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受到了伤害的顾伯安认为自己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
他要回江南!
现在!立刻!马上!
去什么晋王府?这辈子都不会去的!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会酸死的!
顾伯安倒是很想不告而别。事实上,如果只有他和卫鹤景两个人在这里,他也就这么干了。可是这地方毕竟还有个卫鹤景新娶的小媳妇,那么他走之前就不得不把礼数给做全了。
他一路走到沈娇面前,小姑娘没有发现他的靠近,依然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夫君看,那眼神黏糊得让他觉得牙酸。
卫鹤景还睡着,不过以顾伯安的经验看来,多半是浅眠。
他存心捣乱,见卫鹤景的脸一半被树影遮住,有几分难以看清神色,便眼珠子一转,假装不知道这人正睡着,故意大声说道:“鹤景啊,小师叔要走了,回家去了!就不要你送了啊!”
被呼唤的男人深深蹙起眉头,原本安静的面上带了一点不悦。
而一边专心致志的小姑娘被顾伯安突然出声吓得浑身一抖。她赶忙转过身来,对顾伯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娇误以为小师叔不知道夫君在休息,试图提醒他小声说话。
顾伯安当然发现了她的动作,但他昧着良心当作没看见,声音依然十分洪亮:“鹤景啊!小师叔会想念你的!”
沈娇急得赶紧去拽他的袖子,但还是晚了一步,卫鹤景依旧被吵醒了。
男人不耐烦地睁开双眸,眉头紧皱,浑身上下散发着被打搅的不悦。小姑娘还在身边坐着,他克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只说了一句:“小师叔慢走。”
顾伯安见好就收,又和沈娇打了个招呼,麻利地跑路了。
“夫君,对不起,我没有来得及提醒小师叔……”顾伯安走后,沈娇向卫鹤景道歉,希望他的怒火能尽快平息。
她本来说要守着夫君休息,结果还是让他被人打搅了。
被吵醒的男人看起来格外烦躁,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但他依旧是一副眉头微皱、呼吸略微沉重的模样。
沈娇不想他继续维持这个状态。
生气伤肝、皱眉容易有皱纹。如此一来,时间长了,不是死得早就是老得快。她对这张脸还没感到腻味,就要尽心养护它。
“这不怪你。”
顾伯安有心犯病,卫鹤景不认为没能及时阻止这种事情是她的错处。
再说了,顾伯安虽说经常幼稚得紧,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却也不是假的。他若有心,沈娇一个不经事的小姑娘想要制住他,也是天方夜谭。
沈娇扯着他的袖子,问:“那夫君还要继续睡吗?这回小师叔走了,应当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她还是希望夫君能再睡一会儿的。这样她就能再多盯一会儿了。
可是经此一番折腾,卫鹤景纵使有再多的睡意,也都被赶跑了。他撑住地面站起来:“不睡了,来教你叉鱼。”
他把鱼叉拿上,往水滩边上走,寻好了合适的位置,等着身后带着铃铛的小尾巴跟上来。
“小师叔之前抓着那一条鱼,多半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卫鹤景毫不犹豫地揭了他的短,言语间没几分对长辈的尊敬,“他那人是个嘴上不把门的,真假话喜欢掺着说。日后再遇上他,和你说的若不是正事,那十分里最多只能信五分。”
沈娇懵懂地点点头。
她突然想到之前顾伯安和她说的关于卫鹤景少年时的那些事情。按夫君的说法,其中起码有一半是假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真哪些假。
不过她虽然有几分好奇,但也不想多问。管那么多做什么呢?知道的事情再怎么多,夫君的美貌也不会再多上个几层楼啊。
就当听了一些话本故事,听过就算了。
沈娇不知道,因为她的这番想法,顾伯安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暂且逃过了一劫。
卫鹤景见她凑的够近了,指点她看向鱼群:“看到前面的鱼了吗?不要心急,找一条游得慢一点的,盯住它,鱼叉也不要对准,稍微偏一点,这样——”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鱼叉以雷霆万钧之势落入湖中,死死钉住了一尾黑鱼。鱼群受惊四散逃开,受伤的鱼还在挣扎,泥沙涌起,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湖水。
“确定钉得够牢之后,把鱼叉抬起来就好。”
卫鹤景把鱼捞出了水,用力往岸上一甩,那鱼就落在了岸边干燥的土地上。
沈娇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颇为赞叹。
“不过着一招你学不来。”卫鹤景带着她重新找了一块地方,这里的水没有被污染浑浊,一群傻呼呼的鱼儿依旧快乐地在水里游动,“就这里吧,试试看。”
沈娇握着鱼叉,上面是温热的,这是卫鹤景留下的体温。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紧张心绪。
面前的鱼儿对她的目的一无所觉。
沈娇耐心等待着合适的机会,细密的手汗让她有点握不稳鱼叉。
夫君给她示范一遍之后,就去了芦苇丛边,她也不知道这是准备做什么。夫君不在身边,她要一个人确定下叉的时机,第一次很可能以失败告终。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比如失败了也没人知道——反正这些鱼不会说话。
她的小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一只不知死活的鱼儿靠近了她,然后停在了碎石边上,沈娇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她抿着嘴,一鼓作气,用力投下鱼叉,但是鱼叉卡在了碎石中间,那条鱼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飞快地跑掉了。
卫鹤景坐在芦苇丛里,手上动作不停,间或抬头看一眼小姑娘的情况。
她似乎有几分气馁,但手里还抓着鱼叉,没有放开的意思。
会气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他所看见的,小姑娘失败的次数起码有三次了。能坚持到现在还没丢开鱼叉,而是继续等待下一次时机,他的小王妃意外地还算是很有耐心。
这的确让他很是意外。毕竟他以为小女孩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最多是再跑过来缠他,让他帮忙。
可是目前看来,小姑娘没有一点儿向他求助的意思。
等他做完了手上的东西,再抬眼的时候,沈娇再一次用力将鱼叉下投。
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
她握着鱼叉往下抵,看得出来很用力,上半身都在微微颤抖,维持这个动作的时间也比之前要长一些。
卫鹤景有预感,这次她应该是成功了。
接下来的一幕证明一切果然不出他所料。
小姑娘吐出一口气,开心地笑起来,辫子上的铃铛乱抖一气,就是他离得这么远,都能隐约听见细碎的铃声。
沈娇小心翼翼地拔起鱼叉,一条鱼镶在最粗最长的齿上,看着还没死透,尾巴无力地甩动着。
她冲着卫鹤景的方向大喊:“夫君!我抓到啦!一条大鱼!好大的一条!”
说实话,那鱼其实个头一般,只是对于第一次成功的小姑娘来说,这确实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收获了。
卫鹤景拎起编制好的物品回到她身边,握住那条可怜的鱼儿,把它拔了下来,放进其中。
这是个编织成的圆乎乎的笼子,有些透气的眼儿,还带盖子、有把手。
至于制成它的材料……
沈娇仔细观察,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芦苇秆子。
“夫君,这是你刚才做的?”她有些不敢置信,“就用那边的芦苇?”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沈娇瞪大了眼睛。
夫君这手艺也太厉害了吧?
假如他以后不当王爷也不当皇帝了,恐怕凭着这份手艺活也能养活自己吧?哦,对了,还得顺带一个她。估计多养一个她也不成问题。
“还要继续吗?”卫鹤景问她。
沈娇抹了脑门上晶莹的汗珠,觉得自己这弱小的身板儿已经快要扛不住了。虽然其实还是很想继续,但她还是答复道:“不了吧。”
卫鹤景点点头,接过鱼叉又捞了几条鱼放进篓子里,随后带她去抓了几只兔子,准备扒了皮做毛领手筒。
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夫君一边拥着她一边张弓搭箭,一只只兔子就乖乖倒在了他的箭下,都是一击毙命,正中脑心。
他打猎时目光专注,风姿动人。剑羽从她眼前掠过,带来一阵阵的凉风。
沈娇既欣赏他的脸,又羡慕他的箭术,继而萌生了自己也尝试一次的想法。
虽然她知道自己多半没法子做到夫君这个程度,百发百中,又尽可能完好地保存了兔子的皮毛。但是,做人总是有梦想的。沈娇就是想试一试。万一有那么一只不长眼的兔子倒在她手上了呢?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卫鹤景这次倒是不太愿意答应她:“你的速度和准头都不够,兔子又胆小灵敏。等你一箭射出去,兔子早跑了。”
这和叉鱼截然不同,小姑娘多半是白试,最后只能灰心丧气。
沈娇不肯放弃,抱着他的腰磨人。卫鹤景实在没办法,只好把着怀里小姑娘的手射出一剑,又一次命中了一只灰毛大兔子。
“这样可以了吧?”
沈娇撅起嘴,声音里却有掩盖不住的开心笑意:“嗯。”
待两人把计划要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也到了傍晚时分。
卫鹤景带她往山下去。
下山时倒与上山时不同,小姑娘累的很了,靠在他怀里睡着。卫鹤景有意让逐风放慢了速度,缓缓顺着小路往山下走。
天边夕阳西斜,晕染出一片金红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