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沈白露便起床,拿着昨晚准备好的行李出门。先去食堂换了好些包子、馒头和油条,又去买了一斤猪肉,然后回家。
沿途会看到很多赶早劳作的人,割稻的、插秧的、犁田的,一派繁忙景象。
半路上觉得有些饿,便坐在一棵松树下吃了两个包子。
因为昨晚回来得晚,沈白露没空看报纸,便把昨天的报纸一并带了过来。
“英国威尔士亲王与戴安娜将于7月29日在伦敦举行婚礼”的新闻赫然在列。
戴安娜啊!沈白露有些错愕,原来这个时候他们才结婚……
前面是火坑,不要嫁不要嫁不要嫁……沈白露直嘀咕……
院子里晒衣服的竹竿已经挂满了衣服,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乓的声音,沈白露清亮地唤了一声:“小雨……”
“哎——”沈春雨窜出来,笑嘻嘻地叫道,“姐,你回来啦!”
大土灶里,猪潲还没有煮好,不过另一个灶的米饭已经熟了。
“你先洗个手吧,我买了些吃的回来。”
沈白露把东西放在堂屋桌子上,沈春雨抓了一根油条大口咬下去,松软香酥,滋味十足。
“爷爷和晓冬都下田了?割稻还是插秧?”
“今天割我们家的稻子。”
由于父母在承包责任制推广之前就去世了,双抢的时候,沈白露家的稻田是跟叔叔家一起合作收割插秧的,哪块田的稻谷可以割了就一起去割。
看看时间,将至8点半,沈白露取出那块猪肉:“我去做菜了,这块肉你想怎么吃?”
沈春雨:“我还是想吃油炸香酥肉……”
“妹妹呀,你是真的很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啊!”
沈春雨笑了笑:“香嘛……”
只不过才一斤猪肉,油炸了没几块,沈白露想了想:“小雨你再去剥点儿花生,我们炸花生饼吧!”
“好啊好啊!”沈春雨拿起一把铁瓢,蹬蹬蹬爬上楼梯,去了二楼的木板谷仓,撮了一些花生下来剥壳。
沈白露见猪食也煮得差不多了,舀了一勺糠放下去搅拌,再把盖子盖上,并抽掉了柴火……
炸花生饼之前,先要把花生浸泡一段时间,沈白露先切猪肉,再加米粉、盐、酱油、五香粉等挂了挂糊。
这时,沈晓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雨,快拿谷耙去晒谷坪。”
沈白露走出厨房,见弟弟一身泥浆,晒黑的脸全是汗。
“我的天呀,这是割的水田啊?”沈白露惊道,割稻子最怕遇到水田了,田里水没干,一脚踩下去,得费老大劲儿才走得了。
沈晓冬也没有想到姐姐会回来,叫了声:“姐——”然后忙着洗手,“别提了,旁边五伯家要犁田,为了早点儿进满水,从我们田里引水过去,还好提前拦了一道坝,只浸湿了一小块田,另一大半都是旱田。”
沈春雨拿着谷耙、竹笊就去晒谷坪里帮忙摊晒谷子,沈晓冬又一把扯下脸巾,洗了把脸。
“你赶紧换条干裤子吧!”沈白露催道,“桌上有包子油条,我去做菜了。”
“嗯。”
土灶用的铁锅很大,没几下就把香酥猪肉炸出来了。
只是炸花生饼有些困难,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实操过,第一锅炸得有些焦,而且花生爆开时会溅油,沈白露吓得不敢近前,后来才反应过来火太大了,赶紧把柴抽了一些出来。
第二锅起才渐渐变好。
吃饭的时候,沈春雨满足得如同过年,沈晓冬的饭量正大,有包子油条垫底,还吃了两碗饭。
沈白露问爷爷:“我们家今年种了多少花生?”
“大概有三分地。”
“这么多!”
“不算多,苗还有些青,不知道8月中旬能不能扯花生。”
……
*
吃过早饭,沈白露把剩余的猪肉、花生饼放在了米缸里防止变潮。
爷爷、弟弟、妹妹还要继续去割剩下的稻子,沈白露负责在家里喂猪、拢茅草、做饭。
由于打谷机的滚筒打出来的稻谷,往往会带上一些稻叶,或者整束稻穗都被打下来,所以得把它们拢起来集中晒干,再用棒槌把谷子敲下来。
太阳正高挂,沈白露戴了个草帽,在晒谷坪里用竹笊把水稻茅草勾成一团,再用方口筛把谷子筛落下去,将残留在筛子上的茅草抓出来。
热得一身汗,弄到一半,感觉头晕眼花,只好晒谷坪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下乘了乘凉。
梧桐树参天如盖,夏风凉爽,大树底下真的好乘凉,简直能随时睡过去,正闭目养神,耳边却听到有人叫了一句:“露露?”
睁开眼睛,路边站了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挑了一担谷子,瘦瘦的,皮肤晒得有些黑,模样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沈白露下意识地笑:“哎,担谷子回来了?”
她非常高兴地把谷子挑到了树下,把箩筐放下来,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就今天早上。”
“你们家的稻子都割完了吧。”
“还有一点儿,你们家呢?”
……
聊着日常,沈白露想起来,她叫沈秀兰,是自己小学时就坐一起的同桌。
沈秀兰从小就老实忠厚,也非常善良。
当年他们读小学,每个人都要砍柴给住校的老师烧火做饭,茶籽成熟季节,还要去已经摘过的茶林里找寻漏摘的茶籽,再交给老师榨油。
偏偏沈白露是个干农活很废柴的人,不管是砍柴还是别的,都很不行,时常被其他同学笑话她只会读书,什么也不会。
后来每到集体去砍柴或者找茶籽的时候,沈秀兰就帮沈白露砍柴、捆柴,摘茶籽的时候,沈白露的茶籽太少,沈秀兰便大方地分给她一些,凑足学校规定上交的斤数。
沈白露想起来后,登时也不乘凉了,说道:“走,秀兰,去我家坐坐吧。”
沈秀兰摇摇头:“我得赶紧把这担谷子挑回家晒,要不然都敛不干水分了,我有空再来找你。”
“那好吧!”
沈秀兰挑着谷子往家行去,沈白露也回到晒谷坪,把剩下的茅草整理完。
*
总算可以回家做午饭了,沈白露先去水井里挑水。
水井的水向来冰凉,把水挑回来时,沈春雨和沈晓冬也都已经回家了,一人拿一个茶缸舀凉水喝。
沈春雨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哥,快去把腌好的杨梅拿出来。”
“对啊,忘了这个了。”
于是晓冬抱了一个小土陶做的坛子出来,春雨拿了个长柄勺和一个大碗,揭开盖子,一股子杨梅酸香味儿窜出,还混合着大蒜的味道。
这是杨梅树上摘下来的青杨梅,加上蒜瓣、糖、盐腌制而成的,在这个黄天暑热的时节,舀一勺青杨梅,放在刚打上来的冰凉井水里,喝了正好解暑。
春雨把杨梅舀出来在大碗里,加了些井水,尝了尝觉得有些淡。
晓冬说:“再多舀点儿蒜籽出来,再加点儿汁!”
“蒜籽都快被你挑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吃蒜籽。”
沈白露也喝了一碗,这种杨梅水口感酸冽,有些像酸梅汤,但是比酸梅汤更加清爽,青杨梅自带的味道,夹杂着小蒜籽的香味……真不愧是解暑利器。
“给爷爷留些……爷爷怎么还没有回来?”
“和叔叔抬着打谷机去叔叔家的田了,下午割他们的。”
“哦。”沈白露说着去生火做饭,弟弟妹妹都坐在屋檐下吹风,喝杨梅水。
*
下午三点多,避开了最热的日头,大家又纷纷出工了。
沈白露也去帮忙割稻子,她割稻子的速度是真的很慢,妹妹倒是手脚麻利,沈白露割一堆,妹妹能割一堆半,而且垒成的堆还比沈白露的齐整。
婶婶黄淑英嘲讽着:“幸亏你是在供销社上班,要是挣工分,真的要饿死了。”
这个婶婶,反正横看竖看,就是见不得沈白露有份好工作,每回见了她都要时不时怼两句。
沈白露哼道:“可能老天就是看我干不来农活,才让我去了供销社吧。”
“哪里是老天让你去的,是你爷爷求人安排你进去的。”
“那也要有这样的时机求得了呀,现在去求,又未必能行了。”
反正婶婶就是觉得爷爷偏心,觉得他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了沈白露一家。
爷爷在一旁公正地说道:“当时徐文明也是可怜露露没了父母,弟弟妹妹又还小,才安排她进去的,要是她爸爸没有走,可能也安排不进去。”
沈白露哼了一声,大声又响亮地道:“要是我爸没走,我说不定已经考上大学了!”
黄淑英登时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负气一般,叫着她大女儿的名字:“小艳,明天你去帮你舅舅家里割稻子,你舅舅那边缺人手。”
沈小艳比春雨小一岁,闷闷地“哦”了一声。
叔叔沈军红说道:“割完这个田再去!明天我也要犁田,自己家都割不完。”
小艳:“哦。”
黄淑英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了。
晚上睡觉时,春雨说道:“婶婶每次讲不过理,就拿小艳出气。”
“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还好叔叔镇得住她……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来乱薅东西走?”
“放心吧,没有,那些麦乳精、洗发香波我都藏起来吃和用的。”
挠了一下春雨的脚底:“不愧是我妹!”
“哈哈——姐你别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