这丫头倒是不错,长得自然不必说,水灵灵的模样,人又机灵,力气活儿又能干得,家务事也做得,又懂礼。……就是家里艰难些,可我瞧,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她家里无父无母,就有个姐姐,也是个不懂日子的小丫头,量她也不敢狮子大张口,不过给她们十几?二十银子,总比那些破落户家的闺女儿好些!”

将簸箕端起,“刷刷”几?声,抖抖满院游尘。张长生横手扇几?下,将帕子插入斜襟内贴胸放着,面红耳赤地噞喁咕哝,“全凭娘做主,我听着便是。”

“那你可要勤快些,”张大娘斜目剔他一?眼,可当是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别还是那副书呆气的样儿,连个话儿也不会说!总要多?在她们姐妹面前行个好儿,她们既无父母做主,自然还是她们自个儿做自个儿的主,你自然就要先讨她们的好了!”

“我晓得了。”

那张长生拔座回屋,顿一瞬,又回?身楔了门栓,旋倒在床上,眼前即浮现起明珠一张香靥馥舌的鹅蛋脸,盈盈小笑中颠动两条乌黑的长辫,接着是她胸前半片鸡蛋清一?样嫩白的皮肉,掩在小小起伏的衣襟内,如秀丽青山,绵延不断。

及此,他将帕子由怀内掏出来,拈两个角覆住自己的脸,一?手延下,掠过衣摆,插进?灰白粗棉纨绔中。帕子在他的脸上,被粗重的鼻息微微掀动……

日暮将倾,幽幽暗暗罩着院内光秃秃的老桃树,枝杈扑在东厢的筚窗上,里头,是明珠伏案的孱弱双肩,一?片嫩草色的绉纱下,被绳索勒得两条粗重的红痕。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或许这点疼跟心内的疼相较,实在算不得什么。离了宋府这些日,她与青莲一直忙着四处奔走、走街串巷,只为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如今终于找见,身体得到瓦檐所庇,而心仍旧在浪海中流离失所。她会细致地看每一间屋子,它们或残破或斑驳,不像“那间卧房”,大得足够装下这里整个院落,有香炉生烟,有宝锦鸳帐,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宋知濯。

她想起他的身形、他温柔的臂膀与四海一样宽广的胸膛、他偶尔耍无赖的笑脸、然后耳边响起他或高或低、或缠绵蜜意或漫不经心的一?声“小尼姑”,如闪电雷鸣,将她的心劈得粉碎。

眼下,她被囚在这四面筚墙之间,在灯影摇曳的夜、在暂得安稳之后,她意识见一?个无可回避的问题——她仍旧想他,刻骨铭心地怀念他,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珠:这些人都是些什么鬼??

明早9点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