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正是慢慢转热的时候,
褚子墨待在屋里看着赵繁云给他准备的几本书,时间还没有到申时,石头和饮露就抱着一叠衣服走了过来。
“少爷,老夫人给您准备的衣服,该换上了。”
来到侯府第七天,褚子墨要开始和自己的“家人”相见了。
“嗯。”褚子墨点点头,他跳下床,隔间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虽已经洗过几次,但是洗澡的时候褚子墨还是不习惯有人站在边上看着,尤其当那人又是一个女孩的时候,他总会不自在的脊背发僵。
饮露是一个不爱笑的人,自褚子墨在这的几天还没有见她笑过,仿佛看出了褚子墨的不自在,饮露行了一礼道:“少爷先稍等,我去把里面的熏香燃上。”
褚子墨站在边上点了点头,饮露先进了隔间,褚子墨站着,不一会就闻到里面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飘了出来,松木味道原本刺鼻,但这香气却不刺激,反而回味悠远,像是山林中雨后的草木。
褚子墨总觉得饮露过分的守礼,不像石头和福宝三人,虽也对他恭敬,但平时说说闹闹的也有几分孩子气息,他等了一会,待饮露出来便进了隔间。
褚子墨坐在半人高的木桶里,里面不知饮露放了什么,一股淡淡的花香,像是多种香料混合竟让他一时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像是放了栀子花。”褚子墨轻轻的道。
石头皱鼻嗅了嗅,只觉的水里面香气弥漫倒是也不知道有没有栀子花味:“前几天用的是宏辰少爷的“雅望”,少爷前几天来,老夫人虽东西准备的充分,但这浴液却是疏忽了,只拿了宏辰少爷新配的雅望来给你用,今天应该是请宝华斋配的浴液好了,所以给少爷换了新的。”
褚宏辰,侯府里的嫡次子,和褚子墨年龄相仿,来到镇远侯府的这几日,褚子墨曾听到过他几次。
“新配好的浴液是独一份呢,整个大越也只有少爷这有。”石头又补充道。
“嗯”,过了这些天他已经知道侯府的奢靡了,因此倒也不觉得新鲜,反而更觉得天满山上的小野花味道更为好闻。
石头看着褚子墨,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落寞。
晚宴设在赵繁云的屋子里,人不多除了老太太、褚子墨的“母亲”和几个开了脸的正经姨娘,还有他的几个“兄弟”。
褚子墨洗漱好换好衣服,不知是否是那浴液的缘故,明明已经从隔间出来,他还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自己周围,“这次放进浴桶里的是什么?”
“叫红尘,是宝华斋的四姑娘亲手调的。”饮露端着几块玉珏,她比对着褚子墨身上的衣服,犹豫了片刻选出一块雕着翠竹的玉牌挂在了褚子墨的腰间:“夫人们都来了,现在正在老夫人屋子里坐着,少爷快去吧。”
褚子墨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镜子里的褚子墨清秀俊雅,明明还是原来的面貌,可竟因为一套衣服而变得不同了。他抚着自己的衣襟对着铜镜笑了笑。
侯爵夫人谢林燕出身永宁王府,永宁王府一门双姝,她姐姐谢嫣嫁给了当朝太子,她嫁给了镇远侯褚正云,可谓是真正的贵族千金,谈吐修养皆是一流。
褚子墨前去行礼,饮露告诉他,第一次见到谢林燕应当行跪礼以表对她的尊敬,褚子墨没做,只站着对她躬身请安。
谢林燕未说话,但她后面的嬷嬷给了他一个银制的项圈。
“快过来。”赵繁云对他伸了伸手:“你这个年龄都是最皮的,偏你自个最安静,在屋子里看看书写写字,也不愿意到这热闹的地方过来。”
赵繁云一番话下来,褚子墨还没动在场的几个人却都听出来了话外的意思,她们有的喝茶有的摆弄指尖,三心二意的仿佛没人来过。
素姨娘端着茶盏打破了沉默:“我就说子墨这孩子不像是不敬亲长的,这不刚说着不就来了?原是不喜热闹在屋里看书哩!”
“是是。”在场几位女眷自是听出了老夫人的意思,因此自无不迎合,只是心里却也瞧不起褚子墨这样半路出来的庶子。
想来老夫人这时候疼爱又有什么用,不过三两年也该厌倦了,褚子墨又是在青莲观那样的穷地方长大的,荒废了十二年估计以后也就是做个纨绔少爷罢了,能有什么出息!
众人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不显,屋里一团和气的景象。
褚子墨上前两步站在赵繁云身侧,赵繁云拉着他道:“你前两日病着,我也就不准你这些个母亲姨娘的来看你,今你好了,也该好好见见你诸位母亲姨娘。”
褚子墨立在那里,屋里众人除去老太太和谢林燕无不在打量他,众人说说笑笑打趣了片刻,有人开口问:“子墨既喜欢看书,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喜欢些医书和游记。”
“哦”,几位姨娘心里的想法得到了确定面上笑容更胜:“四书五经就没有读过了?”
褚子墨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素姨娘笑着说:“不妨事,子墨的病既已经好了,想来夫人也会安排去学堂,到时自有先生教导。”
“对对,府里的秦先生学问渊博,我看子墨也是聪明机敏,子墨跟着学定能有大成就。”其他俩个姨娘也娇笑着应和。
几位姨娘心中的小心思,褚子墨只听了两句便也懂了,他抬头看了看座上的赵繁云,此刻老太太已有些不喜。
众人又说了一会,老太太身旁的谢林燕就开口道:“母亲,小厅里的饭食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可要用膳?”
“宏辰那几个皮猴子可下课了?”老太太面色略有缓和。
“申时下学,不出一刻也就该都赶来了。”
“那就走吧!”说起府里的几个孙儿老太太明显的高兴了几分,他牵着褚子墨的手:“走吧,一会再带你见见你的几个兄弟,女人家的见识没多少话倒是多,你和几个兄弟应该能谈到一块去。”
“是,祖母。”褚子墨轻声应到。
前边赵繁云谢林燕三人已经离去,素姨娘有些恹恹的坐在位子上:“看着呆头呆脑的,也不像是有出息的。”
“呵呵!”春姨娘整理了自己的罗裙,“老太太现在疼着呢。”
进了小厅,一张足有大半间屋子大的圆桌摆在中间,周围摆放了桌椅,四五个年轻的侍女已经开始布菜。
褚子墨抬眼看去,各种拼盘漂亮的菜肴一一排列在饭桌上,现在正值夏季,各种应季果蔬或当做摆设被雕刻成龙凤的形象,或切成果丁点缀在菜肴周围,五颜六色,既精致又漂亮。
随后来的几位姨娘见到褚子墨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里不自觉多出三分自傲来:“子墨在山上修行,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是没见过,青莲观里不忌荤腥,只是观里没钱,所以也很少吃肉。”褚子墨如此倒也没有撒谎,青莲观弟子众多医术也高超,虽然挣的银钱不少,但大多时候遇到求医的穷人他们都会帮着垫付药费,每逢灾祸更会捐数万银两白银【注】的物资,是典型的舍己为人,因此在大越信徒众多。
素姨娘掩嘴笑了一声,赵繁云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坐下吧,等那几个皮猴来,我们就开饭。”
镇远侯褚正云一共有八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如今还留了六个儿子在家,其中年纪最大的嫡长子褚温言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今儿跟着褚正云没有回来,所以褚子墨今天还应见自己的四个兄弟。
他在心里把关系默默算了一遍,这几个兄弟他都没见过,传言倒是听过一些,不过想来也当不得真。
褚子墨坐在老夫人的左手边,只过了片刻就有人进来了。
最初进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坐在一把木制轮椅上,这时候褚子墨才注意到小厅的门是没有门槛的,他对着少年笑了笑,少年一愣,抿唇笑笑道:“祖母,母亲。”
“快过来。”赵繁云站起身道:“我的心肝肉啊,快来,坐到祖母边上来”
少年自己操纵着轮椅上前,直到在了赵繁云右手边停下也无一个小厮帮忙,想来应该也是习以为常了。
“祖母快坐下,我自己能操纵的好。”
“我宏儿厉害。”赵繁云一边抚着褚宏辰的头发一边招呼着让后来进来的三个青年坐下,仅从这个态度褚子墨也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
他又看了看边上的三位姨娘,见他们表情淡淡倒是对这府里的关系产生了几分好奇。
饭桌上那三人几乎无话,褚子墨看向褚宏辰,在来之前他就听闻过褚宏辰是因中毒导致下半身没有知觉,所以从小就依靠轮椅代路,他想了想说道:“祖母可否让我为五哥看看?”
赵繁云一时没听懂褚子墨的意思,褚子墨又重复一遍道:“我是否可以帮五哥看看腿?”
赵繁云眼神犹疑,从开饭就一直未说话的谢林燕声音冷冽的道:“宏儿自有宫里的太医照料。”
褚子墨看着那双眼,冰冷冷的仿佛没有感情,他一愣就听到边上的褚宏辰说道:“我这病是打小留下的,太医来了也说只能慢慢养着,我无大事,六弟弟不用操心。”
“哦,好……”既然人家不愿意,褚子墨也就不想再去触人家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