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锁秋

昨日?乍暖还寒,复春不过昙花一现,这一日?,依旧是?凉秋,竟比先前还冷。晒得着太阳才有丝丝温暖,而阴凉处,不过南辕北辙。

槛窗下,半片秋阳斜入,照得细墁石板上一条分明界线、阴阳两级,有道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①。

东西流水莫如这阴阳两界,亦莫如隔着双重帷的?人与人。

这是?宋知濯昏迷不醒的?第三日?,明珠已经无心他顾,冷桂不拾、朝花不捡,她自早起就?搬一根折背椅在床前,手执纨扇,替他赶一赶由?桂树底下飞进?来的?小飞虫。

幄中有幽幽梅香,这些小飞虫向来闻香就?扑,她横竖无事,便落在此处,手中绞一张绣帕,时不时地替他擦擦额角上的?细汗。

不知他这两日?盘桓在怎样的?梦魇里,偶时浓眉紧蹙、偶时唇间翕动,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每到此时,她便将他抱住,手在他胸口轻拂,也奇,没一会儿他就?能好了。

她就?在这床前静默守着,朝如青丝暮成雪,恍惚一瞬,就?坐成永恒。

要不是?嗓子眼儿里干涩得咳嗽两声,要不是?青莲撩帘子进?来,“哟,你瞧,昨儿见天大,你就?穿得那样单薄,今儿可不就?受凉了?我的?小姑奶奶,你不论多年轻体健的?,到底还是?个荏弱姑娘家,哪里就?能经得住那样折腾!”

“不妨事儿的?,”明珠挪腰过来,帮着她把食盒摆开?,还是?两人一道用饭,“姐姐,钱可给赵妈妈了?”

“给了,她乐得不知什么样子,让我问?你好。”

二人说笑着坐下,正执了银箸,即闻得匆匆的?脚步声,霎时便有人转进?来,比枯黄的?裙摆先到跟前儿的?是?焦急拔高的?嗓音,“大奶奶,我的?大奶奶,我实在是?没法?了,只?得来求您了,您发发善心,就?将这事儿揭过不追究吧,绕我那女儿一命!

打眼一瞧,荃妈妈墨绿的?流光长褙直随着她铺天盖地的?双臂摇荡,似一片腥味儿的?海草。明珠怔忪一瞬,立时搁下碗筷笑起来,“这是?荃妈妈不是??什么事儿这样急,您老人家吃过饭没有,一起坐下吃一些?”

恰时有青莲软绵绵地抽出一根圆凳,荃妈妈也不客气,拂了裙坐下,一个手在案上连拍出走急马似的?迫切,“哪里还吃得下啊我的?奶奶?奶奶,求你去老爷跟前儿替我女儿说个情,到底我女儿也伺候你这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个苦劳不是??她失了手脚只?打几?板子就?是?了,就?别让她配给那小王八羔子了吧?”

细听?来,这话里话外是?要替她女儿鸣冤来了,在座都是?心知肚明,明珠犯起难来,计量着鸾凤虽是?个细作,到底也是?凭白受了牵连,踌躇之际,又一阵软步慢悠悠响起。

人未到,音先到,“荃妈妈求错人了,我们奶奶哪里做得了这个主?”小月撩帘进?来,先朝众人一笑,尔后将冷眼直逼荃妈妈,“妈妈糊涂了,哪有行凶的?求到受害的?这里?况且被害的?是?少爷,他还未醒,奶奶怎么能替他做主呢?”

她倒拂软鬓,朝明珠似笑非笑睇一眼,“奶奶,你是?菩萨心肠,可别心痴意软搁不住别个一番眼泪婆娑,况且,这是?老爷下的?令,你去求,岂不是?说老爷判得不公?这不是?打自个儿的?脸吗?”

明珠低眉思忖之际,青莲将她的?碗推过,夹了一筷子炒胡瓜在里头,“吃饭,”将眼一转,在小月与荃妈妈之间横定片刻,最终落在荃妈妈皱得心气难平的?脸上,“荃妈妈,小月说的?这话儿有理,我们奶奶在府里是?没头没脸的?人,在老爷面前更是?说不上话儿,何故要来为难我们?您老还是?去求求别个吧。”

推脱下,荃妈妈只?好与小月错目而去,还未踏出院门,小月却跟了上来,将她喊住,“荃妈妈,听?说您女儿要配的?那人是?个混账行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知您老还满不满意?”

说话儿间,她捉裙入亭,软软坐在亭心小凳上,引得荃妈妈怒气冲冲直追过去,“我晓得是?你使的?坏,你个小贱种,敢情是?替你那不知高低的?娘报仇来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我鸾凤纵然?嫁给余家那小子,也得我照拂着,我看他们敢拿她怎么样!”

“哦?”小月冷蜇蜇斜目而视,唇边两条笑纹不过是?杀人弯刀,“我就?瞧瞧荃妈妈是?怎么样的?神通广大,也冷眼瞧着你的?女儿在火坑中能熬过几?时?我倒是?听?说,余家那小子比我那个爹还好打女人,前头已经折腾死一个了,正因?有这名声,我才特意告诉老爷就?指给你女儿,不晓得她是?比我娘命长还是?命短呢?”

至此,荃妈妈愤如泉涌,将一个入土半截的?身子颤得淅淅索索,髻上两个并头钗险些给晃下来,“当初没叫你那混账爹掐死你,还叫你入了这府里,倒是?我的?疏忽了!我告诉你,你别得意过了头,等太夫人熬过这两三月,看她还容不容得下你!”

屋外自是?阳光普照,屋内却是?凉意如丝,明珠青莲二人一壁细嚼慢咽一壁听?来,将二人话里的?前仇恩怨揣测出个七七八八。

对目一笑间,又听?得外头小月一抹细颤笑意,那声音些微颠簸中,道出淋漓尽致的?畅快,“我今儿与你直言说来,就?不怕你去告诉她,但我瞧她现下已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功夫顾及你我?你早就?去求过她了吧?她不是?也没法?子吗?”

对峙当中,气焰高涨的?一位望着另一位催颓而去,余下满地金灿灿的?前恨光阴。小月在这光阴里头绕转至桂树底下,正对窗里吃饭的?二位泄出趾高气扬的?笑意,“大奶奶,我不来,你是?不是?果真?就?要心软替她去求这个情面?”

明珠不紧不慢,轻搁了碗,携一张嫩粉丝帕抹了嘴,豁牙眯眼一笑,“小月姐姐,瞧你这话儿说得,我又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况且我也求不着啊,你将一细一事儿都铺好了,我百忙个什么劲儿呢?”

背光就?阴中,小月直勾勾盯进?来,“你聪明伶俐,却心太痴,我劝你在这里改一改这个性子,免得将来吃了亏去。”

说罢她便旋裙而去,留明珠连连咋舌,“这太夫人总还在呢,她就?已经嚣张至此了,还真?是?荃妈妈说的?□□,太得意过头了……。”

“你管她恁多?快管管我,咳咳咳……”

三寸之后,蓦然?响起一阵摧枯拉腐的?咳嗽,将一切阴沉的?枯枝败叶似乎都折损而去。

那声音莫不是?宫阙笙乐,明珠如闻天籁,喜得抛桌子弃碗,荡开?橘黄素面百迭裙,如一缕狂风卷席过去,入床、入帐,最终入他怀里,“你醒啦?我的?老天爷,你终于醒了!我都守你三天了!”

还不及压迫下嗓子里的?干涩瘙痒,宋知濯就?将她一寸一寸细看来——松髻上簪两朵细碎暗紫的?银莲花儿,浅草色的?对襟褂儿压橘黄连枝宽延边,扎进?一条珍珠白的?短旋裙,再下头,还是?橘黄的?百迭裙如芙蓉出水,在膝下绽放至脚面。

好一个婀娜身姿!宋知濯觉得嗓子越发干痒难捺,忙朝青莲打一个手势,“快去倒盏水我喝,嗓子里头燥得很。”

听?那声音如飞沙走石,明珠思及他难受,也不引他说话了,只?叠腿盘在床上,当他是?边关的?将士归家,也将他一寸寸细看来。瞧那脸上,未有刀伤,望那眉眼,不染风尘,竟连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她蓦然?将眼弯成两颗菱角,笑了。

这笑里似乎未见流霜飞雪,只?有琼海盛着明月,宋知濯放下心来,替她别过耳鬓上一缕碎发,“这两天你受苦了吧?既要周旋那些烦心事儿,还得照看我。”

恰时青莲捧水入帐,朝明珠嗔一眼,“那些烦心事儿倒是?烦不了她的?心,这小妮子周全着呢。只?是?每日?间就?在这窗前守着您,碎碎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这里坐着说什么,又说一个人吃饭没味儿,非得拉着我在这里陪她,嘿,胃口倒好,一顿没少吃。”

说得明珠低眉垂笑,不好意思了,腰肢萦纡、柔荑轻挥,“哎呀姐姐,跟着操劳了这几?日?,你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就?成,快去歇着吧,啊。”

“哟,这就?要赶我了?”青莲接过盏,捉裙而去,留一个迤迤然?的?背影,一壁荡一壁嘲逗,“嗳,你瞧人家,没人陪时就?非耽误我在这里,人一醒,就?将我这姐姐抛诸脑后了,我可到哪里说理去?”

那尾音翩翩入室,卷起明珠桃露一般的?红脸,直朝宋知濯软一眼避一眼的?望。

跌宕眼波中,总有话儿萦在里头,欲说还羞。

欲说还羞的?还有缕缕桂香、卷帘入帐。小小静默中,宋知濯倏尔倾身而往,衔住她两片殷红软唇,就?那匆匆一下,他退开?,挤眉弄眼,“你将人支开?,是?不是?就?等这个呢?”

恍惚有什么在明珠心头轰然?炸开?,炸得她两腮滚烫绯红,她由?软锦床单上跪立起来,一手俏生生叉了腰,一手伸出指尖直指过来,腕上的?金色忍冬藤晃一下他的?眼,“你、你、你胡说!我才没有,我不过是?想?把这两天的?事儿跟你细说一遍,谁跟你似的?,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对过这厮将双眉一提,眼珠子斜向顶上所挂的?银香球,“哎呀呀,是?我想?错了,我昏迷时,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像把一缕魂儿都游了出去,一路上鸟语花香,正是?乐不思蜀呢,偏偏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叨咕‘宋知濯…宋知濯…,你怎么还不醒来?’,我还当是?你叫我,一时我也顾不得看什么美景了,忙把魂儿折回来,谁知一醒,啧啧,你竟不是?想?我……。”

“我……,”明珠萎靡下去,方才的?嚣张气焰也不见踪迹,只?是?嘴还硬,滴溜溜转着两眼死不认账,“是?我叫你,我不放心嘛,到底是?有毒之物叫你吃了进?去,纵然?不多,还不晓得要出什么事儿呢。”

还未讲完,挑眼就?见他缩了下去,眼皮也死死阖上了,“既然?不是?想?我,那我也不着急醒了,我再晕会子,待我把那一路风景瞧个痛快再说。”

被也拉了,臂也塌了,和方才未醒之时果然?没个两样,只?把明珠看得又急又气,扑将过去晃他,“嗳、嗳,你起来,我同你说正事儿呢。”这人不动,她又铆足劲儿将他颠来颠去,“嗳!你再装,再装我就?烧壶水浇你了啊。”

她天生大力,宋知濯的?魂儿险些真?被他颠了出去,蓦然?想?起从前落水之时,被她连拖带背的?拽回来的?情状,噗嗤一声乐出来,“我的?女菩萨,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

“你起不起来?”

“不起。”

“你不起来我真?烧了滚水浇你了啊。”

“好啊,你要谋杀亲夫?”宋知濯掀开?眼皮,将她鬓上的?银莲花儿望住,山水风光俱在唇角,“你晓不晓得谋杀亲夫什么罪名?”那厢咬了唇,抡了软拳就?要砸下来,他忙拉了被子躲,“嗳嗳,我错了,要我起来也成,你先亲我一下。”

他将被子又掀开?,眼里印着波光粼粼,似就?等这儿月儿投水,罢了,还将一对唇薄唇微撅一下,“就?朝这里亲,我方才亲了你,照理说,你是?该还我这礼的?。”

此间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依,困极欢余,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②,纵然?他分明颠倒是?非,明珠也无可驳,垂下枝头娇媚花苞,果然?往他唇上亲印一下子。

这眼对着眼的?亲吻使她惊如雀鸟,轻触一瞬,便直起身别过眼,好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成了吧?”

成了,宋知濯的?魂魄仿佛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得以?归体,他叠枕而起,直盯着她侧面的?山河,“你害羞了?这话儿怎么说的?,我本来想?先羞一个,倒叫你抢了去。”

这下果然?切实落得记重锤,疼得他捂着胸口直嚷,“痛痛痛,我错了,好大奶奶,不闹了,你要说什么正事儿来着?”

明珠转了腰,正儿八经地将自他昏过去后的?事儿一五一十的?都说来,某些人就?此跌落的?一生、攀上枝头的?一生,都纡在她短短的?三言两语,莫如一个王朝的?覆灭,最终记上史册的?,不过是?短短几?行字。

而乱世之中,就?意味着英雄辈出,宋知濯沉沉笑起来,展开?的?眉宇昭露着运筹帷幄,他已搅得浑水一潭,是?时候该踏出这温房暖帐了,“小尼姑,以?后你就?不必这么压着嗓子说话儿了。”

“你想?‘病好了’?”明珠将柳眉轻提,疑惑地将他望住,“太夫人纵然?被困,可你二弟还在呢,你就?不怕他又使什么阴招子?”

这位只?作气定神闲,手腕折到脑后悠闲靠着,“想?必他现在才没工夫管我呢。太夫人被囚,意味着延王必定失势,他会忙着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你尽管放心,说到底,我们是?一家子,比起朝堂纷争,兄弟阋墙不过是?小打小闹。”

明珠撑身凑近半寸,好奇追问?,“延王失势已是?定局,那他又何苦再去做什么徒劳之举?难道他不晓得?”

此时有光照直追她而来。宋知濯盯着她脸上轻浮的?绒毛,哑声一笑,“他晓得,不过他与延王有亲,除了投他这一脉也没别的?选。此刻尽力周旋,不过是?奋身一搏,别看他只?将太夫人弃之不顾,其?实是?为了保全她,避开?些,若延王输了,也牵扯不到他们母子头上去。”

这番话听?得明珠云里雾里,仍旧慵坐回去,神思之时,猝然?咳了两声儿,将整个身子颠颤一阵。

咳过后,不过是?脸涨得有些红,她自个儿觉得没什么,倒把宋知濯惊得煞有其?事,“我病这两日?,你可是?又不好生穿衣裳,又整日?趴到窗户那里吹风来着?”言着,他一壁抬了手背往她额上印过去,“你瞧,发烫了不是??这下倒好,我还没好利索呢,你就?又病了。”

她撅起嘴,将他手拂下,“这两日?天气大,莫说我,你躺着也是?一阵阵的?出汗,我不爱穿那些厚衣衫嘛,裹得人怪笨重的?。”

一对眼皮儿翻出浪花点点,打在宋知濯这片枯燥的?滩头,一时失控,他拉扯一把她的?软臂,够身而上,直往她两片春雨山头的?映山红叼去。

好一阵,天地乱旋中,宋知濯停下来,鼻尖架着鼻尖,与她倾吐一句,“你不知道,我睡着都在想?你。”

明珠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个儿在朝思暮想?中,好像熬过了好几?个秋冬。

尔后,他们又将唇贴在一起。艳照衰荷、杜字声声,啼两个惊心动魄的?神魂,他们在唇舍之间交换彼此的?点点病意与浅浅相思。

烈烈秋阳下头,照着两个好似苦尽甘来的?人,而他们的?甘来也意味着别个的?苦到。

不知苦的?延王府门口依旧是?车马来往纷纷,宛若盛世清明。宋知书从马车跳下,头一遭认真?将这门口的?两座庄严石狮、巍峨门头都细瞧了一遍,恐怕不多时,这里就?将永固寒冬。

他撩袍子进?去,依旧是?上回那个老太监迎出来,“表少爷来得正巧,王爷正犯愁呢。”

萦纡回廊、绕转直上,甫进?书房,果然?见延王正在案上捋须叹气,一见他忙招手,“好侄儿,你来,我正为一个事儿犯难呢。”宋知书才上,他便递上一个张熨金贴,“这是?宫里贵妃生辰宴的?帖子,还有两个月,我一时想?不起送什么寿礼,除了老二,我身边就?只?你还懂得些女人的?喜好。”

宋知书阖上贴子,绕到下坐,神色凝重,“舅舅,这帖子可给景王也下了?”

“下了,”延王将一拳重重砸到案面,萧瑟一笑,“老二要出来了……,久不见他,恍若隔世啊。”

“舅舅,您可曾想?过,您上回参了景王,实则是?中了他的?下怀?”宋知书迎难而上,将一双晦涩不明的?眼将这位年仅半百还踌躇不得志之人望住,做郑重提醒,“他正好退步抽身,让您松懈片刻,他好暗中搜寻您结党的?罪证,现如今他出来,恐怕是?事已成。侄儿晓得,我不过一介布衣,还未入仕入朝,舅舅难免不会把我的?话儿放在心上,可侄儿多疑,故而望舅舅三思。”

延王踅眼直下,蓦然?一笑,心中做了估量,“你虽未入仕,但打小就?聪明,所以?我也愿意跟你说这些,有时也叫你拿个主意。你那日?回去之后,我就?将前后都认真?想?过了,就?算他手上有证据,只?怕也很难传到老爷子手上。”

张狂的?笑过,他落到座上,孤注一掷后的?沉着冷静,“前些时,我已经派人将他府上围了个密不透风,叫他一个苍蝇也飞不出来,还有他手上的?朝臣,我都叫人挟了他们的?妻儿老小,量他们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只?要熬到两个月后的?寿宴上,我功成,老二手里的?证据不过都是?些废文,连他的?命也捏在我手里。”

言着,他垂眉低笑一瞬,颇有落寞,“好侄儿,我苦思冥想?很多年,为何自大哥去后,父亲一直踌躇不定,不论朝臣怎么上谏言表,父亲只?是?找着由?头打发,就?是?不立太子?你上回说‘对镜自照’,我便留了心,每日?只?在剑影里找自个儿,就?前几?日?,我在里头照见了老爷子,我想?明白了,坐到权利至高之上,他舍不得了,他舍不得将它再交到任何人手里,故而他犹豫、他难以?断决,他觉得我们这些儿子都不如他。……等他老人家是?等不来的?,所以?还不如我自个儿去拿!”

从他沉着中透着点点势在必行的?得意与狠厉看来,他已是?谋定要在寿宴之日?发兵逼宫了。宋知书心里猛然?一跳,万事周到中,延王算漏了一个人——宋追惗这颗暗棋。

他原该直言相告的?,为了张氏一族的?前程,为了一直以?来的?筹谋打算,为了出人头地、压下大哥一头,还有千万种理由?都支持他告诉延王拔掉宋追惗这颗暗钉……

可就?在这千万个念头压下来的?一瞬,他犹豫了,在权利纷争与父子伦常间左右摇摆,每一头似乎都是?摇摇欲坠触不可及之远,想?不出答案,他便将问?题抛给延王,企图求寻得一个答案,“舅舅,侄儿有一事想?不明,父子之间,真?到如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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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晏几?道《少年游·离多最是?》

②宋柳永《尉迟杯·双调》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假期吃好喝好玩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