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016】

“孤若是对你有所图谋呢?”

话音砰然落地,他长眸转动,余光瞥过那抹绮影,闻声而顿足。

有所图谋……

他的图谋,又是何?

究竟是玉氏一族,还是另有所图?

思绪百转千回,玉姝心底一宕,眸珠凝着瓷白指尖。

他的话似一道魔咒,蛊得人心跳骤乱,玉姝眼睫轻轻孱颤,指尖捏着帘帐,寸寸收紧。

两端静默,她的呼吸也在错乱,背身发了冷汗。

帐外日光从罅隙泻入,落在鹅黄裙袂上,她颤睫敛息,微侧过身,目光望向屏风处那道颀长的影子。

“将军想要从臣女身上得到什么?”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

萧淮止亦抬眸,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一番,而后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眸。

倏然,他扯动唇角,低声轻笑,垂睫间眸底一闪而过几丝恶劣。

隔着距离与浮动光影,玉姝看不见。

只听他说:“玉娘子觉得,能给孤什么?”

她能给他什么?

玉姝黛眉轻拧,一时缄默,萧淮止细细凝着那张靡丽莹润的脸,目光游过她纤浓鸦睫,再至她微微洇红的眼尾。

那样白的肤,落下淡淡的红,格外惹眼。

他袖中长指微蜷,不断加力摩挲着指骨的玉石扳指。

“或者说,孤想要的,玉娘子可给得起?”

他继续逼话,锋锐目色忽而刺向她水洇洇的眼瞳中。

这样的滋味过于被动,玉姝微微抿唇,接下他的目光,答道:

“大将军不妨直说。”

“孤若是想要一——”他话音稍顿,长眸微眯,紧接着话锋陡转,“玉氏族印。”

说完,他唇角轻勾,稠丽眉眼流转,慢条斯理地抽手掸了掸微皱的袖袍,等她一个答复。

竟是玉氏族印,

她差点以为……

玉姝将展开的眉间再拢,玉氏族印代表着玉氏一族的生死,亦可调动玉氏全族。

族印本该是家主收管,而今……

玉姝心底一紧,眸底翻起涟漪,今日收到家书,阿姐亦提及族印,偏偏也是今日,萧淮止却也在此刻要此物……

越是思索,越是让人背身发汗。

皇帝要玉氏入京是为堵天下悠悠之口。

而他,如今手握三军,把持朝政,为何偏偏不放过区区一个玉氏?

“大将军为何要此物?”玉姝不解,旋即直言问他。

萧淮止平静道:“并非孤要,而是孤替圣上问少主借。”

他的指尖松开,轻敲着腿间,目色平淡沉静地看着她。

原是皇帝要。玉姝发紧的心口一松,顿了顿,才道:“既如此,玉姝自会修书一封寄往江左,与长姐禀明此事。”

萧淮止长睫微抬,目色微转,定在她莹白脸颊上,眼尾上挑,似勾了几分笑意,半晌过去,才听他淡声道:

“那便,静候佳音。”

得到回答,玉姝这才稍许安心。

她微抬眼帘,窥过那人锋锐脸廓,长吁一气,又盈盈福礼道:“玉姝先行告退,便不扰大司马缉拿贼人了。”

她要走了。

人不能逼得太紧,用兵亦讲究松弛有度,对她也当如此。

就像方才,他并未说完的一句话,应当是——“孤若是想要一个你,玉娘子可愿?”

但他转了话语,要了族印。

只因最好的猎人自然懂得,最美味的猎物,需要最长的狩猎潜伏期。

鹅色裙裾擦过地面,侧眸中那道纤影缓缓退出帘外,直至最后一缕天光垂下,被厚重的一层营帐隔绝在外。

帐外脚步已远,萧淮止阖目,鼻间留存着那缕馨香。

整间营帐都充斥着她的气味。

指骨上的玉石扳指被他磨了几息,直至心底暗潮平复,他才缓缓将双目掀开。

方才险些忘了,他还有另一件事尚未做完。

萧淮止长睫抬起,玄色袍角浮动间,帐内昏暗光影将他的眉眼罩在黑沉中,窥不清半分。

离开此间营帐,萧淮止从营地小径走向京郊大营的方位。

行至一半路程,曲径幽深,分叉两端,一端明亮宽敞,一端窄而冗长。

萧淮止侧身迈向冗长小径,颀长高大的身影渐渐没入幽暗之中。

走至窄道尽头,只见竟是一处暗牢,几名将士驻守四周,手执长矛,满目冷肃,甫一见到萧淮止,纷纷躬身揖拳,称参见主公。

訇然一声,暗牢闸门被两名将士推开,门内是一条极深的甬道,两端燃着壁灯蜿蜒没入折角处。

萧淮止从容提步,踏入暗牢之中。

守着暗牢的将士见他已踏入甬道,这才将暗门再度阖上,与外界隔绝。

须臾,萧淮止穿过甬道,直通暗牢里端,里端四方阒寂,只听得见他长靴踏过地面的笃笃声,朝前走了几步,萧淮止忽而顿足,他长睫微垂,睥向脚下一片深处。

四面滴答水声将阒寂打破。

顺着萧淮止的目光而下,那是一片幽禁在深暗中的水牢。

而此刻,“轰”一声,下方水牢大门打开。

三道长影照入水面涟漪之上,温栋梁抓着瘦弱男子的后脖将他往前一推,惊得男人尖叫求饶。

萧淮止循声看去,目光从旁立的一道月白锦袍掠过,而后定在温栋梁身前的瘦弱男子。

徐家二郎。

方才,他险些将此人遗忘。

又多了一个看过她身子的……

萧淮止浓眉折起,目光在徐竣身上逡巡一番,似在思索该如何处置于他。

思量片刻,眼底渐生不耐,“徐二郎,你说孤该将你如何?”

徐竣自小锦衣玉食,被父母保护极好,哪里受得这般待遇,他仰首望向高处的萧淮止,甫一窥见那双冷目中的恶狠,徐竣身子猛地一颤。

那样的目光,似他将那人的珍爱之物夺予了般,充满了杀念与疯执。

徐竣登时脑中闪过帐中画面,一切都明晰起来,他旋即双目泛泪,颤颤巍巍地答:“大将军饶命!我再……我再也不敢了……大将军……求求您,饶了我吧!”

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哭求,不断回响在这间水牢之中。

刺得人耳廓发疼。

萧淮止长眸微眯,沉黑眼瞳转向温栋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接到目光,温栋梁握住徐竣的手,力度加重,扼得徐竣痛吟不止。

萧淮止偏首端详着徐竣匍匐虚弱的模样,默了好半晌,心中思索着,是该将他剜去双目,还是将他剥皮断骨得好?

思索须臾,下方声息越渐弱下,萧淮止唇间轻扯,勾起淡淡嗤意。

啧,竟这般不堪一击。

指骨扳指擦过身前铁栏,萧淮止忽而垂目凝向眼前一道淡白微光,心底恶念稍散几分,幽邃眸色忽闪。

似乎有比让他如尘埃般的死去,更有意思的事。

萧淮止朝下开口:“温栋梁,停手。”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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