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澈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说?服陆苗加入他们的理由。
江皓月获奖回来?,被他爸叫着去饭馆庆功,那天放学,陆苗独自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被骑摩托车的施澈拦住了。
五彩的车灯闪得陆苗迫不得已捂住眼?。身为拽爷,施澈的车还配了音响可以一路放歌,可谓是非主?流骑行届的顶级配置。
至于为什么是骑着车来?找她的——预防她一言不合又?要揍他,那他可以马上扭油门开溜。
“把你的灯从我脸上挪走!”
陆苗的脸色被灯照得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紫,她抬脚,作势要踹他的车。
“哦哦。”施澈立即照做。
在劲爆舞曲的背景音中,她揉揉眼?,这?才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
染黄的刘海按照惯例遮住少年的眼?睛,五官中显露在外的,只有?他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水红色的唇……他唇边仍牢牢地贴着创可贴呢。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陆苗亲切地问候他。
“绝对没有?!”施澈相?当果断地否认,他这?下?总算学聪明了。
她努努嘴,看向他挡道的车:“所以,这?是……”
施澈咬咬牙,道:“我还是想?要邀请你加入。”
趁陆苗没有?发飙,他喘气的时间都省了,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
“你不是担心,江皓月会再次受到欺凌吗?如果你愿意加入篮球社和叛逆部落,两方势力都会替你保护他,校里校外的任何时刻不会有?敢打扰他的人。”
这?个提议,算得上是非常聪明了。
经过多方的试探,施澈终于找到了能够吸引陆苗眼?球的法子。
她头一回沉默了,开始认真地思考他的话。
“我只加入篮球社,但校内校外都会有?人保护他。”细想?之后?,她跟施澈讨价还价。
“为什么是篮球社而不是叛逆部落啊?”施澈好奇:“做陆猛有?这?么难为你吗?”
一听这?个名字,陆苗便一脚迈进了爆炸的边缘:“你再敢那样管我叫一次试试?”
“哎呀哎呀,知道了,”他抓抓脑袋,赔上笑脸:“那,成交吧!”
“啊?”她反应不及:“你同意啦?”
“当然啦。”施澈向她伸手。
陆苗犹犹豫豫地握上去了。
协议达成。
临别的时候,望着施澈的长刘海,她出于善意提醒了一句。
“你这?样骑车危不危险啊?看得见前面??”
施澈撅起?嘴,往自己的刘海上喷了口气,他那飘逸的刘海飞了起?来?。
“这?样就行了,我从头发的缝缝里能看见啊。”
陆苗的脑海中浮现了,他一边骑车一边往自己的刘海上拼命吐气的样子。
“行吧。”她说?。
于是,陆苗跟着施澈开始拍皮球。
之所以称之为拍皮球,是因为陆苗一拿到球,就自动用上了拍皮球的姿势。
或者手轻,拍着拍着,篮球越来?越低;或者手重,拍着拍着,它就偏离了原位。
从基本?的运球开始,她全是由施澈进行手把手的教导。
学了两三天,还是改不掉她运球的手势和习惯,无奈之下?,他直接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把刘海夹了起?来?,澄澈的眼?神盯住篮球,瞬间变得凌厉。
“记住这?个姿势和力道。”他牵制住她的手腕,指导她拍了几次球。
然后?再试,陆苗手中的篮球便听话了许多。
辅导教学的方法有?用,施澈索性看见她力道不对的时候就直接上手。
陆苗有?心想?学,也十分专心地在练。
……连江皓月来?操场看她,她都没有?发觉。
加入篮球社的事,陆苗没跟他打过商量。
她有?她的理由。
一部分为他,一部分为己。
江皓月从英语演讲大赛获奖回来?,学校邀请他做了一次“国旗下?的讲话”。
这?类讲话,大致的主?题是弘扬传统文化、歌颂优良品格,怀念革命先烈……相?当于升国旗后?的学生?代表们宣扬正能量小?型演讲。
江皓月那一次和其他学生?的不同在于,他演讲是用纯英语的。
容貌精致的少年郎站在主?席台上。
他全程脱稿,配合好听的声音,英文的咬字标准而优雅。
江皓月的讲话犹如他的作文,克制、规范,他不像其他演讲者那样,饱含深情、热血昂扬,他始终是他自己,冷静又?客观。
可那完全不影响,他演讲的精彩。
面?对台下?望着自己的几千双眼?睛,他的表情不见丝毫慌乱,将自己想?要表述的内容娓娓道来?。
陆苗听得懂的只有?几个英语单字,却又?因为不愿意错过他说?的每一个词,尽力地竖起?耳朵。
听不懂的人,何止是她。
她抬眼?望向四周,大家脸上皆是一副似懂非懂的神色。
再望向台中心的江皓月,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站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复杂的英语字符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陆苗眨巴着眼?,似乎看见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旷野。
她是一株小?草,跟着其他的草一起?,随着风来?舞动。在她触手不可及之处,有?一轮遥远的月亮,兀自散发着清辉,悬挂在天空之上。
这?是陆苗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她和江皓月的差距。
他俩一起?长大,住同样的房子、吃一样的饭;上同样的学校,花同样多的时间学习;她被父母时刻拿来?跟他作比较,难免会不服气,觉得自己未必比他差到哪里。
但是,在听完那个清晨的“国旗下?讲话”,陆苗猛地意识到——她将庸碌地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而江皓月不同于她和他们。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父母所懊恼的东西是什么。
继续成长下?去,她和江皓月,注定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当晚,陆苗向江皓月坦露了自己的焦虑。
“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
她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自己空空的手:“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
在江皓月看来?,她的烦恼根本?是没必要的。
“你擅长吃东西,”他开她玩笑:“尤其擅长关灯后?的偷吃。”
陆苗没接他话,托着腮喃喃自语:“唉,像你就好啦,你什么都能做得那么好。”
瞧她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像是真的很介意,江皓月沉吟之后?,对她道:“总会找到的,那个你擅长的东西。”
因此,陆苗一头热地踏上了那条寻找的道路。
可惜,施澈说?的她体内“篮球魂”,根本?就是胡诌的。
加入篮球社的两周后?,施澈让陆苗跟着其他女社员去参加女子篮球比赛,她们代表学校出战。
参与比赛的除了他们校,还有?其他三所学校。
比赛性质是温和的友谊赛,除了规则灵活外,奖项甚至大方地设置了冠军亚军季军。按照概率,参加就有?很大概率能拿个奖杯回来?了。
最后?,她们队是第四名。
陆苗发挥得太差了。球传到她手上,基本?等于入了敌方的手。
她手里的篮球不用人抢,她一边跑一边运球,球十有?八九会被她给运丢。
偏偏她又?积极得很,全场数她最莽、敢去争,跑得快。
当队友被包围,难以脱身时,陆苗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附近,用嗷嗷待哺的眼?神提醒自己的队友——来?吧,我在这?里,放心大胆地传球!
队员们起?先是不知道她的水平的。
陆苗入社时间太短,且她加入以来?是由施澈全权指导,没跟其他成员接触过。
身为社长,施澈自己的实力是没话说?,且是他看中了陆苗,又?费了很大的劲劝她进来?,所以大家理所应当的以为陆苗是很厉害的。
没想?到……
她们不光要防守对方,还得防着自己这?边的陆苗——千万别被她拿到球!
陆苗是个天生?的粗神经,即便如此,篮球是紧密的团队竞技,她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队友们对她的排挤。
心急之下?,她更加卖力,也变得更加的漏洞百出。
比赛结束。
施澈拉陆苗单独出去讲话。
他好像一直没有?太多社长的威严,面?对发挥不好的队员,依旧是笑嘻嘻的。
“是我没有?安排好,我们练习不够就让你上场了。”
陆苗心情低落,冲他摇了摇头:“跟练习无关,是我不适合打篮球吧。”
“怎么可能,你身上有?‘篮球魂’,我说?过的你忘了?”
搬出旧话哄她,见到没有?效果,施澈机灵地把责任推给旁人:“哎呀,主?要是时机不对,忽然办什么篮球比赛呀!这?会儿快要寒假了,期末考要来?了,本?来?学生?的课余时间就少,他们不会考虑一下?吗?哪来?的时间去练习啊,我们社的成员们好几次都没有?来?训练,我知道他们忙也不好硬逼着大家……”
“施澈,”陆苗叹了口气,打断他:“我们的协议还作数吗?不然我加入叛逆部落吧,篮球社就算了。”
“别啊,”他拿话激她:“你愿意做陆猛了?”
小?少女扁扁嘴,声音轻轻的,表情苦苦的。
“没想?到,我没有?什么擅长的事,不擅长的倒是一堆。不擅长考试、不擅长写作业,不擅长打篮球。”
她吸吸鼻子,道:“仔细想?一想?,好像打架,还蛮擅长的。”
“别啊……”
施澈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又?觉得不太适合。
“实话跟你说?,我们不良少年,只是放学不想?回家写作业,所以在外面?瞎晃悠。跟人打架什么的,我们其实很怂的,没事干嘛要打架啊?还有?,我们不主?动去欺负人,所以陈阳州那些人,我们也很鄙视他们的。”
“所以,”陆苗更加失落:“连我擅长打架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施澈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看着她颓废下?去,实在于心不忍,缩回的手再次出击,他抚了抚陆苗的脑袋。
十五岁小?姑娘在这?个时期结结实实地意识到了:她需要一件擅长的事,她需要有?一个前进的方向。
她在一片大雾之中,窥见月的光泽。
她想?要找到一条路,去接近那处的明亮;她心中着急,却暂时,找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