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佃农

中午,饮露亲自去厨房做了几个菜端了过来:“少爷,先吃饭吧。”

“朱嬷嬷处理好了?”

“刚关进柴房,不过她大喊大叫的要见老夫人。”饮露皱着眉道:“这朱嬷嬷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要不先送回去吧。”

褚子墨面色不变:“你不用问她。”

他随意的翻了翻从朱嬷嬷房间里搜出来的金银,零零总总的加起来足有近两千两。

“你一个月的月钱有二两银子,吃穿无忧所以觉不出来。”褚子墨拿着一支新制的金钗看了看,放下,又选出了一只玉镯,他声音轻慢但内容却让饮露觉得心头一重:“普通农户辛苦一年也不过混个温饱,日子本来就辛苦,节俭点的,一年到头更是见不到一点荤腥。”

“朱嬷嬷欺上瞒下,对上报给祖母庄子里收成不好,对下私自涨租收费从中收取回扣,这样的人一边吃着人血馒头一边享受着从农户那里获得的好处,不给庄子里一个交代,难以平民愤。”

饮露叹了口气:“那少爷想如何处置?”

“不急。”褚子墨说完,石头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褚子墨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了起来,早上众人散开后,为了了解庄子里的生活情况,他派着石头去庄子里四处看了一看。

“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石头从一个布兜里掏出了一些小麦,小麦呈黄彤色,形状细长干瘪看上去并不漂亮:“我去佃户家里打听了一下,他们这里播种是按一年两季,种一季小麦一季黄豆,这是今年刚刚收的,你看看。”

褚子墨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味道有些涩嘴:“这样的麦子他们一年能收多少斤?”

“一亩地得有三四百斤吧?”

石头不确定的道:“这是荭溪那边传过来的荭溪麦,既耐旱又抗倒伏,京都周围都种这种。”

褚子墨点点头,“现在大豆都种下去了,他们小麦还没卖?”

“听佃户们说现在市场上价格不好,都收在仓子里等着涨钱呢!”

褚子墨看了看石头包里的小麦想了想,评估一个农户家里的真实情况,问太多都是没用的,不真实的亲自过去看看,不看看他们吃的、住的,就得不到真实的结论。

他站起身向后对饮露说:“把这些银子收好,我和石头出去一趟。”

“少爷,你饭还没吃呢!”

“不吃了!”褚子墨摆摆手,前面石头带路就直接去了农户家里。

石头领着褚子墨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张叔”家,据石头先前打听的消息,这张叔在这边就相当于外面的一个小村长。

还未进屋,褚子墨就听到了里面长吁短叹的几声发言。他抬了抬手让石头停下,石头不明所以,瞪着眼睛往四下里看。

“他叔,你看那府里来的小公子,说话有几分可信?”

被称作张叔的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黝黑坚毅,他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道:“五六分吧。”

众人面色有些发苦:“他们这些府里的小少爷怎么会真的管我们的死活,只这次签契书的时候可得仔细认真的看,不能再被骗了去。”

“那我明天把竹小子从学堂喊来,他认得字,让他好好看看契书。”一个人接话道。

“咋,你们就没想过要走,还在这耗着?”

另一人又道。

“怎么走,能去哪?”张叔叹道:“我们在这住了这些年,不说人多外面没有庄子接的下我们,就说把庄子里的人打散了分出去,你能愿意?只要那小少爷明天定的契不是太刻薄,我们能活命,不签又能怎么办?”

张叔说完,一屋子人皆是垂头丧气,更有年纪大些的捂着脸硬生生憋回了强忍的眼泪,眼圈通红。

民生艰辛不过如此。

“志强,送老叔回吧,他年纪大,下次喊我们去你家就行别让他来回跑了。”

“放心吧张叔。”被称作志强的人应了一声,扶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老人站起身来面色通红,他把拐杖一扔,死命的锤着自己的腿:“造孽啊,我们张家村的人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他从小务农,一场旱灾让他离开家乡举家逃到了京都,几经波折好不容易在这里种下了跟,没想到临老又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说完后死命咳了两声,在起身站起来时一口气没喘上来,一仰头倒了下去。

屋内顿时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这次连石头也听到了里面乱糟糟的喧闹声,褚子墨面色一变,招呼着石头就快步跑到了屋内。

时间不等人,褚子墨一进屋,直接推开围着的人,两指运气在老人胸口按揉了起来。

“让开让开,这是我们家少爷,你们不要挤。”石头护在褚子墨旁边大喊着:“我们少爷是青莲观的,他会看病!”

本来往前拉扯的身影听到青莲观都顿了一下,吵闹的人也静了一点,张叔问道:“他真的会看病?”

“我们少爷是青莲观的你们还能不信!”

张叔眉头皱了皱,他向后喊到:“让开让开,不要挤!让小公子给老叔看病。”

张叔发了话,其他人都自觉的让开了一些,他又小心的看着呼噜呼噜喘着气的老人问道:“小公子,老叔他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只是一口气没有接上来,一会就能醒了!”

褚子墨说完,屋里的人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又沉默了下来。

为老人治好病,几人合力把他抬到了里间,张叔给褚子墨弄了一碗白开水,高大的身材有些拘谨的站在褚子墨身旁:“小公子怎么来这了?”

和褚子墨相比,屋里的众人确实都有些拘谨,宝蓝色的绸缎外袍,绣着好看纹路的衣襟,雪白的里衣与腰间挂着的玉牌让褚子墨与这灰扑扑的房间格格不入。

褚子墨坐在凳子上:“在屋里坐不住,出来走走。”

张叔笑笑,隔着一片水塘,出来走走能走到他们家张叔是不信的,但褚子墨这样说他也不能反驳,只笑了两下就翻了过去。

其他人站在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张叔就对着他们道:“志强留下来照护一下老叔,其他人散了吧,这都中午了,赶紧回家吃饭。”

“是是”,“好的”,“走了”。

其他人三三两两应了一声告辞离去。

“小公子可吃饭了,要不嫌弃,可要留下来用一下?”

张叔这话本是客气,想他一个侯府里的少爷怎么说也不会真的留下,没想到他刚说完褚子墨就点了点头:“好啊,正好中午没吃饭有点饿了。”

褚子墨要留下,张叔找了个借口就要出去,褚子墨拉住了他:“做什么就吃什么,我刚才看婶子已经做好了,不用在麻烦。”

褚子墨想过庄里的佃农会过的苦,但没想到会这样清苦。

寡如清水的稀粥,一盘发黑的干瘪豆粒,几块看起来不知道什么原料的馍馍,难得炒了两个青菜看着倒也爽口。

“吃啊。”褚子墨端起了碗,他从小跟着清安四处走动,倒也不会嫌弃农家的碗破。

张叔跟着动了筷子:“吃,都吃吧。”

其他人笑着拿起了碗。

饭桌上坐了两个小孩,张叔的妻子和他差不多大的样子,面色黝黑指节粗大,一看便知道是经常干农活的人。

此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想来应该是张叔的儿子和儿媳。

张叔敲开了两个鸡蛋,一股脑的都放进了褚子墨碗里,那两个小孩抬头看了褚子墨一眼,想来这两个鸡蛋原本应该是他们的。

抢了别人鸡蛋的褚子墨笑了笑,伸手在下面戳了戳石头,石头立马会意,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了饮露临走时让他带着的糕点。

褚子墨吃着鸡蛋:“我吃了你们的鸡蛋,你们也不要客气,自己忍着没关系,让小孩也忍着啊?”

闻言张叔几人笑了一下,氛围瞬间轻松了起来。

“吃吧。”张叔把糕点夹给了两个小孩子,“大哥哥给你们吃的,你们应该怎么样?”

“谢谢大哥哥!”两个小孩羞涩的道。

与大人相比,小孩的世界要更单纯一些,自他们吃了褚子墨的糕点以后,满心满眼的都是褚子墨,觉得这个长的好看的大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张叔的儿子与儿媳倒是没说话,但也比一开始要轻松了很多。

等气氛缓轻松后,褚子墨开口道:“张叔放心,刚才你也听石头讲了,我以前本是青莲观的,从小跟着师傅四处跑,你们农家的苦我知道。”

他没说什么大话,只是道:“明天你们签契书的时候只管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褚子墨走后,两个小孩还在喜滋滋的吃着桌上的糕点,张叔的儿子问道:“爹,这小公子是来干嘛的?”

“不知道。”他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想来也不会特意过来逗我们玩,我看他也不像是演出来的,人家也没这必要。”

张叔抿了抿嘴角:“你们吃,我先去你们大伯那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