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番外:程家有妹初长成(一)

今年的弘河市一秒入冬。

天刚蒙蒙亮,古街巷子里,占了四个院子的程家豪宅隐匿在一片迷雾当中。漂亮的琉璃瓦屋顶积了一夜的霜,满院子的树叶也被镀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白边。

古老的建筑,气派的大门,一看就是当代大隐于市的有钱人家居所?。

一个穿白色长衫的男人掏出钥匙开了门,再牵起边上的小姑娘。那姑娘蹦蹦跳跳,跟着走进院子。

进了院子,程述鸿打了个电话。

周腾萍接着电话迎上来:“回来啦,那孩子?呢?”

程述鸿收起手机,表情一愣:“孩子呢?”

周腾萍:“雾太大,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个东西闪了一下,往阿让房间飘走了。”

程述鸿问:“那东西什么颜色?”

周腾萍回忆:“红,又有点儿黑。”

程述鸿表情放松:“那就是了。小丫头今儿一早没睡醒,不愿意扎头发,穿的红衣服。”

周腾萍忍俊不禁:“不愧是你教?出来的,那怕是翻着跟斗过去的!”

程述鸿哈哈大笑。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才六岁,就什么都懂了,我不能再把她留在武馆,整天跟群三大五粗的汉子?打成一片了。”

“带回来养挺好的,阿让也有个伴儿。”

程述鸿问:“阿让这段时间的状态怎么样?”

自从父母遇难,那孩子?就崩溃了,患上了超忆症。

患这种病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

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亲眼目睹父母惨死的现场,连选择性遗忘的权利都没有,这对他来说太残忍。

周腾萍说:“跟三年前比已经好了很多,没那么孤僻,也不会再抵触陌生人,应该能接受多一个妹妹了。”

三年前,那孩子?的眼神戾气重,连她见了都被吓一跳。

“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就是辛苦你,又要兼顾工作,还?要大老远跑来帮我看孩子。”

“说什么呢?阿让也是我姐姐的孙子?,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焦软趴在窗户边。窗台不算高,但她也不高,努力踮着脚尖也只勉强露出半颗脑袋。

她见到了爷爷给的照片上那个,超好看超好看的小哥哥。

她觉得这个哥哥真人比照片漂亮,眉毛,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巴都长得好好看。

就是看她的眼神不太友好,像是在看待私闯民宅的小土匪。

焦软踮着脚尖,蹦到窗台上趴好,表示自己只是潜伏,不打劫。

房间里的小哥哥瞥了她一眼,就又低头继续写作业。

他好像很胆小怕生,她打算主动交朋友。

一般她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人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家人去哪儿了这些?问题,然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姓焦,爷爷姓程,说出去不像是一家人,还?被幼儿园小朋友笑过她撒谎。

所?以她今天打算先?自己坦白。

她手臂撑着窗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伸出右手,想跟这个哥哥握个手。但他好像没看到,她干脆缩回手不握了。因为她发现这个窗户有点儿高,怕摔着。

她双手扶着窗沿,脆声声搭话:“哥哥,爷爷说我有家人。”

那个胆小怕生的漂亮哥哥终于看向她。

她接着自报家门:“但我跟我爷爷不是一个姓。”

“你?原先?没有家人?”

小哥哥理她了,她好高兴!

焦软兴匆匆回答:“有的呀,爷爷说,你?就是我的家人。”

漂亮哥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

“你?从哪里来的?”

她兴高采烈地指指武馆方向。做完自我介绍,就见爷爷过来了。

焦软能感觉到,这个哥哥不太喜欢自己。不过哥哥听完爷爷的话以后,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友好了一些?。

她赶紧把爷爷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背给他听。

哥哥听完,笑了一下。

焦软觉得,他笑起来好丑,因为他一笑,就像是在嫌弃她。

他还?是像刚才那样子板起脸比较漂亮。

不过后来,他每天都那么漂亮,因为他其实不爱笑。

两个月后,爷爷请来一个戴眼镜的算命先生,说是要给她取个辟邪的小名儿。

焦软见到那算命先生,觉得他像动画片里的骗子?。

她也学哥哥那样板着脸:“我不是特别喜欢你。”

算命先生滑稽地笑了一下。爷爷连忙说:“这孩子性格皮,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算命的又瞅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晃脑地说:“小姑娘叫焦软,单字儿一个‘软’?”

爷爷:“对的对的。”

算命的翻白眼掐了掐手指。

“字里带软,那就需要硬一点的小字来辅助。”

焦软看了看爷爷。爷爷揉了揉她的脑袋,转头问:“那依先?生看,这孩子该叫个什么小名儿?”

算命的掐着小手指,嘀嘀咕咕一阵,眼睛一睁:“我看就叫硬硬!”

焦软眼睛一闭,“哇”地一声就哭了。

她跑出去,蹬蹬蹬爬窗台滚进程让房间,眼泪跟串珠似地往外滚:“哥哥呜呜呜呜……”

程让还和两个月前一样刻薄无情:“好好哭,别把眼泪蹭我衣服上。”

焦软打了个哭嗝,抽泣了几下,把眼泪蹭他裤子上。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诚实又无辜地解释:“没蹭衣服上,呜呜呜呜。”

可能是不忍心他的裤子被她弄脏,他终于大发慈悲关心了一句:“你?哭什么?”

她泪眼汪汪,告状说:“爷爷找了个四眼儿道士,给我取了个好难听的名?字。”她气不过,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超级难听!”

程让突然笑了:“有多难听?”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有多难听,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焦软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程让把她拎起来,放到书桌旁边,像是非常好奇到底有多难听:“说,不笑你?。”

焦软:“叫——”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叫嘤嘤。”

程让:“哪个英?”

她吸了吸鼻子?,龇牙咧嘴嘤给他听:“嘤嘤嘤嘤,的,那个嘤嘤。”

程让:“哦。”

他可能是觉得不怎么难听,不好笑,就失去了兴致,转头继续做卷子。

焦软扯了扯他的衣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叫我呀。”

程让没抬头,嘴上跟她说着话,手上勾写着数字:“叫什么。”

“我新得的小名呀。”焦软想听他说嘤嘤。因为他的脸好板正,总是一本正经,表情就跟爷爷在外人面前那样,她想看他“嘤嘤嘤嘤”的可爱表情。

程让的嘴唇动了动:“焦嘤嘤?”

焦软:“……”她翘起嘴巴,把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程让用笔尖在她额头上点了一点:“不是叫焦嘤嘤吗?”

焦软用力抿着嘴唇,极度不满他的叫法:“我走了。”

她顶着一颗人造美人痣,转身爬上窗台,动作利落地跳出去。

又摔哭了。

从这天起,程让的床就被挪到了窗台边,爷爷说方便焦软跳窗户。

这样至少她每天只在出去的时候会被摔哭,进来的时候不会,扯着他裤子擦鼻涕的几率能减半,程让因此也没有异议。

开学第一天,焦软哭着不肯去上学。程述鸿以为她是不舍得离开原先?的幼儿园。因为她刚上幼儿园那会儿,听班里的小孩说他妈妈会做烤鸡翅,她就跑去别人家里抢人家的妈妈。

“嘤嘤,你?现在都是小学生了,怎么还?不遵纪守法,想着去抢别人的妈妈呢?听话,乖乖去上学。”

焦软伤心地说:“我不想当小学生,我想上初中和哥哥坐一个教室。”

程述鸿:“……”

程让跳了级,去年就去中学了。

程述鸿没办法,只好把程让叫过来。

“你?哄哄你?妹妹。”

程让面无表情:“我要迟到了。”

程述鸿说:“我给你?请假,你?赶紧帮我哄哄她!”

程让看向那小破孩。

小姑娘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眶里蓄了一包泪,闪来闪去,就是滚不下来。

她嘴角向下拉着,强忍着悲伤小声啜泣:“哥哥你别看我,再看,再看我就,就要哭了。”

程让:“……”说的她现在没哭似的。

他转头问:“怎么哄?我不会。”

程述鸿:“随意,你?就跟她说乖乖去上学。”

程让看着跟前这小哭包,觉得这话根本不可能有用:“我就哄一次。”

程述鸿:“行!”

程让没抱太大希望,蹲在小哭包跟前,敷衍地哄了一句:“你?乖乖去上学。”

小哭包脑袋一晃,小身子抖了抖,眼眶里那一包眼泪齐刷刷滚下来:“我超乖的!”

程让:“……”

程述鸿哈哈大笑。

焦软乖乖背上书包,痛苦地忍着眼泪:“我走了。”

程让:“走吧。”

她边走边打哭嗝,三步一回头:“我很快就会出来的,你?要等我哦。”

程让:“哦。”

中学和小学距离不到一公里,她走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从这天起,程让肩负使命,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带着焦软一起走。

焦软特别开心:“哥哥,你?以后会每天送我上学吗?”

程让声音淡淡的:“会吧。”

他每天踩着自行车送她到学校门口,再调头去上学。焦软觉得,她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时光飞逝。

一转眼,程让去上高中,开始寄宿在学校,焦软只能在每周末跟他见面。不过,就是那一周五天的分离,让她觉得他们之间越来越陌生,距离越来越远,他也不准她再爬到他身上坐他腿了。

最好的哥哥,变成了勉强还能接受的哥哥。

虽然程让不许她抱他,总是一张冰块脸,也不爱搭理人,但焦软还?是偷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刷题,她也刷题。

他做卷子,她也做卷子。

他对着计算机编程,她对着计算机打游戏。

程让的考试成绩,除了体育,全部满分。

焦软举起自己69分的数学卷子,安慰自己没有关系,还?差一分就七十了!过了八十就是优良,再加把劲,就距离优秀学生不远了!

最重要的是!她体育满分!

很强!

*

程让高考考了全市第一,但他没有选择国内的学校。

他参加高考,似乎只是为了验证他过目不忘的能力有没有退步,以及对考卷难度的纯好奇。

焦软知道这个事的时候,本来想去问他为什么。她走到祠堂门口,听见程让拒绝和她结婚的理?由后,顿住了脚步。

她隐约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就像大姨和姨父那样,会永远在一起。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他居然不想吗?

爷爷好像提到“早恋”,“那女孩”之类的话。

不过程让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爷爷的声音拔高了:“没这回事人家能跟家长承认!?”

程让的声音很淡:“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程让在祠堂里挨了半个多小时的训,焦软在门口躲了半个多小时。

爷爷好像提到了她的名?字,程让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

瓷器摔碎的声音夹杂着爷爷的怒吼:“你?给我记住!你?的未婚妻只能是焦软!”

门被拉开,爷爷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焦软急忙藏起来。她不敢去问程让发生了什么,就跟着爷爷,偷偷藏起来听他和周婆婆讲话。

爷爷说:“他根本就不适合学武术,他太冷漠,缺乏同情心,最重要的是……”

脖颈一凉,焦软吓得捂住嘴。她扭头瞥见少年眼角那颗痣,才放松下来。

程让也潜在旁边和她一起偷听,但她脑子?里很乱也很害怕,没有听见爷爷都跟周婆婆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爷爷进了房间,周婆婆也回去休息了。

程让侧头看她,眼睛里带着隐忍不发的怒火,也有怜惜和不忍,总之很复杂。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程让就准备出国了。

他的理?由是,要证明自己并没有早恋,也并不喜欢那个女生。

爷爷同意了。

那时候焦软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对“未婚妻”这三个字,也没什么概念。爷爷也说是她还?小那会儿爱哭闹,他只是随口一说逗她玩的。

焦软心里知道,爷爷那天在祠堂里不是说着玩,否则程让不会那么生气。

程让走了两年多。

他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国庆节。

那是个晴天,也是焦软十三岁生日。

她一听爷爷说程让回来了,就立刻冲出武馆,飞快地往家的方向奔赴。她奔跑在人行道?上,穿过街头小巷,冲出人群,越过草丛,踏进程家后院,停在他的房门外。

她喘气呼呼站在院子里,远远地望过去。程让坐在窗边书桌前,侧脸清隽,身上穿件白衬衫,坐姿笔直。眼尾余光瞥见窗外有人,他抬眼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院子里秋菊盛开,花香扑鼻。但是这一刻,满院美景都黯然失色。

她的眼里,只有窗边那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宝贝的少女心萌动一刻!番外就只集中讲两个人的感情变化,跟感情无关的都不讲,就是日常甜甜,不甜的也不会讲,甜就完事儿了!

看到留言你们喜欢小包子,我看后面能不能安排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