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落魄了(捉虫)

陈泽死死盯着好整以暇的经纪人,突然间伸出手指头,上下颤抖着哈哈大笑:“噢,我明白了,整蛊节目是不是?”

又是孩子,又是欠债,综艺节目这么多年都没进步,难怪江河日下。

陈泽哈哈哈半天,没听到反应,再睁开笑弯的眼睛,只对上经纪人目光如月光。

“陈先生,我以为社会的毒打已经让你明白过气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没想到男人永远都这么天真幼稚。

陈泽抓着手上的还款明细,心在颤抖,声音也跟着打哆嗦:“我吸.毒?”

“没有。”

“我赌博?”

“没听说过。”

“我买房子了?”

“你还住集体宿舍。”

“我买下停车场的车了?”

“不好意思,你连保姆车都没。”

“公司没给我买医疗保险,我自费?”

“住院费用医保跟保险公司全报了,就是后来保险公司不乐意再跟你续保。”

陈泽的手抖得跟帕金森患者似的,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支离破碎:“那么请问,这一千五百万的账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余念摊手:“这问题只能问你自己。你此次失忆前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您都坚贞如共和国革命战士。这番失忆后,你问我我问谁?不过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友情提示你一件事。这钱,是你三年前抱回你儿子当天,你问公司借的。”

陈泽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追问了句:“三年前?”

余念发动宝马车,顺带着捎这爷儿俩一趟。

她眼睛盯着前方,头也不回,轻描淡写:“是啊,你昏迷了整整两年。都以为你绝对醒不过来了。医院ICU门前的花从花山花海到狗尾巴草都没一棵。结果你突然间就睁眼了。”

睁眼的时候,护工正在打扫卫生,冷不丁对上一双眼睛,吓得人家阿姨还以为见鬼了。

陈泽情绪有点儿激动,赶紧追着问:“醒了我就把他抱回来了?”

“别急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用进废退懂不?你都瘫了两年,怎么着也得再复健上一段时间。不过你醒来后第三天,去复健的路上,突然间失踪了。当时医院吓坏了,以为你想不开偷偷跑出去自杀,都报警了。”

陈泽理解不能:“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死里逃生,为什么要自杀?”

“《怒海惊涛》等不了,换了个名字重新找人拍了。”

“那电影扑成狗,发行公司都破产了。我应该谢谢他们不连累之恩。”

余念深深地叹了口气,直接掏出手机丢给陈泽:“你自己看。”

陈泽茫然地看着经纪人手机屏保上的猪头三,不明白她的深意。

“这就是你苏醒后的样子,治疗用药的副作用。”

陈泽:……好吧,的确会怀疑人生。

“你当时被救援人员从护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伤得特别重。120医生现场给你心肺复苏了半个小时才有了点儿生命迹象。当时所有人都怀疑你醉驾或者毒驾,否则那点儿毛毛雨造成的路滑不至于车祸成那样。”

陈泽听到这儿,差点儿从车上跳起来:“毛毛雨?!明明是瓢泼大雨,不,是瀑布,整个城市都被淹掉的那种。”

他现在都记得自己泡在水里头的感觉。

余念从后视镜里深深地看了眼手舞足蹈的男人。

男人这种生物啊,是天生的演员。看看这位,糊了这么多年,演技依然在线,说得跟他亲历现场一样。

“不是,我骗你做什么。收音机,当时广播也说下暴雨,要台风登陆。”

“没登陆成功,打了个旋儿,跑去祸害日本了。那夜也没下大雨,第二天上午倒是雨不小,给救援造成了不少麻烦。”余念叹气,“幸亏公司有意识,抢救那会儿就做了酒精测试,剃掉的头发也送检。不然你还真说不清楚呢。”

说着她看了眼后视镜里埋头玩魔方的娃,相当欣慰地安抚孩子,“可见你爹的备孕工作做得不错。”

陈泽顾不上理会她的调侃,只慌里慌张地上网搜信息。

感谢伟大的科技,感谢发达的气象报告系统,感谢神奇的互联网记忆。

网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五年前的那一晚,和风细雨,一夜太平,歌舞升平,除了他那场悲惨的车祸。

“念念,你……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龙?”陈泽惊慌地抬起眼睛,盯着后视镜里头的前任生活助理,“其实本来是有那场暴雨跟台风登陆的,但被龙送走了。”

经纪人小姐从善如流:“对对对,龙顺带着救了你。您老人家就是天选之子,龙王看重的人。”

陈泽听出了揶揄的味道,十分不满地指责女同志:“念念,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是永远追不到心上人的。”

余念冷笑:“我对着心上人当然不这样。”

陈泽自觉抓到了对方的小辫子,立刻笑得贱兮兮的:“嘿,别不承认。当年你就是为了接近我,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生特地过来应聘小助理的吧。这么多年你也没忘了,就连我发肥时的丑照都保留着。”

“第一、我最初应聘的岗位是经纪人,生活助理不过是从底层做起。第二、我保留你的丑照是为了提醒我自己,一胖会终生,千万要引以为戒。”

余念冰冷地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陈泽,“第三、我恐怕忘了提醒你一件事。作为经纪公司合伙人,我现在实际上是你老板。在职场上调戏老板是什么后果,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陈泽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又开始苦大仇深地瞪着儿童安全座椅里的肉团子:“难不成我要跳楼时,被他给拉住了?”

否则他为什么要自找麻烦,领只吞金兽回家?

还有就是,这么个小豆丁,怎么可能拉得住成年人?

“这谁知道?说不定是孩子的存在激发了你蓬勃的父爱。”前头是十字路口,余念方向盘往右打,“警察说失踪时间太短,你又是个有正常民事能力的成年人,达不到立案标准。两边扯皮的时候,你抱着你儿子去公司了。”

陈泽目瞪口呆:“我儿子从哪儿抱来的?”

“你没说。”

陈泽不可思议,示意怀里头的便宜儿子:“那你们就没问问他?”

儿童座椅上的小东西抬起头,看喋喋不休的雄性成年生物的眼神一言难尽。陈泽竟然诡异地从里头读懂了……鄙视?

卧槽,陈泽震惊,这崽子要上天吗?

余念露出了同款嫌弃脸:“那时候你儿子连奶都没断。”

陈泽难以接受:“我抱回来怎么养?”

“你去公司找老板借了一千五百万,签下了这张借条。”

陈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完全崩坏:“我没说要干什么?”

“没有。”

“老板没问?”

“没问。”

陈泽倒吸一口凉气,他穿越前也签了公司三年,怎么从来没发现老板是如此的人傻钱多速来。

老板怎么就同意把钱借给他了呢?正常人碰上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直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防止继续危害社会吗?

余念不愧是经纪公司合伙人,冷静理智的很:“精神病院住院费用也不便宜,还不如让你卖身还债来的实在。”

娱乐圈中人的下限果然令人发指,他当时都已经胖成那副满月脸水牛背的模样了。他们到底要迷.药倒哪位不长眼睛的富婆对他下手,好玩仙人跳啊?

“你别妄自菲薄,你当时手上还是有存货待播的,而且品相都不错。况且因为《怒海惊涛》改名的那个《我在大海深处等你》扑了,被人扒出来项目的原始背景。网上有人说他们言而无信,拿你的不幸炒作,活该扑。连带着你被同情了一波。”

当然,这里头有没有他们自己经纪公司推波助澜,那当然自由心证了。

总之,当年的陈泽国民好感度高,有存货待播,即使胖成猪头三也不是问题。

娱乐圈里的红男绿女都是胖着玩的,想减肥自然有专业人士帮忙。

陈泽底子好,最早就是凭借运动阳光男国民初恋的人设走红的,自带美好滤镜,身材比例相貌都能打的很。

只要待播剧里头有一部爆了,那公司在他身上的投资就稳赚不赔。艺人走红这种事情是玄学,多的是强捧不红的尴尬。与其在新人身上冒险,不如追加盈利项目的投资。

一千五百万听着是多,但那是相对普通人而言。

限薪令之前,圈里头报出这个片酬的人不说遍地都是,也绝非凤毛麟角。多的是人一部电视剧下来就是一亿的片酬。

高风险的明星职业,伴随着可是成千上万倍的高收益。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俊男靓女挤破头往圈子里头钻呢?

现在又不是上个世纪,谁家欠了高利贷,不得不卖身入圈还债。

陈泽摇晃着手里头的账单:“那这是怎么回事?我今天拍的戏又是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车祸过后就彻底被公司放弃了呢。明明没放弃,怎么他就落到了大龙套的地步,还穷得叮当响?

余念也忍不住同情起倒霉的艺人:“你当时有三部待播剧。电影《白色陷阱》因为扫毒题材敏感,压了三年重剪了四次才上映,故事线剪的乱七八糟,我在电影院都睡着了。又不是流量电影,非影迷没人贡献票房,所以扑了。

电视剧《月锁清秋》导演立场有问题,发表了不当言论。官宣了又撤档了。

对了,还有部网剧,就是民国探案的那个。本来想制服诱惑的,你拍戏的时候身材还不错,多少人期待看你被吊起来抽鞭子。可惜女主角是韩国人。我估计等到限韩令过了,这剧也过时了。”

陈泽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真是无妄之灾。明明哪件事都不是他的责任,偏偏哪桩事他都逃不开后果。

演员,可真是个被动的职业。

眼看宿舍近在咫尺,余念也长话短说:“总而言之,你的存货全哑了。你清醒后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调理身体,好不容易能够出门见人,拍了部小成本网剧,到现在压着没放。然后就是偷税风波,影视寒冬,一堆当红的在线求工作。加上这两年出道了不少选秀偶像都自带资本流量吃演员饭。你顺理成章地糊了。”

其实余念不说后半截,陈泽也知道自己凉了。

娱乐圈是最迷信的地方,人人都讲究好兆头。连着电影、上星剧跟网剧都出问题,就算罪魁祸首不是他,他额头上也贴着衰人两个字。哪个资源商会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泽半晌没吭声,最后才虚弱地问了句;“我挣不到钱,老板没拿刀子逼我去接客?”

余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房价涨了,老板把原先奖励给你的公寓收回头,剩下的三百万,分期慢慢还。还有,我不是老鸨!”

陈泽听得百般不是滋味。

他甚至期待余念告诉自己是他得罪了什么大佬,惨遭封杀,所以才混得这般不如意。

这样好歹他还能找到具体的敌人,打败对方,重新勇攀高峰。

可敌人是命运,是阴差阳错,是生活本身。

那他该去怨怼痛恨谁呢?

放下怨恨,坦然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五讲四美积极工作,不沾黄赌毒不酗酒,就连烟都不抽一支,除了观摩过几位老师身体力行的表演,就全心全意钻研演技充实人生。

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这么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