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珺是个吃饭不喜说话的人,全程只听小皇帝跟顾盼姿的一问一答,虽安静,但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却让人无法忽视,顾盼姿每次给他布菜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所谓不怒自威,便是如此吧。
齐珺昨日便已得知,他多动了两筷的红烧狮子头是顾盼姿做的。
而且,他还知道她手艺不错,连孙静香都刮目相看,都快将他王府后厨的其他人都给比了下去。
他眼神移到顾盼姿脸上,略施粉黛的脸,清水出芙蓉的美色,再加上这一手好厨艺。
还真是,危险的美人。
更像是,被尽心培养的细作。
把这样一个人放进宫里,恐怕不出几个月,整个皇宫都被会她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若是不答允,又恐小皇帝会不高兴。
顾盼姿正紧张看着齐珺的时候,不经意间对上他好看的凤眸,眼底是她看不清的情绪,她咽了咽口水,生怕他真给答应了。
若是在宫里被困到二十五岁才能得到自由,她情愿直接拒绝小皇帝,哪怕会得到一顿板子,但是比起自由,也是值了。
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自然了,她更是希望齐珺能开口留下她,因为她看到莹儿被打的惨状,心内也是害怕的。
几个呼吸间,齐珺终于开了口:“小枝,你意下如何?”
顾盼姿咬紧后槽牙,他这是看出她不乐意进宫,又不愿意让小皇帝不高兴,所以把问题抛给了她?
别无退路,她后退两步,朝着小皇帝的方向跪拜,她明显看到小皇帝刚刚还希冀看向她的眼神,瞬间熄了下去,她抬起上半身道:“奴婢既已被卖入王府,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不,不是的!她是自由的!在皇宫跟王府之间,她选择了王府,是因为她有把握在王府能更快地为自己赎身。
小皇帝闻言,瞬间恼怒地摔了筷子:“小枝,难道你在嫌弃孤的皇宫,就这么不愿意进宫?”
顾盼姿知他是小孩子脾气,哄哄便好,可是他现在又在气头上,恐怕她怎么哄都是无用,只能道:“奴婢无才无能,是奴婢没福气进宫,若是陛下喜爱奴婢的手艺,奴婢在王府可随时待命,恭迎陛下到来。”
小皇帝听她说来说去就是不肯进宫,当即脾气就上来了,腾地站起身,小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顾盼姿:“孤吃饱了,先去休息,皇叔慢用。”
随后,便气呼呼地蹬脚离开,大抵是不想在齐珺跟前发火,还要维持他听话乖巧的形象。
顾盼姿扭头看着小皇帝离开的背影,瞬间脑壳有些疼,她怕这次真的是惹恼了小皇帝,比上次做错题还要严重。
不过,她不后悔。
她悠悠回头,却不防对上齐珺的一双寒眸,他放下筷子,玉箸与碗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膳厅显得格外的沉重。
正考虑找什么借口退下的时候,听到齐珺问:“后悔了?”
顾盼姿连忙摇头:“奴婢不后悔,奴婢是真心愿意留在王府的,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虽然在现代,她不是个会拍马屁的人,但在这封建古代,她这马屁话却是张口就来,生存之道罢了。
齐珺挑眉:“本王查过你的背景,你很神秘。说说吧,是谁派你接近本王的?”
顾盼姿闻言,直接愣住,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明白,但是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不过,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她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是他认为她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她的脑中不自觉开始闪现古代有记载的各种刑罚,连忙向前跪爬两步,眼眶开始泛红:“王爷,奴婢冤枉啊!奴婢不是谁派来的,奴婢更没有蓄意接近您!”
她想,她这几天也是本本分分,怎么就会让他觉得她是细作呢?
至于原身的背景...
一来,原著没有提,或许后面提了,但是她还没有看到,二来,在她印象中,原身与其父相依为命,其父秉持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根本不让她出门,所以才会把原身养成不谙世事的模样。
若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原身的父亲被毁了容,似乎是一场大火将他半张脸给烧毁了。原身虽然家贫,好在其父是个秀才,颇有学识,平时会摆摊代写书信或是卖些字画,勉强能够维持父女两的生活。
以上这些,他若是有心查,肯定能够查到,何谈她背景神秘一说?
顾盼姿继续辩解道:“奴婢虽不是大家闺秀,但也常年养在深闺,平时不出家门半步,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乃是护城河西的顾秀才,平时靠卖字画维持生计,因面容被毁在西街也是有名的人物,王爷派人打听便知奴婢所言非虚,奴婢实在担不上神秘二字!”
她说的这些,齐珺都查到了。
他们父女两是九年前搬到护城河西街的,像是凭空出现,一位毁容的父亲带着四五岁的女儿,突然在那里安家,不是投靠亲戚,且周围一个人都不认识他们。
这位父亲写的一手好字,奇的是拿左手写的,在外摆摊从未有人见过他拿右手写字,若是遇到官差巡街,他便立马收摊回家,像是怕碰到官差的人。
而再愈查这父女俩的背景,却是什么也查不出,父亲闭口不谈出身,女儿又根本见不到人,所以他们父女即便在那里生活了十年,在别人眼中都是神秘而特别的存在。
齐珺敛去眼中眸色,冷声道:“如此狡辩,是不肯供出幕后之人了?”
顾盼姿欲哭无泪:“王爷明查,真的没有人指使奴婢。”
齐珺:“进府当日,你一身嫁衣,这个法子的确精妙,吸引了本王的注意力。”
所以,他才会在今日“好心”地给她一个坦白的机会。
若非如此,早就把人关进暗室,大刑一上,这幅娇.嫩的肌肤又哪里受得住?
顾盼姿:“奴婢新婚夜,丈夫却身亡,婆婆嫌弃奴婢克父,对奴婢打骂不休。奴婢承受不住便投河自.尽,却不想被人所救,死过一回也活明白了,便不再寻死。又碰巧遇到陈老,才有幸被买入府内,身穿嫁衣纯属意外。若是可以,奴婢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遇上丈夫身亡的意外,也不想在身穿嫁衣这一生最美的时刻,被迫卖身为奴不得自由。”
齐珺静静听着,未置一词,待她说完,又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白纸,摊在她跟前问:“这你作何解释?”
顾盼姿看着自己当时给小皇帝做题时用的草稿纸,有点哭笑不得道:“既然这张纸在王爷手中,那么王爷便知那题目是奴婢替陛下做的,而展翅法也正是奴婢教陛下的。”
“这上面是奴婢的父亲教奴婢的一种算术方法,可以不用算盘而能够很快计算结果,只不过这法子奴婢学艺不精,后来从陛下口中得知,奴婢算的全是错的,倒是辜负了父亲的谆谆教诲。”
齐珺追问:“你父亲教你的?”
顾盼姿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奴婢深居闺阁,所会的一切都是父亲教的。”
原身的爹已经病故,死无对证,她也不怕他去查。
虽然这数字在古人看来有些奇怪,但也不能因此就觉得她是细作,在故意传递消息出去吧?
顾盼姿不满地嘟囔了句:“怎么看不懂数字,就说我是细作?”
她说的声音虽小,但是齐珺却每个字都听了进去,他哼了声:“你父亲字不错,怎么也不教教你把字练好?”
顾盼姿:“......”
这是察觉自己冤枉了她,所以攻击她的字找补回来?
顾盼姿垂眸,这点即便她巧舌如簧,也的确无法辩解,她的毛笔字着实不能看。
齐珺看她低眉顺目的样子,收好纸张,继续问:“那做吃食也不是蓄意的?”
顾盼姿被如此审问,委屈巴巴地抬眸,这次不瞒的声音大了些:“奴婢手巧,难道会做吃食也是奴婢的罪过吗?况且奴婢只是想要在后厨立足,又听闻王爷胃口不佳,想着做些好吃食,让王爷胃口大开,这只是奴婢的一点忠心与痴心罢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看你不对劲的人,你即便做任何事,都是不对劲的?
她继续委屈道:“也罢,既然王爷怀疑奴婢,无论奴婢怎么说,您都是怀疑的,奴婢便不辩解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王爷且看奴婢真心便是。”
她对大反派能有什么真心?只不过为了打消他的怀疑,随口胡诌罢了。
齐珺的食指不自然地动了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小婢女道:“真心?你竟对本王存了这样的心思?”
顾盼姿大惊,他不会又想多了?连忙开口道:“王爷,您莫要误会,奴婢的真心指的是,忠心二字!奴婢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肖想王爷啊!”
不敢肖想?齐珺闻言,凤眸沉了沉,浮现不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