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僻村落中已经有近百年未曾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那妖怪大摇大摆的进到了村里头吓唬人!
村头的锣哐哐地敲了起来,锣声响亮,在梯田上劳作的村民听到了,都立即拿起了手中的家伙往村中赶。
还未到平日里歇息的时辰,村人们却都聚集在了村头大树之下。
几个黢黑的汉子抓着方才在小溪旁洗衣的大婶问道:“咋回事?”
大婶面庞通红,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开始不知道第几次与旁人说她的见闻。
“两个妖怪!都生的青面獠牙!牛高马大!小一点的那个是头头,高的那个是个喽啰,他们点不怕人!”
“他们来做啥子?”
大婶一蹦老高:“是来给我们下毒的!他们把脑壳伸到溪水里头去咯!肯定是在水里做了法!要把我们都毒死哦!”
村人们一听,人群哗然,群情激奋之下,说什么的都有。
“嬢嬢你就要把他们留到!我们一起打死那两个妖怪!”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
“那他们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此话一出,村人都沉默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看向了被围在中间的大婶。
连一直没有出声的村长也放下了手里的烟斗,出声道:“李大脚,那两个妖怪跑到哪里去了,你看到没?”
李嬢嬢挠了挠头,迟疑道:“好像是往林子里头跑咯。”
村里方才叫唤的最大声的几个青年人松了口气,继续中气十足的大声嚷嚷:“他们跑得快,不然直接打死!”
村长不赞同的咳嗽了一声,皱巴巴的黑面庞上流露出了一丝疑虑。
他显然是十分有威严的,只要出声,村人们便安静了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我明天去一趟镇里头,把这个事情跟上面说咯,你们这么久不要个人乱走,晓得没?”
既然是老村长说的话,大家自然没有不从的,都信服的点点头。
村长顿了顿,原地转了几圈,把烟斗往地上一磕,对他儿子说道:“不行,我现在就去镇里,给我把驴牵来!”
这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凡人聚集的镇子,已经是西南这面较为繁华的地界了。
据绒花说,他是十几年前搬到这个镇上来的,十几年来都与镇上人相安无事。
“你在镇上都做些什么呢?凡人为何没有认出你来?”
对这件事,章飞一直有些好奇,直到他们已经快走到了那镇上,方才开口问了出来。
绒花乐呵呵地笑着,慢慢地,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我在镇上成了亲,有个家,家中有个娘子。”
“什么?!”
绒花的身下传来了一道震惊的声音,一只双眼瞪得圆溜溜的野猪扭头看向他:“你为何要在凡人镇中成家?”
章无毛有些激动,频频扭头,差点把背上的绒花给甩了下来。
绒花好容易坐稳了,一脸神秘地说道:“这个嘛,等你们见到我娘子自然知道了。”
这回与章无毛并肩走着的章少牙也忍不住了,停下了脚步,偌大一个大象头凑到绒花身前,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娘子也是狐妖吗?”
呆头象的一动,端坐在徒儿背上的章飞险些被甩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好好走,别东张西望的。”
“若是不愿,现下回去还来得及。”章飞又补充道。
这下两个小的不敢再多问了,老老实实地背着大妖与行李,埋头赶路。
他们自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乖顺的,实在是被村妇们吓得抱头鼠窜,一头扎进林子里,又当场被师父抓了个正着后,见识到了一向好脾气的章飞发的天大的火。
章飞第一次抄起了树枝,狠狠地将两个小徒儿揍了一顿。
尤其是贼首章无毛,被揍得吱哇乱叫,涕泗横流,绒花劝了好几次都没有将她救下。
可即便生平第一次被打得屁股开花,章无毛还是一口咬死,要与师父一道去东海找师兄。
“您把我赶回去一次,我便跑出来一次,您若是不愿意带着我一块去,我就是自己去东海也行!”
章无毛便说,实在要去也行,那便让章无毛变做个坐骑,驮着师父和行李一路走到东海去。
“驮就驮!”
章无毛又看向章少牙。
“我说的就是师弟说的,他都听我的!他也变个坐骑驮着您!”小野猪梗着脖子嚷嚷。
还结结实实地偷偷在师弟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章少牙又疼又憋着,发出了“嗯嗯嗯——”的声音。
“您听吧!”
因此便有了小野猪和呆头象一个人驮着一个大妖,吭哧吭哧赶路的奇景。
章飞为了惩罚贼首,特地安排章无毛驮着比她还要健壮浑圆的绒花,若有妖远远看一眼,恐怕还以为路上有两个叠在一块儿的肉球在慢慢挪动呢。
两头坐骑朝着东边走到太阳都快下山了,这才朦胧地瞧见了绒花居住的那个凡人小镇隐隐的轮廓。
因已经离得有些近了,绒花招呼众人都化为了人形,又细细叮嘱了一回,让他们切莫在镇子里露出了马脚。
“尤其是在我家里头,可千万别让我家娘子看了出来。”
绒花说着这话时,圆圆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
章飞心中忽得生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来,她盯着绒花的脸看了一会儿,迟疑地开口道:“绒花,你的娘子,难道是个凡人?”
两个小的听了这惊天的消息,纷纷瞪大了眼睛。
绒花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嘴,压低声道:“确实如此,我也不瞒你们,只是她并不知晓我乃狐妖,我也不愿吓着她,你们切记我一路上说的,千万莫要在她面前现了妖身!”
章飞师徒三人长大了嘴,面面相觑,都被这从未听闻过的事情骇住了,只能连连点头。
绒花长叹一口气,又回头叮嘱道:“记住,你们都是我的远方表亲,这回来我家不过借住一日,过了便要去城里见世面。”
见三人都点了头,绒花又将三人的仪容整理好,这才迎着将生出来的星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绒花家的院子在镇子边缘上,他们还未走近,远远地便瞧见有个妇人正倚在院门旁,伸长了头看向他们来的方向。
那妇人后来也看到了绒花,随着他们的走近,她嘴角的弧度也越发大了起来。
章飞扭头看向身旁的绒花。
这狐狸精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被气氛所摄,章飞三人慢慢地从与绒花并肩而行,到落后他半步。
离家越来越近,绒花再也按捺不住,不顾还有妖在,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妇人面前,笑着握住她的手道:“蒹娘每回都能猜到我什么时候回来。”
绒花的娘子与他有几分夫妻相,都是短圆的身子,憨厚的脸,她本就一直含笑注视着夫君,听了这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羞怯地轻锤了绒花一下,朝着章飞他们努嘴道:“这些都是?”
绒花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松开娘子的手,结结巴巴地指着三个妖怪给蒹娘介绍道:“这些都是我远方表亲,这回就在家中借住一宿,要往城里去的。”
显然绒花也是第一回将自己的凡人娘子介绍给妖怪同乡,紧张的是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可怖的是,不知不觉中,他的一双耳朵竟然倏地变做了原形,而他背对着蒹娘,似乎毫无察觉。
章飞师徒三人吓得僵在原地,眼珠子都不敢动,生怕发出动静,让蒹娘抬头发现丈夫的异状。
然而更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
章飞看见蒹娘视线分明划过了绒花的兽耳,而后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轻飘飘地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