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学校，卓绍依旧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看书了。
他离开学校已经很久，其实并不习惯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听课，也不喜欢学这些，只是就算不喜欢，很多事情也还是要做的。
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杨建华把卓绍叫了出去：“昨天晚上你大伯母有没有打你？”
“杨老师，没有。”卓绍低头道：“我没事。”
虽然卓绍说自己没事，但想到昨天见到的情况，再看看卓绍身上陈旧的衣服……杨建华叹了口气：“卓绍，我跟学校申请了贫困补助……你别拒绝，还有你妹妹那里，你也可以去跟学校申请一下。”
福阳县的经济发展的还算不错，学校里贫困生也就很少，倒是贫困补助挺多的……这补助不单单是政府拨款，还有一些私人给的，他算过，卓绍这情况，除了减免学费以外，一学期应该还能拿一千多块钱。
这钱不算多，但对卓绍来说，绝对是能改善生活状况的，现在他就怕卓绍爱面子不要。
他们班里是有一个贫困生的，上学期学校除了补助，还给那个贫困生发过书包文具，卓绍肯定知道这一切，却一直一声不吭……
卓绍确实很爱面子。
年少时的他，可以天天饿肚子，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在饿肚子，只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的脸面都被撕碎好几次了，现在的卓绍还真不在乎这些。
“谢谢杨老师。”卓绍感激地说道。
卓绍的态度有点出乎杨建华的意料，他其实都做好卓绍拒绝的准备了……不过卓绍愿意拿钱，这是好事：“卓绍，你拿了钱之后，就好好读书。如果你中考成绩好，县中学是可以免学费的。”
“杨老师，我一定努力。”卓绍道，认真地看向杨建华。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解决了大伯一家的事情，从大伯家搬出来，就想办法打工赚点钱，然后带着妹妹好好读书，等将来考了省城的大学，他就能去找梁鑫了。
杨建华欣慰地点了点头。
助学补助这事杨建华没在班级里说起，代课老师也都表现的和往常一样，班里的同学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卓绍在他们眼里，还是那个不爱说话但成绩非常好的少年。
也就梁辰问了一句：“卓……卓绍，杨老师找你做什么？”
“杨老师帮我申请了贫困生补助。”卓绍并没有隐瞒他。
“啊？”梁辰满脸惊讶，他一直觉得卓绍哪哪都好，结果……卓绍家里没钱，是贫困生？
他想要问卓绍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偏又不敢问，想要安慰一下卓绍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最终满脸纠结。
“我吃饭都吃不起，你一个月竟然有那么多零花钱，我可嫉妒你了。”卓绍笑道。
“啊？”梁辰愈发地不知所措。
“跟你说着玩的。”卓绍笑道：“还有，谢谢你给我的饼干鸡腿。”
“那……那你还要不要？”梁辰满脸希冀地看着卓绍，又打开了自己的书包。
卓绍想了想，跟梁辰要了两个面包，两个卤蛋。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
卓绍知道屈桂香发现柜子里的泡面少了之后绝不会善罢甘休，早上就已经嘱咐过卓婷，让她放学了先别回家，在教室里等自己。
北门中学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之后，卓绍就拎着面包卤蛋去找卓婷了。
卓婷就读的小学里，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在学校里吃午饭的，因为学校没有食堂的缘故，饭菜还在教室里分。
别的同学都拿着不锈钢饭盆在吃饭，卓婷不好意思也不想一个人在旁边干看着，就没听卓绍的话留在教室里等，而是站在校门口等着。
小学放学早，卓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等了快半小时，一张脸被晒得红扑扑的。
“婷婷。”卓绍看到她，露出笑容来。
“哥！”卓婷也很高兴，但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她又担心起来：“哥，我们现在回家去吗？”卓婷并不想回去，她和她哥偷了泡面吃，这时候回去的话，她大伯母肯定会打他们。
“我们不回去。”卓绍拿出一个面包一个卤蛋给卓婷：“婷婷你拿着吃了，就回教室去，下午放学之后，你也等我来接你。”
“好。”卓婷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惊喜地看着手上的面包。
她都一年多没吃过面包了。
“对了婷婷，你读几班？”卓绍又问，有些不好意思。
他已经忘了卓婷现在读几班了……说起来，要是今天卓婷没在校门口等他，他光找卓婷，恐怕就要找大半天。
一块钱一个的面包和五毛钱一个的真空包装的卤蛋，在这时候算是不错的零食了，卓婷特别乐意拿它当午饭，卓绍吃着也觉得很不错。
他三两口吃了面包和卤蛋，然后就朝着卓家走去。
他早上吃了泡面没洗锅碗，这会儿屈桂香肯定已经发现泡面少了，他回去，正好可以惹怒屈桂香。
卓绍想的不错，屈桂香这时候，确实已经发现家里少了四包泡面。
屈桂香一向抠门，平常她给卓荣明泡泡面吃，都是要在泡面泡好之后倒掉一半水，以便可以少加点调料，好省下半包调料拌挂面吃的。
现在发现家里少了四包泡面，可想而知她有多生气。
“那两个小兔崽子不得了了，今天竟然偷了我锁在柜子里的东西！”站在自己住的那栋五层楼的楼下，屈桂香愤怒地嚷嚷着。
屈桂香身边围了不少人，他们时常听屈桂香抱怨卓绍和卓婷，知道这两人父母双亡之后，就赖在屈桂香家里不走了，对卓婷和卓绍的印象很不好，这时候便有人道：“什么？才这么点年纪就偷东西？桂香，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还读书呢，就偷东西，以后是不是要去抢？这种人一定要狠狠地打一顿。”又有人道。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讨伐起卓绍和卓婷来，这时候终于有个年轻的小媳妇儿说了句公道话：“不会吧？卓绍和卓婷看着挺乖的……”
“乖什么乖？昨天我做的东西不合他们的口味，他们就摔了家里的碗，今天更了不得，都偷东西了！”屈桂香瞪了那小媳妇一眼，说得更大声了：“他们爹娘没了，我好心养活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还偷我的东西……”
屈桂香骂骂咧咧地说着卓绍和卓婷的坏话，即便最初的时候有人同情卓绍和卓婷，慢慢的，这点同情也消散了。
他们甚至觉得，那两个孩子，恐怕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正在议论着，有人从弄堂外面走了进来。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很瘦，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T恤，头发有点长也有点乱，起初低着头，但注意到前面有人，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长得格外好看的脸来。
少年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眉毛很浓却又一点都不杂乱，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屈桂香身边的人见了，都免不了暗暗感叹起来。
这屈桂香摊上的两个累赘虽然麻烦，但长得还真不错，尤其是这个大的，他们社区里头，就没比他更英俊的男人了。
哪怕听说了这人会偷东西，他们对他也讨厌不起来。
只是，他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
卓绍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神色。
他长得不错，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有些颜控的梁鑫看上，得以调到梁鑫身边。
真正的十五岁的卓绍，是不会利用这一点的，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过长的头发还遮住了眼睛，以至于没人会细看他的脸，但现在的卓绍……他知道自己这张脸从哪个角度看最好看。
“大伯母……”卓绍对着屈桂香叫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小畜生，你还敢回来啊！别以为叫几声，我就放了你，今天我一定要你好看！”屈桂香拿了一把扫帚，上去就要打卓绍。
卓绍昨天那点子威胁，她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她打了就打了，这家伙又能怎么样？
放在以往，卓绍好强，往往会一声不吭任她打几下，可现在……
“大伯母？”卓绍后退了一步，带点倔强地看着屈桂香：“你今天又为什么要打我？”
“你还敢问，你偷我的东西，我难道还不能教训你了？”屈桂香道。
“我什么时候偷东西了，我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卓绍道。
“我放在柜子里的泡面不见了，不是你偷的又是谁偷的？”屈桂香怒道，却不知道她这话一出口，那些围观的人的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之前听屈桂香说话，还当卓绍偷了钱或者贵重东西，结果……泡面？
“大伯母，我父母出事之后，肇事司机赔的钱你拿了，我爸妈留下的存款你也拿了，就连我家的电视机洗衣机冰箱，都被你搬来用了，现在我就吃包泡面，你还说我偷？”卓绍愤怒地看着屈桂香。
屈桂香的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道：“你爹妈欠了一堆债，哪有什么钱？我养着你你还不满意了是吧？”
“我爸妈要是真的没钱还欠了债……你和大伯都没工作，哪来的钱给堂哥买房子？”卓绍握紧拳头，质问屈桂香。
少年因为生气脸涨得通红，同时说出来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周围那些人看屈桂香的表情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就说卓荣明和屈桂香两个都没个正式工作，怎么就给儿子买房子了，原来……
这屈桂香还真不要脸，拿了别人的钱，还反过来说卓荣明弟弟一家是穷得叮当响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