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芮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就想将谢景昭拽进路边草丛躲藏。
谢景昭却如释重负的抬手制止:“是我的护卫。”
两人就地停下。
陶宇打马迎到跟前,立时下马奔过来从池芮手里接了谢景昭:“殿下。”
谢景昭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两匹马。
陶宇循着他视线回望一眼,解释:“赤影误打误撞跑到了后山,属下看它身上有箭伤……”
他只解释了个大概,便专心查看起谢景昭身上伤势,确定背后的箭伤暂时无碍,便掏出金疮药要给他手臂伤口换药。
谢景昭拂开他的手,淡淡道:“皮外伤,死不了人,先走吧。”
他主仆二人说话期间池芮就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离着稍微远点的地方。
陶宇拿了谢景昭手中长剑和水囊,给他收到马背上去。
谢景昭走过去看了眼自己的坐骑赤影。
马儿身上的伤被陶宇上药止了血。
他抬手摸了摸鬃毛安抚,然后扯了缰绳在手却没有立刻上马,而是转头朝池芮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
池芮此时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和谢景昭刚一起被卷进了一场刺杀事件当中,那批刺客随时可能去而复返,虽然她现在算是让谢景昭欠了她一份不大不小的人情,有了谈条件让他放她一马的资本……
可这时候独自离开万一遇到刺客,那还不如跟着谢景昭主仆能蹭个安全。
所以,纵使心里有所抵触,她也还是顺从的慢吞吞走过去。
陶宇本来也在为难是否要将自己的坐骑让出来安置池家这位娇滴滴的三姑娘……
却见谢景昭将她扯过去:“上马吧。”
他便没有多管,自己也先上了马。
池芮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小王爷知恩图报,居然让了坐骑给她?他这人品还蛮可以的嘛。
但还是口头客气着问了一句:“那您呢?”
谢景昭扯了下嘴角,笑得就没多少诚意了。
他说:“本王身上有伤,马背上颠簸怕是坐不稳,继续借你来靠一靠。”
池芮愕然瞪大眼,后退两步,下意识侧目偷瞄了眼旁边的陶宇。
之前她扶他是人命关天,事急从权,现在男女共骑当着下人的面搂搂抱抱?
他这明摆着耍流氓嘛!
她心中抗拒,情绪直接就写在脸上了。
谢景昭也算是摸透了她性子,知道她心思刁钻,此时必然会选择跟自己走,所以他也不逼她,只是好整以暇冲陶宇那边撇撇嘴:“或者你跟他挤一挤?”
陶宇面无表情的往旁边移开视线,假装自己就不是个活人。
谢景昭说话间就也已经利落的翻上马背。
其实池芮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就是跟在他主仆两人的马后跑,但她肯定不干。
谢景昭自马上再次好整以暇朝她递了个眼色:“走不走?”
池芮胸中憋闷,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不再扭捏迟疑,咬牙走上前去。
谢景昭递了手给她。
她将手指搭在他掌中。
谢景昭唇角隐晦的扬起一个弧度,攥住她指尖略一使力。
池芮原以为他肯载她该是会将她甩到身后,却不想他直接将她一把拎到了胸前。
谢景昭的体型虽然也不算魁梧,可是她实在是太过娇小了,说是坐在马背上,他双手一握缰绳,她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他怀抱当中,被护了个密不透风。
这等处境叫池芮很是慌张。
可马鞍上的地方有限,她的后背就紧贴着谢景昭胸膛,她哪怕是想稍稍调整一个自在些的坐姿都不好意思,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觉得尴尬。
谢景昭自是感觉到了她的局促,便在她头顶道了句:“放心,本王会负责的。”
负责?负什么责?
他都已经去池家提亲娶池芳了,现在是闹悔婚还是纳妾?
显然,这两样都不在池芮考虑之内,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猛然转头,脑袋撞在谢景昭下巴上,险些又撞出谢景昭一口血。
谢景昭粗鲁的将她脑门拍回去:“老实点。”
然后便控马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就算有马匹代步也走不了多快。
谢景昭方才翻身上马时背后被风一灌才想起来自己衣衫不整,便回头问陶宇:“有披风吗?”
陶宇本是打马坠在后面跟着,闻言便追上两步,从他马背的褡裢里扯出一件薄披风给他。
谢景昭将披风往身上一裹,还不忘揭池芮的短:“被这丫头撕破的。”
池芮也不好解释,垂着头脑袋都恨不能埋到马背上了。
陶宇还是一张毫无表情的冰块脸,心里多少也在骂娘——
这点破事儿您还用特意告诉我?
他们一行自山上下来,谢景昭这个样子显然不合适长途跋涉回京去,好在陵王府在京郊的产业不少,他便带着池芮就近去了自家一处农庄。
一行三人在农庄门口下了马,陶宇嚷了一嗓子,里面看门的小厮立刻就开门迎出来。
谢景昭先下的马,转身又亲自扶下池芮。
王府的小厮还是很懂规矩的,虽然看池芮这装束以及她和谢景昭的互动很是有些猜疑她的身份,但却规规矩矩的没有问,只上前要帮忙拿行李:“今日只有小王爷您过来吗?姑娘,小的给您拎包袱?”
池芮包袱里是她全部的身家,自然不会假手于人,直接摇头拒绝:“不用,又不重。”
谢景昭也没管她,下马之后就自顾去吩咐陶宇做事了:“本王出城没跟府里打招呼,怕是母妃惦念,一会儿安排个人回去报信说一声,然后你亲去附近的镇子给我找个大夫过来。”
他其实本可以把陶宇叫到跟前吩咐,可是下马之后却不动声色自己主动走到陶宇这边来。
先交代完明面上的事,紧跟着又压了声音,慎重道:“回正清庵那边,你遇见本王的地方往上再走两里地左右,山路右边有条水流,沿河看看……那几个刺客该是将本王误认成谢景时了……”
话无需说的太透,可陶宇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也是当场倒抽一口凉气:“您是说……”
谢景昭一记凌厉的眼刀横过去,不准他声张,只道:“他可能也伤着了,你去那附近找找。”
说话间,意有所指,暗示的是池芮的方向。
陶宇于是明了——
他这是怕吓着池家这个姑娘的。
可如果是太子谢景时遇刺,那此事便更是非同小可了,陶宇耽误不得,领命便又匆匆上马走了。
谢景昭这才又转身脚步略显虚浮踉跄的朝池芮走来,毫不客气的抬臂又压她肩上了:“扶本王进去。”
又吩咐旁边小厮:“去收拾个院子和房间出来,本王要在这里过一夜。”
他披了件披风,看不见身上伤口和衣衫撕裂的狼狈,可是因为失血,脸上的苍白与憔悴却是显而易见的。
小厮半分不敢怠慢,一边引他二人往里走,一边喊了人赶紧去后院打扫屋舍。
池芮觉得这位小王爷甚是恶趣味,有下人不用非得使唤她,分明就是故意找茬为难的,但她现在借他的地盘保平安还是识时务的,所以便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的扶着他往里走。
刚才谢景昭和陶宇之间还说了悄悄话,她有注意到,但是并不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不好奇,不管闲事,这都是倩娘交代给她的醒世恒言。
而谢景昭这会儿却存了点儿心事,忍不住悄悄侧目又看了她两眼。
诚然——
他其实并不知道池芮是因为猜到了谢景时的身份才故意避开了不救的,只当是这丫头小心眼儿,不想无缘无故多救个人惹麻烦,所以才刻意绕开的。
当然,池芮这么做,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毕竟——
她救,那是善举,不救,这也仅是明哲保身的本分而已。
她既然不愿意招惹这事,他就不叫她掺合便是。
其实也别说是池芮与谢景时非亲非故,就哪怕是他……
他现在让陶宇找回去看看是他给的情分,就算不叫陶宇再回去也不理亏。
而话分两头,谢景昭带池芮返回这庄子途中,曲瑾舟主仆一行正走在山间通往官道的路上。
他手底下几人自然是在议论猜疑方才遇到的小美人与后来上山寻她的贵公子之间关系,琢磨的头头是道……
“这年头真什么事都有哈?那姑娘看面相可完全不像作奸犯科的,撒谎骗人的话倒是一套一套……要不是后来被堵了,我还真没觉出来咱们这是被她给忽悠了。”李莽啧啧的感慨。
另一个护卫李达拆台:“得了吧老李,你还不是看人家漂亮,就单是看美人儿了吧?还哪顾得上挨骗不挨骗的?”
“去你娘的……就老子一个去看漂亮小姑娘了是吧……”
……
他两人吵吵闹闹,书童便疯狂眨眼递眼色,示意他们别乱说话。
两个糙汉子齐齐看向自家主子。
曲瑾舟一直也没坐回车里,他说马车里头闷,坐外面透透气,这会儿坐在车辕上却是神思不属,手中一直把玩着池芮塞给他的那几件旧首饰,指腹上蹭的一片漆黑,一路上却是眉头紧皱,神色十分的不愉兼凝重。
李莽几人见状,自然是猜他在遗憾半路捡来的小美人儿被人截胡抢走了,虽然按理来说他们公子品行端正,不该是沉迷女色那种人。
几个人停止了笑闹,刚琢磨着要么开导一下他——
便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行人赶忙将车马往路边靠了靠,让了路。
后面那一行六人,大白天穿一身黑色劲装,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
他们似乎急着赶路,很快越过曲瑾舟一行冲了过去,但是跑出去没多远,为首那人又猛地收住缰绳,叫停队伍折回来拦住了曲瑾舟的车驾。
走在路上,即便这一代山路人迹罕至,他们也不好公然黑巾蒙面,所以便佯装带了黑色纱笠遮阳,遮挡面容。
为首那人手里抓握一把宝剑,高踞马上,颐指气使:“我们在追赶家中逃奴,劳驾开车门让我们搜一搜。”
话虽是说的有几分客气,态度却十分的强横,分明就不是在商量事儿的。
“嘿……”李莽也是个暴脾气,啐了一口,跳下马车就要抄家伙。
曲瑾舟却也跟着跳下马车伸手将他拦了一下:“让他们看。”
这一行人杀气腾腾,甚至都不问他们来历身份就敢这般放肆要求搜车,这情况可不一般。
李莽几人不敢忤逆他,只得黑着脸拉开车门叫他们看了。
曲瑾舟车上一堆倒塌的书本未及收拾,因为他那些书实在太多,便有两个黑衣人上了马车,手持长剑胡乱翻找戳刺了一番,确定里面不曾藏人,为首那人又随口道了声“叨扰了”,丢下一个小银锭子做补偿,便是扬长而去。
“什么玩意儿!京城的地界之内就敢这般嚣张,也不知是哪家的奴才?”李莽憋一肚子火,骂骂咧咧的刚要请曲瑾舟上车。
曲瑾舟却是眉头深锁,抬手拦了他一下,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后面就一条路,所以这帮人也是从正清庵方向来的?”
“啊?”李莽三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曲瑾舟却是倒抽一口凉气,面色蓦然更加凝重:“他们兵刃上有新鲜血腥味散出来,必是前面刚刚见了血……快,回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突然浮现的就是池芮抱着个偌大的包袱期期艾艾求他搭便车的那一幕景象。
心中慌乱异常,赶紧上车命人掉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