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千里之外的师徒三人,章缺角久违地一气儿说了许多话,对着毛毛躁躁的两个小东西也有了好脸色,温温柔柔地问了功课,叮嘱他们要好生听师父的话,不许淘气,不然等他回来必然一个也饶不了。
语气是温柔了,讲的话好似并不和气。
不过师兄刚刚变成东海三王子,两个小东西正是新奇加上服气的时候,都赌咒发誓一定好好修炼,重新做妖。
果然第二日一早,两个小妖怪都不用章飞催促,天一亮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等章飞从茅屋中慢悠悠地转出来时,山谷中的空地上已经有一高一矮两个章飞在快乐地相互追逐着。
矮的那个腰围三尺三,跑着跑着被石头绊倒,滚到三丈三高的章飞脚下,将她撞得腾空飞起,啪的一下灰头土脸地摔在了真章飞的面前。
章飞上前扶起了正瘪嘴要哭的自个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哄道:“少牙莫哭,师姐不是故意的。”
章少牙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仍然是委屈巴巴地一张脸,口中哼哼唧唧地要往师父肩膀上靠。
章飞一把将他撑住:“好了,师父要出门一趟,你们俩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
正在地上装死等着师父过来扶的章无毛听了这话,活鱼似得一跃而起,半点没有方才躺在地上那气息奄奄地劲儿。
小野猪眼睛瞪得圆溜溜地,嘻嘻哈哈凑了上来:“师父,您去哪儿,章少牙蠢笨得很,您不带他,带我一块儿去呗?”
章飞眼疾手快,伸手便捏住了章少牙马上要开始号丧的嘴,难得沉下了脸道:“又欺负师弟,昨日才在师兄面前应了什么的?嗯?”
章无毛贯会见风使舵,立刻乖乖与师弟道歉,又说自己一定会好好看好师弟,绝对让师父安心上路。
“上什么路,我中午便回来。”章飞点了点小野猪光溜溜的大脑门,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家。
章无毛恭恭敬敬地目送师父出了门,扭头冲章少牙道:“呆子,你别叫嚷,我带你一块儿偷偷跟着师父,看她背着咱俩干啥去了。”
章飞出了家门,便朝着颜龙酒馆的方向去,不过她却并未去找她的师叔,而是又往大山深处走了一些,来到了一处格外偏僻的巢穴外。
“旦己,你在家吗?”
章飞从师叔那里得知,狐妖旦己上午一般都在自己巢穴中,下午晚上才去颜龙酒馆帮忙,便赶一大早过来找他。
果然里头传来旦己一声惊呼,狐妖在巢穴中乒乒乓乓一阵好忙,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探出头来:“这么一大早的,你找我有事吗?”
章飞忙把手上提着的一小篮灵果递了上去。
这篮子灵果乃是章飞辛辛苦苦从十万大山深处的幻境中采摘的,吃了能帮助小妖怪提升修为。
这若是被章无毛瞅见定要生气,这可是她最爱吃的,章飞好容易才野猪嘴下夺食,攒了这么多,这回为了请旦己帮忙,都送了出去。
旦己脸涨得更红了,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袋上了似得,话也说的磕磕巴巴的:“这……这是何意,你你你太客气了。”
章飞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日实在是对不住,叫你那小兄弟看笑话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这篮子灵果便送到你这,请你带我去给他道个歉。”
旦己这才清醒过来,绯红的脸慢慢降温,温和地笑道:“这不打紧,章无毛还是小孩儿呢,我那小兄弟原也不应该与她置气。”
“话不能这样说,还是她的问题,不该没大没小的。”章飞说着,话锋一转,“你那小兄弟也是见过世面的,我还有些话想问他呢。”
说着,又给旦己塞了两个好大好红的苹果,与他那脸有的一拼。
“这个给你吃,我特地采的,正是最好吃的苹果树上最大的果子。”
旦己欢欢喜喜地接了,引着她去找他那个小兄弟。
一路上,只听得旦己絮絮叨叨,说他那小兄弟名叫绒花,只是偶尔回一趟十万大山走亲访友,平日里都是住在凡人镇子上的。
听了这话,章飞这才有了一丝谈兴,接话道:“他住在凡人镇子上,平日里不会被发现吗?”
“绒花说他自有办法,也未曾跟我们讲明过。”
两人又往山中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处比旦己的巢穴还要偏僻荒芜的地方,奇怪的是,虽说这地方难找,但仔细嗅闻一下,似乎还有不少妖怪们正聚在里头。
旦己解释道:“绒花一贯都是好交友的,回来了总要与几个好友一同玩耍。”
章飞闻了闻这里的妖气,咬了咬嘴唇,没有做声。
旦己又笑笑,说罢,便让章飞靠后站一站,他自己提着一篮子灵果上前叫门。
绒花听得是旦己的声音,应得很快,伸出了个鼓鼓囊囊的脑壳,笑眯眯地嚷道:“旦己兄,正谈起你呢,快来。”
旦己将那篮子灵果往绒花怀中一塞,指着身后的章飞说明了来意。
绒花抱着果篮,倒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伸出一只圆短的手挠了挠头,客气道:“也是我不对,说些有的没的与小孩儿一般计较,到也不用这样客气,你想问些什么?若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章飞正想开口,绒花的巢穴中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绒花,你在门口叽叽歪歪的说些什么?什么小孩儿,莫不是与你说的昨日那个光溜溜野猪妖有关?”
“没毛的野猪!”
巢穴里立刻涌出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着章飞的面,绒花尴尬极了,他不晓得自己这些刚结交的兄弟们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连忙拉着章飞想要先走远点再说。
可章飞却一动不动。
一旁的旦己脸色也变了,正杀鸡抹脖子般冲着绒花使脸色,也想跟着上前去拉章飞。
里头那些妖见外头半天没有动静,一块儿探出头来看。
一看便与章飞看了个对眼。
绒花家中原来是三个野猪妖,甫一瞧见门口站了章飞,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净是揶揄。
章飞笑笑,也不说话,袖子一撸,冷不丁朝着正中间那个野猪妖的鼻梁便是一拳。
她以一敌三,只占了一开始偷袭的便宜,等对面反应过来了哪里是对手,被两个野猪妖按住,第三只敲得她脑壳梆梆直响。
他们一瞬间便分出了胜负,旦己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章飞被锤,急红了眼,冲上去便要给章飞助拳,被为首那只野猪妖一脚给踹飞,正瘫在地上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喘气呢,忽见空中一道黑影飞过。
那黑影口中还叫喊着。
后面地动山摇,跟着冲出来一只红眼狂奔的猛犸象。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瞬间变了,三只野猪妖眼见不妙,都化作了原形,与发疯一般的章少牙缠斗着。
正面本就不太打得过,还要防着被章飞章无毛跳起来偷袭。
六只妖在绒花家门口打了个天昏地暗,绒花门前的地皮都像被削薄了一层。
绒花尖声叫唤着,拉了这个拉那个,脑袋上不知挨了谁的趁乱偷袭,原本没消下去的包肿的更大了。
唯一庆幸的是六只妖都没有动妖力。
打到日上三竿,终于打得没了力气,才气喘吁吁地就地瘫着,还在打着嘴仗。
章飞不善言辞,章少牙只会叫唤,章无毛一妖当关,唾沫横飞,骂得对面三野猪满脸口水。
期间旦己还抽空去摘了一篮子苹果,一妖一个,请他们吃了润润喉,别把嗓子嚷坏了。
绒花双目无神,蹲在远处看着这闹剧,他扯了扯旦己的衣服,颤声道:“这是原本就有仇?”
“可不,我要知道你家有野猪妖,就不带章飞过来了。”
“怎么个事啊?”
“那小孩儿,章无毛,就是因为生下来没有毛,长得丑,被扔在大山中自生自灭,被章飞拾走养大了,族人偶尔见了,还要嘲讽几句,说章飞多管闲事,就该让她被野狗叼去吃了算了,每回见了面都要打起来的。”
绒花听了缘由,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野猪妖们做的不厚道,以后我不再与他们来往了。”
旦己深以为然:“就该这样。”
说罢,两只狐妖对视了一眼,起身客客气气地把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野猪妖们请走了,又把章飞师徒三人扶了起来。
绒花这回是真心客气起来,问章飞她想知道些什么?
章飞浑身疼的厉害,张了张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她本是想问问绒花,东海那些王子们,都叫什么名字呢?与她的缺角名字相似吗?
龙王是个什么样的妖呢?他会是个慈爱的父亲吗?听说缺角说龙王有个王妃,那是缺角的母亲吗?他们之前都是怎么对待孩子的?
可她挨了一顿打后,像是从宿醉中清醒了过来,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即便绒花真的见过世面,这些龙王家里头的私事,他又怎么晓得,章飞自己也不清楚十万大山里头其他妖怪们的家事。
绒花倒是看出来了,与章飞避着那两个小的,轻声道:“你放心,我回家想了想,你那徒儿想必确实是东海三王子,其实我上回还听说了些秘闻,我只与你说,你切莫外传。
听说东海王妃善妒,龙宫中除了太子,便只有一个蛟龙生下的二王子,外头都传,说王妃指不定偷偷害了龙王多少子嗣呢,否则偌大一个龙宫,只有二位王子。”
章飞听得似懂非懂,心倒是揪了起来,追问道:“这样说来,那龙王的王妃,不是我家缺角的母亲了?”
绒花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应该不是吧。”
“可若是这样,我家缺角自小也是被斩断了一只角的,你说王妃害了许多龙王子嗣,缺角既然这样了,龙王又不理事,龙宫又为何要把缺角找回去呢?”
绒花本来对遥远的东海秘闻便是一知半解,被章飞这样一问,更是答不上来,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喃喃道:“或许是王妃改了呢?变好了?”
“变好了吗……”章飞有些不相信。
章无毛的族人,那些个臭野猪妖们,每回见到被遗弃的章无毛,就要冷嘲热讽一番,可见,做下坏事的妖是不会轻易变好的。
此番来寻绒花,章飞又多了一肚子的担心,心不在焉地拉着两个徒儿与狐妖们道了别,只想快点回家等晚上与章缺角在镜中通话,连两个小的偷跑出来这件事都没有想起来要罚他们。
等啊等,等到月亮升起,又等到月亮西沉。
苦等了一夜,章飞怀中的镜子都没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