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底,这时候沈娇已经随着卫鹤景来云州快有小半个月了。
云州风物与京中大不相同,可这些日子沈娇一直没来得及观赏,原因无他——卫鹤景整日把她拘在书房里学习。
先前还在京中时,卫鹤景说过会亲自教导她学习如何管理王府。刚来云州晋王府时,沈娇还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毕竟打理府邸这种事情,她出嫁前也是好好学过的,虽说手段不算高明,但也说得过去。
但是当卫鹤景真的认认真真给她上课的时候,沈娇逐渐觉得不对劲了。
“夫君。”看着面前一摞经史子集和许多案卷,沈娇狠狠打了个机灵,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一脸的无措,“不是说教我管家?那这些书是?”
卫鹤景的桌案比沈娇的宽大许多,稳稳摆在正中央,他就坐在这张桌案后,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监督她:“晋王府管着整个云州,边关形势、属官调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都会对府内庶务产生影响,所以有必要让你读一读这些书,不求精通,但起码有些基础,眼界得开阔起来。”
“这样啊。”沈娇缩在桌案后,盯着书,她是权贵之女,年幼时是请过西席教导的,这些书里也有一部分是她学过的,“可是这也太多了,我得学到什么时候?不如去掉一些我看过的……”
“不行。”卫鹤景打破了她的幻想,“温故而知新。更何况我们要在云州待起码三个月,足够你学完了。”
沈娇闻言,整个人都蔫掉了:“哦。”
卫鹤景看着她这副可怜模样,内心毫无波动。她既然选择了攀附他的权势,该承担的责任就绝对逃不掉。
卫鹤景给她布置了任务:“案卷可以先不读。今天就先把最上头的那本书看了,起码半本,再写一篇读后感给我。若是累了,里面有一本云州风物志,可以解解闷。”
沈娇没那胆子说她不学了不管家了。她看卫鹤景这幅作态,分明是动真格的。沈娇怀疑如果自己这么说了,夫君会以为自己在耍他玩。
她倒不是怕卫鹤景生气,只是还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容易记仇的人。万一以后给她来个秋后算账,那就很不好了。
这么一想,沈娇就只好苦着脸把书捞起来,乖乖开始读。
她这哪里是嫁了个夫君,怕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先生!
不过沈娇一向是个能苦中作乐的。
写字多了手疼,她就看看风物志。里面除了许多枯燥的内容,倒也是有些有趣的小故事记载的,就当作是看话本子了。
坐久了腰酸,就偷偷在桌案上趴一会儿,卫鹤景忙着处理政务,小心一点他不会发现。
书看多了眼睛酸,那就再瞄一瞄身旁俊逸的郎君养养眼睛。
沈娇一直以为她的这些小动作没有被卫鹤景发现,殊不知卫鹤景不过是看在她年纪小玩心重、学得也勉强算认真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天同以往一样,沈娇学累了,偷偷玩起来。只不过今天略有不同的是,她现在看起来是在认真写策论,实际上另抽了一张纸画卫鹤景。
沈娇发现,因着要让她学习,整个书房里都没放什么机密文件,只要自己不去翻卫鹤景的桌案,她就可以把一些纸张字条夹在书本里带走。
昨天她就试过了,一切顺利得很。
不过她昨日画的是一朵梅花,今日画的卫鹤景。可能因为画人物动作会更大些,她的异样引起了卫鹤景的注意。
卫鹤景这些日子一直知道,自己的小王妃学习不专心,经常会盯着自己,发现自己没有看着她,就偷偷摸摸自己玩起来。只是今日,她的动作十分奇怪,总是看他一眼,再写一点什么,再继续偷看他,显得格外心虚。
卫鹤景一瞬间心中千回百转,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误将什么与朝臣往来的机要信件落在了她的书桌上。这时候还不能让沈娇知道他的太多计划,他得想想怎么补上这个纰漏。
沈娇画得正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夫君的靠近。
“你在做什么?”
一道冷冽的嗓音从沈娇头顶传来,她吓得一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把画了一半的美男图藏在了书下。
“没、没什么呀,我在读书呢,夫君你累了吗?要不要出去走一走?你这些日子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对身体不好……”沈娇昂起头,圆溜溜的猫儿眼盯着他,表现出一副关心夫君的模样,只是看着卫鹤景愈发暗沉的视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夫君,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你这样会打扰我学习的。”
卫鹤景不为所动:“书下面,藏了什么?王妃可否取出,给本王一观?”
沈娇摇了摇脑袋,发髻上的步摇哗啦啦地响,她伸手死死按住摊开的书:“什么都没有,夫君看错了。”
夫君放弃了要她自己乖乖交出来的想法,一手钳住她纤细柔软的手腕举起,一手将纸张从书下抽了出来:“王妃,欺骗本王不是什么好——”
卫鹤景的话音截然而止。
眼前是一副未完成的人像,但他依旧能看出画的是自己。
沈娇一向不爱出风头,所以不够熟悉的人只知道她吟诗作对不行,却不晓得她的画技却是一等一的高超。这使得她对于自家夫君这身皮囊的喜爱,就这么轻轻松松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了这幅画像上。
卫鹤景也看出来了。一瞬间他只觉得手里明明细弱得一折就断的玉腕是什么难办的烫手山芋。
是他太久没有接触这样年岁的女子了吗?竟然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如此容易三心二意?画上分明能看出作画者爱慕的情谊,可她明明心里有一位情郎,却又能这么快喜欢上另一个?
卫鹤景心绪杂乱,只好放开小王妃的手腕,斥责了她一句:“胡闹!”
沈娇现下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给她钻进去才好。偷偷画夫君,还被人当场逮个正着,这实在太羞耻了。沈娇不敢继续看他,也不敢继续说话,只好趴在桌子上,把脸藏在手心里。
卫鹤景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王妃年纪小,又不是什么大错,何须与她一般计较,真把人吓哭了,反倒像是他心胸狭窄。于是他伸手正了正沈娇有些散乱的花钗步摇:“画我收走了,不许再分心。正巧过些日子府里会新近一批良驹,假若这几天你功课做得好,回头我就教你骑马,如何?”
沈娇趴在桌子上,依旧不敢看他,良久才发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声音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