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路灯有些昏黄,路上的雨伞和雨伞相互碰撞,离开亮堂的教学楼后,就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脸了。
风越来越大,把雨吹斜,虞知溪鞋面和裤腿处已被打湿。
那雨落在手臂处,微凉微凉的,使得温热的手臂瞬间降温。
头顶是雨滴撞击伞面的声音,可以清楚地察觉到声音越来越大。耳边是学生的交谈声嬉笑声,有说今天课堂上发生的趣事的、有商量明早吃什么的、更有喋喋不休地争论一道题目的。
虞知溪感慨,这就是少年啊!
在瓢泼大雨下依旧保持着热烈。
头顶格子伞宽大,却也抵不住全部的雨水。旁边的人似乎不断散发着热量,引得虞知溪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
她心中有些好笑,明明刚刚是他自己主动让她一起进伞的,可他这会儿倒是全身绷得僵硬不说话了。
活像她虞知溪是个强占少男的女流氓一般。
沈文修似乎察觉到她这边有雨,赶紧把伞再往她那边移。于是这下子,大半的雨伞都在虞知溪的头上。
“你别往我这边歪了,风是朝你刮的,雨是斜向你的。”虞知溪伸手从他身后绕过,张开手心感受他那侧的雨滴。
明显比她这边多!
话音落了一会儿,沈文修没听,虞知溪干脆抬手握到伞柄上,将雨伞给摆正。
黑暗中,那暖乎乎的手心触碰到他的指尖,沈文修仿佛被电流穿过全身。
她的手如软玉一般,沈文修这般心想。
虞知溪察觉到耳旁人的呼吸停滞一瞬,突然来了熊心豹子胆。
心头一动,眨眨眼,于是那即将要松开的手不经意地再度握紧。
轻轻地,相触、摩擦。
伞下,在无人看到处,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道路两侧种满桂树。大雨将桂花打落在地,铺了一地零碎的金黄。
当少年们走过时,脚下便有隐隐的“吱吱”声。
桂花香瞬间飘满空气中,漫在人周围。
不过一瞬,她手又放下。沈文修觉得自己刚刚仿佛是在臆想,在做梦。
在这倾盆大雨下,两人心间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味道在飘忽、在缠绕,那味道好像沿着各处血管,蔓延全身。
仔细一闻,就是这甜丝丝的桂花香吧。
道路渐渐拥挤,越来越多的学生从教室出来。虞知溪从美色中挣脱,转头望了眼身后的乌泱泱的人群,赶紧催促沈文修快速向校门走去。
“高二高三的都下课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虞知溪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上班后赶早晚的公交车或者地铁时。
沈文修顺从地加快脚步。
很快,两人到了车站。虞知溪等了一会儿,车站上的人越来越多,她们站在最边缘处,雨伞都被后边的伞推挤着,若是不拿稳,很容易被碰到地上。
远远地,虞知溪看见远处的红色灯光,它一直移动,越靠越近。
她垫起脚,看了眼车头那个数字的大致轮廓。然后赶紧拉着沈文修,走到公交车站的站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占据那个上车的最好位置。
车停下,恰好就停在虞知溪的身前。门一开她就拽着沈文修赶紧上车,然后坐到公交车后排的座位上。
车窗外是大雨,雨水落在玻璃上,把远方的万家灯火映得色彩斑驳。
另一侧,是沈文修,但他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紧张。
车座慢慢被坐满,车厢也变得十分拥挤,外头还有许多人,但是司机已经不让上车了。
虞知溪左顾右盼,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到周围有熟人,于是放下心。
她又可以胆大地和沈文修增进……感情了!
随后,清咳两声,小声问沈文修,“你国庆打算做什么?有没有出门游玩?”
她声音有些清脆,这会儿刻意降低声音,在沈文修听来就像浸了蜜一般。
车在开动,外头有路边有一排排的路灯,沈文修转头看到她脸上有光影在闪落,神秘而又旖旎。
“没有,应该只会待在家中自习。”他也小声回答,可不知为何声音却有些不对劲。
虞知溪疑惑转头,那一刻路灯打在他脸上,她能清楚看到额头边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吓了一大跳,正想仔细看看时,车却在下一秒进入隧道。
虞知溪赶紧凑近他看,心里直突突,猛然想起开学那天他好像也是这样。当时她以为沈文修是晕车,可这会儿看他额头的汗瞬间就冒出来,明显不是晕车啊。
“你怎么了。”虞知溪伸手去摸他额头,掌下一片湿冷冰凉,仿佛刚从水中出来一般。
她迅速把书包中的纸抽一张出来,将他头上的汗给擦干,但沈文修却一直没个反应。
她急个不行,正想喊人,一旁的沈文修却挣扎着睁开眼睛,拉着她的手。
“我没事,真的没事。”他还能说话,靠在椅背上,余光中见到虞知溪焦急的脸庞,便对她笑了笑。
虞知溪反握住他的手,“真的没事?”
“真的。”他上辈子看了几年的心理医生,这种情况改善很多了。
可能是因为重来,所以又有些不适应。
虞知溪察觉到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也略微放下心,但还是眼都不移的盯着他。
在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未来沈文修是会早早去世。
因为那要十几年后才会发生,所以重生以来一直被她抛诸脑后。可这会儿,见他皱眉闭着眼睛,仿佛十分痛苦,这让她心里揪得慌。
车又出了隧道,道路的一岸是大江,大江上映着灯光,天空上落下的雨便把灯光给敲碎。
沈文修从出隧道的那一刻神情就放松了。那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身体也不再紧绷,与正常是无异。
虞知溪一眼不离的看着他,马上就看出其中的关窍。
等车上人少了时,她立刻小声问,“你是有隧道恐惧症吗?”
沈文修心头一滞,犹豫地点了点头,“应……应该算吧。”
虞知溪恍然大悟,刚想说什么,可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啊,你离开过县城没?”
刚刚看沈文修的反应,他的症状很激烈,如果真是隧道恐惧症的话,那他上辈子岂不是很艰难,所以他以后……
“没有。”沈文修拿着纸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给擦干。
虞知溪立刻就心疼了,他们这无论用什么方式出县城都得经过许多隧道。
难怪开学时那人说让沈文修去看病。
沈文修见她眼光盈盈,赶紧安慰,“不碍事的,我多经过几次隧道就会好的。”
“那不就是多难受几次吗……”然后就习惯了。
“怪不得你之前都是骑自行车。”她又接着说,“可咱们市立医院也没有心理科啊。”
“要不然……”虞知溪瞪大眼睛,思考道,“要不然去学校的心理室看看,好歹也是,也是”
“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沈文修微微弯起嘴角,笑笑说道。
虞知溪眨眨眼,眉眼处渐渐舒开,随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学校的心理诊断室,就是一个神秘的存在。门口虽然挂着张牌子,但也不知里面到底有没有老师。
有老师也不知是个什么老师。
虞知溪彻底松口气,他还能开玩笑,说明没啥大碍。
下了公交车,雨小了不少。
沈文修将伞撑开,“你刚刚问我国庆干什么,那你呢?”
永安街道路不好,经过岁月的侵蚀,泥泞坎坷。虞知溪小心翼翼地踮起脚,跨过一滩积水。
耳边声音如人的声音如碎玉之声,虞知溪听得心里头痒痒。她不仅是个颜控,手控,身材控……还是个声控。
“我啊,我也待在家自习。”
她笑笑说道,上辈子国庆时是要和老妈去爬泰山的。当时好多老师组团一块去,虞知溪玩又玩的不尽兴,累又累得不行,还天天被老妈压着写小作文、和外国人交流,这回她才不去了呢。
随后,又仔细地想了想,似乎老妈询问她要不要跟去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不过我爸妈国庆都会出门旅游,到时候我一个人待在家中多爽啊!没人念叨,想干啥就干啥!”虞知溪重生一个多月,已经有点怀念一个人嗨的日子了!
沈文修不太理解这种爽点,他一个人住了这么些年,也没觉得哪里爽。
相反,他最羡慕的就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生活。上辈子他在学校就见过一次虞知溪的妈妈拉着虞知溪不停地叮嘱,这种有人关心和在意的人生是他最向往的。
不过看着她期待和欣喜的脸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唇角。
永安街两边的店门都已关闭,街上人也不多,但大多数都是从二中三中出来的学生。不过他们也是九点半下课,所以这会儿基本上全都已经回家了。
还有一些是在二中口逛小吃街的,当经过他们身边时,都能闻到那一股烟火味儿。
张齐便是如此,他晚上都在二中口摆摊,可他这人懒散得很。每天傍晚五六点开摊,期间浑水摸鱼,等到晚上十点左右就会把摊位丢给爸妈,自己喝几瓶酒回家睡觉去了。
周围人都让他勤奋上进,可他自己觉得这种生活惬意得很!
反正县城里有一套房子,将来他再买一辆车。到时候有车有房,老婆也肯定好娶。
这会儿,他刚喝完酒,虽不至于醉,但脑袋还是钝钝的。在街上行走,不禁想到自己已经成年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便玩玩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已经保护不了他了。他得好好想想自己未来要娶了什么样的老婆。
他对未来的对象很挑剔。
身高不能很高,得一米六五以下,但也不能很低,得为后代考虑。
然后皮肤一定要白,要水灵。五官要好看,再次的也得端正,不过眼睛是必须要大的,脸是要小的!
再然后,学习成绩得不错,怎么样也要考的上大专,毕业后再回县城工作,这样说出去也有面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张齐心想一定要找个独生女,没有哥哥没有弟弟,最好父母要有房子和退休金,以后不需要他们养老。如果实在没办法,有个姐姐也行。
哦,还有,未来的对象不能谈过恋爱。都说初恋最难忘,他心里头寻思这话说的没错,他那些女朋友中记得最紧的就是初恋。
他撑着把骨架已经坏了一折的雨伞,靠着店铺的檐下走,嘴上哼着小调,心中美滋滋地畅想着。
那折了的伞架又掉下来了,伞面没有骨架的支撑被风吹得卷了上去。张齐干脆躲在店铺门口,把伞给弄好。
等伞修好后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卧槽!
他眼睛瞬间瞪得老大,那对面不是沈文修那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