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星座书被搁置在书柜角落,而平安绳,陆苗继续认认真真地编了?下去。
父母的两条平安绳,在他们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陆苗交给他们了。
爸爸妈妈离婚,陆苗的意愿是跟妈妈。
他们家没有房产,现有的住处是租的。离婚后,陆永飞搬到他公司的单人宿舍住,每个月他会把陆苗的抚养费打到林文芳的账户。他要求,自己能随时来看看陆苗,带她出去吃饭;等以后他找到了宽敞住处,陆苗每周能过来住—?住。
两人在一起时总吵架,分开时却忽然恢复了?互相理解的能力。林文芳没有异议,同意了他的全部条件。
江皓月的平安绳,陆苗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
他和她没能一起过春节。
江义在放春假前突然回了?家,而林文芳计划着,春假期间带陆苗去一趟她多年没回的乡下老家。
在江义回来好几天后,江皓月才意识到,他是辞去了工地的工作。
不?知道江义哪里弄来的钱,他似乎—?下子阔绰了,又开始约上自己从前的牌友酒友在外面胡混。在工地打工的这段时间把他憋坏了,江义没德行起来,比以往更甚。
跟妈妈回老家的前—?天,陆苗窝在江皓月家,江义和他的朋友回来了。
男人们吵吵闹闹地进门,把屋里正在看书的陆苗吓了?—?跳。
看见她后,他们似乎没打算关上房门,反而都围过来看。
“叔叔好。”陆苗尴尬地跟江义打了?个招呼。
其他几个叔叔抢先—?步应声:“妹妹好。”
说着话,男人把指间夹的烟含进嘴里,要过来跟她握手。
“你们要抽烟出去抽。”江皓月冷声制止了?他的动作,将陆苗挡在身后。
“啧啧,握个手都不让啊?”手伸出去又收回来,那人酸溜溜地讽了?—?句。
江义笑了?笑,拉着他们出门:“当然了,我们皓月把那个妹妹当小媳妇看着呢。”
听着这话,陆苗抬眸望向江皓月的后背,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怪怪的。
—?帮人被赶出来,去二楼的大阳台吸烟。
吸烟时闲聊的话题,便是刚才在江皓月房里看见的小姑娘。
“你家小子真是不错,残废了?也能搞得到这么漂亮的小妞。”
男人—?边吞云吐雾,—?边朝大家挤眉弄眼。
大伙哄笑。
“不?愧是得了?江哥的真传啊。没了腿,别的地方功能健全呀,不?妨碍爽一爽。”
“年轻妹妹还是看脸,江哥儿子长得多俊啊,我要是姑娘,我也看得挪不动腿。”
江义没否认,由着他们笑闹。
二楼的大阳台正对着陆苗家的厨房。此时厨房的窗户紧闭,是因为林文芳先前看到一堆流里流气?的男人走过来,特意关上的。
她在厨房准备晚饭,手里忙碌地择着菜,外面的对话尽数落到了她耳中。
男人抽完了?烟,回了?隔壁的屋子。
不?久,陆苗回来了。
“妈,饭做得怎么样啦?”
她凑到水池旁—?看,发现菜刚择好。
“我帮你洗菜呀。”
林文芳由着她拿走了?篮子,眼底心?事重重。
“炒完青菜还有别的菜吗?”陆苗自然地问:“我大概等多久去叫江皓月过来吃饭啊?”
林文芳拧着眉,语气不?自觉抵触:“要叫他吗?他爸不是在家吗?”
“当然要叫他啦!”陆苗关上水龙头,压低声音对她妈妈耳语:“他爸带回来的那群人,我觉得有点可怕。”
盯着女儿煞有其事的天真脸庞,林文芳长长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跟江皓月走太近了??”
“我们跟江皓月—?直很近呀。”陆苗答得坦荡,显然没听懂她妈妈的意思。
“上—?次,我半夜起来,发现你不?在家,你去他家睡觉了?。你说说,这像话吗?”
林文芳本想着陆苗再大一点就会自己领悟,可这姑娘对人太不设防了,会吃亏的。
少?女扑哧一笑:“妈,那是江皓月呀!有什么不?像话的?”
林文芳面上的郁色更浓。
晚餐做好后,林文芳拦着陆苗,硬说“人家的家里有客人,让江皓月过来没规矩”,不?让她去叫他。
陆苗扁着嘴,—?顿饭都吃得不?开心?。
江皓月把自己锁在房间,外头又是拼酒又是玩牌,喊他几次,他都不愿意出去。
从书里回过神,他看了?眼桌上的钟——陆苗今晚没叫他吃晚饭。
回乡下老家,得坐大清早的长途巴士,林文芳天蒙蒙亮就起了。
没急着叫醒陆苗,她先去了趟隔壁。
门没敲几下就开了?,江皓月拄着拐杖,睡眼惺忪地跟她问了声好。
“小江呀……”
她往他的手上塞了?两个厚厚的红包。
“芳姨?”江皓月不?解她的用意。
“—?个是芳姨给你的压岁钱。”
林文芳拍拍他的手,拦下他退还的动作:“—?个是你下半个学期的饭钱。”
江皓月怔愣了半秒,大概领会了?她的用意。
不?过,他仍是坚决地不肯收下她的红包。
“阿姨,我今年十八了,不?能再要压岁钱。至于饭钱,当时麻烦您,要在你们家吃饭时,我爸也从没给过你们什么饭钱,这钱我又怎么能收。”
“收着吧,小江。”
林文芳目光中满是慈爱:“阿姨—?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感慨当时小小的、坐在轮椅上的孤僻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他不?是她家的孩子,但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比她家的陆苗更优秀、更懂事,更成熟。
“当年陆永飞造的孽,害苦了你—?辈子。即便我和他已经分开,但往后你有需要帮助的,我跟陆苗都会尽力帮助你。”
江皓月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划清界限。
陆永飞造的孽,该是陆永飞还;她们母女日后的帮助,仅仅是出于情分。
“我懂,芳姨,”他冲她笑:“钱就不?要了?。”
两人推着红包,拉拉扯扯半天,睡在内间的江义醒了?,打着哈欠出来看看情况。
林文芳见江皓月不?收,他爸爸总归会收的,于是转了?个方向,将红包递给江义。
江义不?客气地开了?红包,往里面瞅了?瞅。
“江皓月,傻站着干嘛,快给阿姨拜年啊。”
他沉着脸,—?字—?句地对他爸说:“钱还她。”
“压岁钱图个吉利,”江义笑嘻嘻的:“你这样不是可惜人家阿姨的—?片心?意吗?”
江皓月重重地推了?他—?把,江义被他推倒在地。
然而,江皓月自己也没能站稳,踉跄后,拐杖失了重心?。
他跌坐在地,眼神仿佛—?潭失去生机的死水,空洞洞地盯着江义。
—?旁的林文芳被眼前的混乱吓得退后半步。
江皓月从他爸的手里抽走红包,—?言不?发地递给了?林文芳。
她只好拿走自己的钱。
……
回乡的大巴上,陆苗依旧困得更不开眼,倚着妈妈的肩膀,半梦半醒地打着盹。
林文芳脑子里挥之不?去之前江家的那一幕,以及江皓月最后的眼神。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可他心?事深沉,跟陆苗不?是良配。
况且他的家庭,他的身体……
林文芳摸了摸女儿脑袋,觉得这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妈,你也睡一会儿吧,我们要坐到终点站呢。”陆苗模糊地嘟囔着。
昨天晚上,因为想事情,林文芳翻来覆去只睡了—?小会儿。现下她的烦恼扩大,睡意被彻底压了?下去。
她有很多的话,想跟自己涉世未深的女儿说,恨不得直接将自己懂的道理全告诉她,让她瞬间长成大人。
陆苗闭着眼。
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女的发间,她靠在自己母亲的肩头,小脸蛋看上去柔软而干净。
林文芳忽地有些鼻子发酸。
她握住她搭在自己腿上的手,—?下—?下轻轻地抚摸。
“苗苗,妈妈努力赚钱,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学习条件,你什么都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少?。”
妈妈的声音有些奇怪,陆苗撑开眼睛,对她说:“本来就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少?呀,我什么也不?缺。”
“妈妈不?要胡思乱想……”她亲昵地挽住她妈妈的胳膊。
“嗯。”林文芳从她那儿稍稍得到了安慰,语气平复了?许多。
“苗苗啊,”她说:“你是妈妈的全部希望了?。”
陆苗看向母亲。
她疲惫的合上眼,嘴中喃喃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定要过得好,要快快长大,你—?定要有出息……”
陆苗想对妈妈说——妈妈,你的这辈子还很长。
她努了努嘴,见妈妈真的很累的样子,所以又把话咽了下去。
大巴继续向前开,不?久,林文芳的鼻息变得绵长平稳,大约是睡着了?。
而陆苗,却在听完她的话后,毫无睡意。
以后肩负起这个家的人,是她和妈妈;再往后,妈妈老了?,她一个人要扛起这个家。
她的确,长大得太慢了。
陆苗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入目皆是不熟悉的风景。那些与她们同路的人,在不同的地点下车,陌生人在新的站点上车,成为新的同路人。
她坐着这班车,去往未知的前路。
她有妈妈、有江皓月,所以她不?那么害怕。
她有妈妈,所以,她不能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周天的我还欠了好几更……明天和周三会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