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带了帏帽,沈娇最后还是没有用上——出门时天气还有些微的昏沉,等到了北山就是个明媚的好天气了。
虽说到底有些飞扬的尘土,但这种程度沈娇觉得还可以接受。
北山是晋王府的私产,卫鹤景早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们一到北山马场,就有负责的仆人牵着一匹马迎了上来。
这匹马通体雪白,体型不算大,只比沈娇略高了一个头,与她想象中的高大威猛、威风凛凛截然不同。
沈娇一看就明白了:“这匹是专门给我的。”
“没错。”卫鹤景给这匹马喂了糖,然后亲自把小白马牵到她面前,“你之前没学过骑术,我特意挑了这种小马,个子不高、性子温顺,最适合你。”
沈娇好奇地看着它:“它成年了吗?看起来好小啊,我会不会压坏它?”
卫鹤景回答她:“两岁半了,还有半年成年。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骑了,放心吧,以王妃的重量,还不至于伤到它。”
沈娇放心了,她靠近自己新得的坐骑,伸手顺了顺小马脖颈上的鬃毛,发现手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柔软。
小马没有反抗,只是轻轻甩了下尾巴。
沈娇很喜欢它,对卫鹤景提出了一大堆的问题:“它是小姑娘吗?夫君有没有给它起名字?回京的时候我能把它也带上吗?”
卫鹤景对她一向极有耐性:“是女孩子,如果你喜欢,自然是可以带回去的。至于名字,还是像白金一样,你来取就好。”
沈娇听到又要自己取名字,鼓起腮帮扯着他腰间的衣裳撒娇:“我真的不会起名字,夫君不要再为难我了,你帮我想一想,好不好。”
夫君对此不为所动:“白金的名字不是起得很好吗?这是你的坐骑,怎么连取名字都要指望夫君呢。”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卫鹤景发现自己的小王妃有个问题。她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对不是个蠢笨的,但对于一些事情总是犯懒、不上心,这个时候就得逼一逼她,才肯漏出一点灵慧的点子来。
比如管家。明明贪图他手里的权利,会主动开口要管家,但真要教她学的时候,却总是耍小聪明躲懒。这几天不开小差了,功课就学得又快又好。
“白金那是个意外,凑巧。”沈娇看着卫鹤景的脸色,知道要他代劳是绝对没门了,但在接受现实的同时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好吧,我取就我取。但是我现在想不到好名字,就先空着吧。”
她低着头轻声嘟囔了一句:“总是要我取名字,我就不信以后有孩子了还要我来取。”
她自以为自己说的声音轻,却没想到卫鹤景五感灵敏,听得清清楚楚。
卫鹤景垂眸看着她:“王妃想的话,也是可以的。”反正难听的、寓意不好的名字都会被钦天监否决,也不怕她给孩子们起个上不了台面的名字。
沈娇也想到了这一层,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开始搜肠刮肚会想自己听说过的那些民间不入流的名字:“那,那我就给他们取个……呃,狗剩一类的小名,回头就说是他们爹爹取的!”
卫鹤景淡定地接下了这口还没到来的黑锅:“可以。”
他这么一说,沈娇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一张玉雪般的小脸逐渐涨红。卫鹤景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番她的窘态,才不急不慢地提出亲自教她骑马,化解了她的尴尬。
小姑娘顺杆下了,乖乖听他的话开始练习上马下马。她在这方面也不是毫无天赋,很快就不要他搀扶,也能顺利登上马背了。
卫鹤景见状,开始牵着缰绳带着小白马绕着马场慢慢走:“踩好马镫,小腿发力,注意节奏。”
沈娇骑在马背上,一开始还觉得新奇,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什么时候走完啊?这样慢吞吞的好没意思。夫君,我能不能试试让她跑起来?”
卫鹤景不许她跑:“再练一练,你的节奏还不够好。”
“好吧。”沈娇只好听话。
好不容易等卫鹤景同意让她跑起来,沈娇却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这所谓的“跑”,也不过是比走的快了那么一点点、她坐在马背上觉得更加颠了一些,和她想象中那种在马场上风驰电掣、呼啸穿行的场面截然不同。
“夫君……”
还没等她说话,卫鹤景就先堵住了她的嘴:“你是新手,跑得快了会摔下来。”
“书里说某某侠士快马加鞭就像一阵风一样跑出了数十里,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那种程度啊?”沈娇回想着话本子里的描写,神色向往,“我还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呢,更别提感受到了。”
卫鹤景不给她什么幻想的余地:“如果你想做到这种程度,那也好办。日后功课再加一门便是。”
沈娇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我说笑的,夫君怎么当真了。”
卫鹤景就知道她会这么答,算算时间,也该让她下马了:“你第一天骑,时间久了腿上容易磨伤,现在就下马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沈娇不乐意了,她没受过这种伤,自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于是伏在马背上拉着缰绳不撒手:“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怎么能就这么结束了。”
虽说慢慢走很没意思,但总比在府中有乐趣啊。
卫鹤景问了她一个问题:“我听荣国公说,你会射箭?”
沈娇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对,阿琼教我的。不过我投壶可准了,但是射箭就不行,有时候都到不了靶子上。”
她倒是对自己的优缺点都很坦白。
卫鹤景趁她不注意,把小姑娘从马背上撕下来,扶着她在地面上站好:“你看看前面是什么?”
沈娇猝不及防被人捞下马背,整个人还有些懵,听了他的话来不及反应,就呆呆地往前看去。
她不知道卫鹤景要给自己看什么,只觉得眼前除开几个下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后面跟随的仆人把小马牵走,卫鹤景则径直带着他的小王妃往前走,又把备好的东西塞进她手里:“草靶弓箭齐全,王妃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可好?”
沈娇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专门射箭的地方,她拿着牛角小弓看他:“夫君故意的,你早安排好了。主要不是带我来玩,是你自己有事情要办。”
卫鹤景承认了:“对。不过你确实不能骑太久,这里也没旁的可以给你玩了,只有射箭,对你来说应该还有几分乐趣。夫君要去见几个人,过一会就回来。你要是玩累了就让人带你去休息,这里厨子的手艺也不错,可以尝尝北山的烤肉,你会喜欢的。”
……
肃州,诚王府书房。
诚王府的书房布置与晋王府相似,只是香炉里燃的香大不相同,这间屋子里,香气要更加沉厚。
在这样的香雾缭绕中,诚王卫鹤谷看完了早晨送来的信件,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其放在了桌上,叹息了一声:“宫里又来信了。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太后想让我们在卫鹤景回京的路上劫杀他。”
坐在下首名为张铎的精瘦老人对他长揖一礼:“不知王爷是何想法?”
诚王坐在乌木座椅上,沉默地用食指敲打着把手,发出“笃、笃”的声音。
屋内寂静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卫鹤景当然是要死的。他不死,怎么能轮得到本王呢……”
张铎颔首:“那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诚王笑了一下,抬手阻止了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本王可不乐意一直给那个女人当刀子。承诺得好听,下一任摄政王,呵。
“不如本王坐收渔利,那才痛快。”
张铎抚着自己的长须,道:“既然如此,那眼下卫鹤景就必须平安回到京城,只是如此一来,王爷怕是不好和太后交代。”
他略一思索,出了个点子:“不如……动一动他身边的人?卫鹤景不是新娶了荣国公的三女儿做王妃?听说也随他去了云州。”
卫鹤谷对此有印象:“荣国公的三女儿,我记得,就是张辞之前接近的那个?”
张铎回答道:“正是,可惜犬子无用,没能得手,不然如今王爷也能多一份助力。”
张辞被派去京中,就是为了以裙带关系为诚王拉拢朝中势力。之前来信说遇上了荣国公的女儿,可惜对方油盐不进,只得罢休。
诚王也有几分不甘心,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继续敲着扶手:“罢了,如今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不过你这也是个主意,只是在先下手之前,得先试一试这个小王妃在他心里的分量,不然若是引得他追查到底,我们怕是得提前暴露了。”
在这个时候被卫鹤景盯上可不是件好事情,一个不好,他多年心血就得全部毁于一旦。
张铎拧眉:“卫鹤景娶她本就是为了拉拢荣国公,这沈三小姐是荣国公的掌上明珠,卫鹤景恐怕不会对她有所疏忽。”
诚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又如何?既然是为了拉拢荣国公才娶的,那卫鹤景只要保住她的命就足够了。可要是卫鹤景对她上了心,那咱们能办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
张铎掐算了一番:“过些日子就是十月半的下元节了,晋王府定会做一次道场。王爷不如传信给埋伏在晋王府里的探子,看看能不能在那一天,把晋王妃单独引出来。
“王爷派些刺客装作宫里人,也不必伤了晋王妃性命,只将她劫持一段时候,看看那卫鹤景究竟是何反应,再做后续打算。当然,若是方寸大乱最好,说不好我们的人能将其一举拿下,然后……”
张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