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未到与佃户们约定的时间,他们就早早的来到了褚子墨睡觉的小院子。
石头过来报告,褚子墨不慌不忙的喝着粥,“不急,再等等。”
此时太阳刚升起来没多久,六七个佃户站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听说昨天下午朱嬷嬷被送鱼塘那去了?”
“我也听说了,脚上绑着铁链,要她自己在鱼塘边上开荒,自己种粮养活自己!”另一人低着头朝着众人身旁靠近,“要我说,这朱嬷嬷这样细皮嫩肉的人,怕是熬不到种出粮食就要被这小少爷磋磨死了。”
“咋?你还想可怜她?”
那人连忙摇手,“她是活该,朱嬷嬷丧尽天良的坏事干的多了,让她现在受苦也是老天有眼,只是我觉得这侯府里的小少爷,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其他人皱眉,“张叔昨不是说这小少爷比着朱嬷嬷要可信的多吗?”
“这朱嬷嬷刚来的时候不也是把我们骗的团团转?”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大概是听了张叔的话,虽吵吵闹闹的乱成一团,但也无人去打扰到褚子墨。
日头渐渐的升高,众人三三两两的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不一会石头过来喊到:“张叔可在?”
石头连喊了两声,其中一人道:“张叔还没到!”
“烦请这位兄弟帮着喊一声吧。”石头对那人抱了抱拳:“我们少爷说,等人齐了就把契书念给你们听。”
那人张了张嘴却是没说话,只推了推身边的小儿道:“虎子,快去喊你小张爷。”
小孩听后撒腿跑了出去,石头拉开院门:“外面天热,我们少爷在院里晾了凉茶,兄弟们要是不嫌弃,就到院子里坐着等吧。”
石头说完转身去了屋内,饮露伺候着褚子墨换了一套干净的月白色长袍,褚子墨整理了一下领口问:“朱嬷嬷一晚上可闹了?”
“哪还有力气闹。”饮露帮着褚子墨系上玉珏,“喊了一天嗓子早哑了,现在也不提见老夫人了,就想讨口水喝,按着少爷说的,什么也没给她。”
褚子墨点了点头,到底是顾及着赵繁云没直接发卖了朱嬷嬷才想到的这么个损招,不过按照朱嬷嬷的性子,褚子墨也想看看她是会傲着性子直接饿死,还是会去地里忍着别人的唾弃干农活。
换好衣服,饮露拿着一叠契书和红泥就去了院子。倒不是她自信,实在是她觉得就褚子墨写的这些条例怕是没有几个会不动心的。
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早已挤满了人,褚子墨一出现,吵闹的声音一顿。
“小公子。”张叔立在楼梯下面看着褚子墨,他本来还准备了一些与褚子墨说的话,但在看到褚子墨后就变成了:“我们村的人都来了,除了几个年龄大确实不能来的,都来了。”
他咧嘴笑了笑站在台阶下面。
张叔心里有些紧张,一方面是他对褚子墨的印象不错,一方面又怕褚子墨今天提的要求太过苛刻,让村里的人过活不下去。
褚子墨抬头看了看,与他第一次来相比,这次院子里的人多了很多,有男有女,有老又少,便是还在怀里抱着的小孩也有几个。
他们像是要面对什么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一样,需要全村的人都需要过来做个见证。
“小公子。”见褚子墨不说话,张叔又开口道,明明昨天还是一个魁梧的汉子今天却仿佛憔悴了很多:“先前朱嬷嬷还在的时候,每亩地收我们五成的租子,比外面需要交税的田地还得高个两成,不怕小公子笑话,我们这种地的平时连个病都不敢生,就怕生了病没钱看。”
张叔憋着劲,突然跪了下去大声道:“我们不求小公子有和外面一样的租子,就是有个四成也就行了,让我们也能缓口气,也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张叔这一跪,后面七七八八的人也都跪了下去,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小儿的啼哭声,妇女的啜泣声,褚子墨看着他们,民生多艰这个词像是一柄铁锤一样锤在了他的胸口。
“你们快起来吧!”
石头不忍的道:“契书少爷已经连夜写好了,你们可有人认字,还是我读给你们听?”
“有,有一个认字的。”张叔对后面喊了一声:“小竹子,快,快去看看。”
张竹,张家村整个村子集的钱供出的一个读书人。年龄不过十二三岁,虽穿着长袍,但袍子却破破烂烂的不知道被补了几次。
张竹小跑着登到台阶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整个张家村的性命都系在了这薄薄的一张纸上。
对着契书看了两行,张竹突然愣住了了,上面的每一个他都认识,但看着这些小小的方块字,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太够用。
石头对他示意了一下,他吸了口气读出了第一句话:“从今以后,院子里的地不在租借。”
一语激起千层浪,张叔发愣的看着褚子墨,那发红的眼睛里像是写满了绝望、难过、不可置信。
众人吵吵嚷嚷着,“怎么能这样?”
“没有地是要了我们的命啊!就没有活路了!”
“小公子,少爷,我们不要你降到四成了!”张叔趴着地上不停的磕着头,“求求你,五成,六成都给你也行,你不要把地收回去,求求你,我就是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褚子墨皱眉,急忙从座位上跳到张叔身边,“快起来!听他读完再说。”
“啊?”张叔红着眼抬头望着褚子墨。
褚子墨表情认真:“我昨天说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会骗你。”
石头看着下面,推了推张竹让他赶快继续读。
张竹慌忙应了一声,大喊道:“张家村的人以后继续住在庄子里,庄子会以租聘的方式租聘张家村的人工作。”
张竹对应着纸上的字一个个念着:“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在庄子里找到工作。”
“庄子开设学堂,凡父母亲族皆在庄子内工作的孩子,可免费教学。”
“从今日起,庄子内凡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每月可领二百铜钱。”
“凡签订契书的人,每月即使不安排工作,也会发放保底的三百铜钱。”
随着一条条契文念下去,下面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睛越睁越大,连哭闹的孩子也被大人捂住了嘴巴,生怕他们吵醒了自己的美梦。
“这说的是啥啊?”张志明推了推张志强问道:“我怎么觉得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张志明傻笑着道:“呵呵,我也是。”
“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张志明摇摇头。
就在两人沙愣愣的时候,人群又骚动了起来,两人缓过神对身边的人问道:“怎么了?”
“那小公子说要是愿意的话就可以签契书了,这契书五年一签。”
“你信他?”
“他还说要是现在签契书的人,还每户发五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安家费是什么?”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
“呵呵,呵呵。”两个傻小子又傻笑了起来。
“小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张叔离的最近,他看着握着毛笔的饮露道:“只要签了这契书就能领五十两银子?”
虽他也怕上面的条例是褚子墨骗他们交出土地的计谋,但如果真的能领上五十两银子也能在外面买上两三亩上好的水田,因此也就消了心里的疑虑。
“可不是只签了就行。”石头笑道:“张叔还得按照契书上说的,把事情做了才行。”
“好!好,我先签。”张叔忙道。
有了张叔带着头,后面的人也渐渐不在犹豫,石头和饮露两人轮流记录,一个写一个发银子,不到一个时辰,众人便签的差不多了。
褚子墨看着签了契书还逗留在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人笑道:“怎么不回家了,还想再让我们管你们一顿饭不成?”
“小公子!”张叔红着眼,他拍着胸脯豪气道:“以后我老张这条命便是你的,我们张家村的人不是不懂感恩图报的人,以后只要你有什么差遣,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老张也敢去闯。”
“少爷你有事就说。”
“我们虽然穷,但就是就一把子力气。”众人七嘴八舌的高声喊道。
“好,那就给你们安排第一个工作!”褚子墨也笑道:“下午你们吃了饭早早的过来,我让饮露从外面请了泥瓦匠,你们来了先帮他们按照图纸把我要盖的东西盖好。”
“好!”众人大吼,声音震碎云霄。
又过了半晌众人离去,饮露和石头有些震撼于刚才的场面,饮露晃了晃神才走到褚子墨身边道:“少爷,也中午了,用点饭去吧。”
“嗯”褚子墨点了点头:“把契书收好,等明日回府了要带回去。”他又转过头:“然后明日石头就留下来吧,我晚上把图纸给你讲了,我走后你好生的留在这边照看着工程。”
“是,少爷。”饮露和石头点头应了一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