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章缺角头发整齐地用发冠束着,俊俏的小脸被映衬的十足贵气,身上也穿着一件师徒几人此前从未见过的华丽衣衫,将他刚刚开始向上生长的身躯裹得更挺拔了。
章飞眼中热热地,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傻笑。
穿着好看衣衫的缺角,真的像传说中的龙一样,章飞忽而生出了密密麻麻地恐惧。
好险法镜中看不了那样真切,二人都只能瞧个大概,章缺角没有发现师父有何不对,不住地说着自己一路来的见闻。
“戎五带着我一直往东飞,两个时辰后就到了。”
“龙宫在海中,我还从未见过海,一望无际,很好看。”
“龙宫中有许多许多的妖。”
两个小的在章缺角的描述中活泼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挤在镜前发问。
“师兄,你见到龙王了吗?”
“你晚上吃的什么?龙宫里是不是每顿都吃大妖怪?”
章缺角笑道:“戎五说龙王身体不好,不见客,太子今日也不在龙宫中,只带我见了二王子,二王子为人温和,留我用了饭,他们不吃大妖怪,吃些海味。”
章无毛奇道:“可是王子不就是龙王的儿子吗?龙王是师兄的爹爹,为何不见儿子呢?”
章缺角顿了顿,敷衍道:“想来是身体不好吧,二王子说龙王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人了。”
龙王意味着什么,在场几人都没有数,便绕过了这个话题,听章缺角说些龙宫中有的新奇玩意儿,还拿着镜子照给他们看,看的两个小东西连连惊叫。
再说了一会儿,章缺角道:“要用这传音法镜,需要妖力驱使,今日我已经要耗尽了,明日再同你们见面。”
他停了一会儿,愣愣地看着镜中被挤到角落里的章飞,轻声道:“师父放心,我在东海很好,二王子说待到龙宫中种种事务都熟悉了,便由得我好生修炼,若我能自行施法向西边飞两个时辰,就许我回来看你们。”
章飞赶忙交代:“莫要太辛苦,我们在山中又不会跑,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章缺角深深地看了师父一眼,点点头,而后身影便从镜中消失了。
留下章飞三人仍围在法镜前,头碰头,久久不愿离去。
第二日,颜龙酒馆中。
几个小妖围坐在小桌旁,一愣一愣地听章无毛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昨日从师兄那里听来的见闻。
“我师兄穿着的那衣衫!真不是我说!我敢打赌便是天上的仙老儿也穿不上!那叫一个!哎!真那个!”
旦己长大了嘴,两只耳朵不知何时化作了原形,支棱着,时不时左右转动,显然是听得入了神。
“……头上带着一个好大的金冠!好大!好闪!”
章无毛兴奋地手舞足蹈,说着说着干脆跳上了桌子,这间不大的小酒馆,被她的叫嚷声塞满了,章飞不得不与师叔躲在角落的小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小酒。
颜龙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会儿大侄女的脸色,踌躇了半晌,方才叹气道:“你不放心他,听无毛说的,他在那过得不比我们这大山里头好吗,又是他亲爹亲兄长的,他可是王子!你有何不放心的呢?”
章飞看着窗外荒芜的小草地,闷闷道:“您说的我都知道。”
“可你就是转不过弯来对吧?”颜龙伸手摸了摸章飞的脑袋,“养了这么大,一下子不在身边了,慌得厉害,哎,师叔也知道。”
“嗯。”章飞今日喝得有些多,慢慢地趴在了小桌上,仍是望着窗外发着呆。
颜龙也陪着她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草地,一时间二人沉默了下来,耳边只听见章无毛张扬的笑声。
章飞看得眼睛有些酸,只得不住地眨巴着眼睛。
颜龙见了,正想再劝慰些什么,不妨章无毛一阵风似得从桌上跳了下来,挤到两人中间,一口气如放炮仗一般说了许多话,震得两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颜龙:“无毛,你这毛病要改改了,哪来的小妖怪说话这样大声,没听清,再说一遍。”
章无毛气鼓鼓地放轻了声音:“旦己那朋友,说我吹牛,说师兄才不是什么王子!”
旦己拉着他那狐妖小兄弟也一脸尴尬地跟了过来,苦瓜脸上全是紧张,一双眼睛直往章飞脸上瞟。
那狐妖也一脸不忿,嚷道:“就是骗人!我前些年去过东边的妖镇上,镇上的妖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们跟我讲东海龙王是最尊贵的龙,每次出巡,都有好多好多妖在前头给他开道,方圆百里的妖都要过去觐见,他都不露面,坐在大妖怪拉的金车中!”
章无毛大声道:“那就是我师兄他爹厉害!我又哪里骗人了!”
“那我方才问你,昨日山里动静也不大,你师兄怎么走的,你说是一条龙来将他带走的。”旦己的小兄弟身形与章无毛并无二样,竟是罕见的矮墩墩的狐狸精,此时恼火起来仿佛往肚里打了气一般,更圆了,“他若是王子,怎会只有一条龙过来将他带走呢!”
旦己的小兄弟竟然是见过世面的!
竟还去过东边的妖镇中!张嘴说的头头是道!
章无毛哪里晓得什么龙王什么金车,明明昨天就亲眼在镜中瞧见了师兄身后那美轮美奂的龙宫!
她没有撒谎,但又回答不了狐妖的质疑,又气又急,跺着脚扯了扯章飞的袖子,见师父怔怔地,并不帮自己说话,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眼瞅师姐哭了,一直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的章少牙也红了眼,嗷的一声,便上前与狐妖推搡了起来。
两人动静不小,章飞这才回过神来,生怕章少牙又控制不住在酒馆中变成原形,把师叔的心血炸成木屑屑,赶紧上前去拉徒弟。旦己也怕小兄弟被呆头象踩成狐狸饼,慌慌张张地拽着小兄弟的衣服往后扯。
颜龙留在后头,一把搂住要冲上去二打一的章无毛,气沉丹田把牟足了劲往外蹦的小野猪按住。
几个人在酒馆中乒乒乓乓一阵好闹,酒馆中如同飓风过境一般乱七八糟,最后以旦己拦腰扛起被打了一头包的小兄弟跳窗逃走,才结束了这一场。
章飞脑瓜子被闹得嗡嗡直响,左手拉着趁乱被狐妖捣了一拳,打了一个乌眼青的章少牙,右手拉着被狐妖挠地披头散发的章无毛,不住地给颜龙道歉。
颜龙瘫坐在椅子上,看看一屋子狼藉,又看了看章飞那神不守舍的模样,苦笑着冲她摆摆手:“回吧,等会旦己会过来的,我与他一块儿收拾,你先把这两个小的带回去哄哄。”
章飞懵懵地应了一声,拉着两个徒儿转身就要走。
“等等。”
颜龙又叫住了她,他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看了章飞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哄孩子一般道:“别担心,大侄女。”
章飞胡乱点了点头,逃也似得扯着徒儿们往家走。
路上,章无毛压低了声,气若游丝般开口问道:“师父,那臭狐狸说的是假的吧?师兄就是王子,对吗?”
章飞扯了扯嘴角:“你师兄不是说了今晚还会再用法镜与我们联系?问他便是了。”
三人回到家,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章缺角,等啊等啊,直到月亮爬到了夜空的中心,法镜才终于发热了。
一个比昨日还要英俊贵气的章缺角出现在了镜子中,他身上穿的衣衫更为华贵,头上带着冠也更闪,只是声音有些低沉。
章飞连忙关切道:“这是累着了吗?”
“是有些,今日二王子带我与太子王妃相见,又见了许多族人。”
此话一出,镜子这边的三人都松了口气。
章无毛撒娇般地将白天的事说了一般,惹章缺角笑出了声:“你们又不是不能见到镜中龙宫的景色,何必与外人为此争执,还生上了气。”
他见章飞也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便知师父终究是把那话听进去了,有心想要章飞莫要再担心,踟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犹犹豫豫地将话说了出来:“师父,太子说当年我走失前,龙王曾给我起了一个名字,今日他们说既然我已经被找回了,以后都以此来称呼我。”
章飞胸膛中有些酸胀的活物,呯呯跳动着。
“他们给你取得什么名字?”她听到自己问。
“徵陵,他们叫我徵陵君。”
“徵陵……”
章飞喃喃道。
“师父,东海这样叫我也罢了,我不要师父也这样叫。”章缺角急切地表态,“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只愿做师父的缺角。”
章飞含笑望着他,并没有回答。
他在东海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是好事。
就像自己给他起名之后一样,起了名字,就有了牵挂,有了羁绊。
他与东海,开始了一些除了血脉以外的东西。
他终于有了章飞给不了他的,龙应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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