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初三一班的数学练习册。
一班是重点班,为了准备中考,数学老师让大家每天多做一份额外的作业。
新发下来的练习册背后有答案,书刚到手,老师就让全班同学把答案撕下来上交。
结果,有人去图书馆买了一本新的,练习册的答案自此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复印件几乎人手一份。全班同学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有着共同的目标——偷懒,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写数学作业。
然而,不知是谁把这事报告了班主任。
数学老师在班上大发雷霆,当场全班罚站,一个个搜书包。
但凡搜出那份答案的,罚抄自己的数学错题集五十遍,而且要让家长在作业上签字:已知晓孩子抄答案的事,会进一步督促教育。
班上五分之四的学生被搜出了答案,剩下的五分之一,或者是幸运地没把答案带来学校,或者是学习最拔尖的学生,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复印。
本就是课业繁重的时期,这么一闹更是雪上加霜,罚抄错题集又要被家长骂的同学们,无不在心里咒骂那个告密者。
后来班里开始猜测谁是出卖他们的人,传着传着,有细细碎碎声音出现,说是江皓月告状的。
他没有复印答案,是其一;其二,他不跟他们玩,却是老师们的宠儿。
江皓月的特权,大伙有目共睹:他不用上体育课,不用做早操,不用做值日,班里他有专用的舒适座椅,而他们的是木板凳。
“江皓月不是装了假腿吗?听说很早之前腿就断了,我看他走路走得挺好的,没什么影响,凭什么样样搞特殊?”
平时只敢在心里阴暗地发发牢骚,现在这话能搬到台面上讲了。
有一个人开了头,霸凌之风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顷刻之间往下塌陷,越来越严重。
起头的那个人名叫陈阳州。
他是吊车尾进的一班,比起读书更擅长打篮球。高中部的篮球队破格收了初中部的他,所以他在女生中挺有人气的……只是不如江皓月。
前几周,他跟同桌表白了,在体育器材室里堵着小姑娘,他要人家做他的女朋友。
女孩拒绝了他,他不依不饶去牵她的手,非要追着问个为什么。
陈阳州块头大、力气也大,那姑娘抽了半天手抽不开,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对他实话实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暗恋我们班的江皓月同学。”
表白失败后,陈阳州第二天被请了家长——女生哭着去老师那里告状,说他对自己耍流氓。
从此,陈阳州看江皓月愈发不顺眼。
不过是个残废罢了,有什么好拽的。
霸凌的初始,是孤立。
大家事不关己地觉得,孤立不算欺负啊——我不想和他交流,所以我和他保持距离,仅此而已。
殊不知,冷暴力的伤害程度一点也不比暴力来得小。
没人收江皓月的作业;四人小组讨论时,三个人自己说自己的,没人跟他搭话。
上体育课的时候,江皓月一个人在教室做作业,陈阳州带人偷偷将教室的前后门锁掉,同学们全都知道,却没人去告诉他。
搭理告密者的人,会被全部人一起鄙视。
江皓月照样看他的书,做他的作业,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即便是他们对他的排斥已经这么明显。
他原来身边就没有朋友。
差别是,他变得更沉默了一些。
陈阳州则将江皓月的安静解读为“心虚”、“孬”,欺凌变本加厉。
他和他的“兄弟们”直接放学后堵住了江皓月,丢下一摞数学练习册,他命令江皓月写完它们,明天交给他。
“你惹出的事,由你亲自偿还,再公平不过。”陈阳州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地说。
意外的是,江皓月一个字也没驳。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摞练习册收到了自己的抽屉中,似乎默认了他的话。
陈阳州这下神气坏了,望向他的眼神充满鄙夷:“死残废,老师的走狗。”
他丝毫不怕这样戳人痛处会激怒江皓月,相反,他最乐意看到的就是,他被激怒后冲上来的反击。
一个残废而已,凭自己强壮的身体,他一个打他三个都绰绰有余。
陈阳州倒想看看,江皓月被按在地上打的时候,还能不能一如既往地端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计策没有生效。
陈阳州想着:他算是把这个胆小鬼吓破胆了,江皓月怂得连发怒的情绪都不敢有。
他推开椅子,抱起厚厚的练习册。
“哎哟,真乖啊。”陈阳州用逗狗似的语气嘲他。
江皓月全程没跟他说过一个字。
他抱着沉沉的本子们,头也不回地,一路出了校园。
……
第二天,江皓月没来上课。
前一天把自己的练习册给陈阳州的人,催债一样地追在他屁股后面,管他要作业。
陈阳州哪有法子变出那么多练习册?
同学们纷纷怪罪于他,他咬紧了牙,死死地瞪着教室的前门,准备等江皓月来了就揍他一顿。
很可惜,直到早读课结束,江皓月也没有出现。
缺了练习册的同学全部被记为没交作业,上报给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