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009章 说媒

大热的天,他手掌隔着衣物压在她肩头,肌肤上就隐约能印上来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何况两人之间离得这样近,谢景昭的呼吸隐隐约约像是拂在她脸上了。

池芮心跳如擂鼓,不是心动,却是紧张,因为她突然有点后悔……

她明知道谢景昭名声不好,原是想如果嫁了他至少勉强也算是条出路,可是接触了才发现这个纨绔的脾气她捉摸不透,他说的话她也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她想要好好的活着,不愿意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

说白了,她其实信不过谢景昭这个人,也不愿意豁出一切在他身上下赌注。

池芮的嘴唇动了动,眼神游离,明显就是态度犹豫了。

谢景昭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她对他没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意,可是说白了,他因着池芳那张脸找上池家来,这里面又能有几分情意?

他肆意惯了,在男女之间的婚事上也没什么太苛刻的要求,他想娶,她肯嫁,这就成了。

不过么——

以他的脾气和心气儿,如果换个人他都妥协了,她却当面还犹犹豫豫的不把他放眼里,他估计早不耐烦走人了。

他发现自己对着池芮的耐性简直前所未有的好。

这回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就是近距离的看着她这张绝美的脸和无措慌乱的眼神便觉得赏心悦目。

所以他也不急,就只是进一步施压,缓声警告:“到底嫁是不嫁,想清楚了再回答。”

两个人,四目相对。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子眼角的泪跟不要钱似的突然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池芮的情绪一瞬间到达极致,哭得浑身抽搐。

谢景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给哭懵了。

“你起开!”池芮却一把推开他,自己爬到一边,跪到床榻的另一边去,大力扯开被谢景昭压了半边在身边的被子。

被窝里藏着她打劫来的全部家当,铺了半张床。

方才谢景昭将她压倒地方,下面刚好一个玉镯子硌在簪棍上被压断成两截。

池芮哭得不能自已,珍惜的将碎裂的镯子捧起来,眼泪汪汪的再抬头看向谢景昭时那表情就怨念了:“压碎了啊。”

她其实想吼谢景昭赔,因为是真的心疼。

但是这会儿也是她自己在使小心机脱身,心虚的很,又兼之对方的这身份,她也不敢索赔,心疼的就捧着那碎镯子呜呜的哭。

谢景昭:……

池芮哭是真哭。

谢景昭虽然已经发现这丫头有点财迷,但是为了个镯子哭这么大阵仗也着实将他哭得有点手足无措。

实在是——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这张脸叫他心脏有点受不住,甚至好像也不只是心脏了,五脏六腑都跟着揪成团儿了,说不出的难受。

“不就一个镯子么?瞧你那点出息。”他胡乱将池芮手里捧着的烂镯子拿抢过来扫了眼。

那镯子确实成色极好,但他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丫头带着玉镯子爬树,翻·墙,掐架和跳窗户的画面,他就完全不信这镯子给了她她能戴住,于是塞还给她,“这个不适合你。”

池芮哭得他心烦意乱,就不想再对着她了,自己弯身捡了靴子套上。

池芮没管他,先自顾把她散落在床上的那些首饰都装回盒子里,其间还在抽抽搭搭的不停掉泪。

谢景昭倚着床柱看了她一会儿,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实在被她哭得插不上嘴,最后只撂下一句话:“这几天你莫再折腾了,过两天本王会给你个结果。”

池芮听得一愣。

抽泣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眼睛看他。

她眸子本来就又黑又亮,被泪水洗过之后那璀璨的程度就几乎要晃瞎人眼。

谢景昭甚至有种想要将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拭去的冲动。

但他此时心浮气躁,唯恐自己失控,便狠心别开视线匆忙的走了。

这回没爬窗户,拿掉门栓,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池芮目送他离开,情绪一时收不住还在抽搭,但眼泪已经不掉了,眸色之间一片清明,心里却在发愁。

她心里藏了个秘密,她刚被池家接回来的时候挺高兴的,结果第二天池菲就拿了支重金打造的金步摇到她面前挑事儿,她一个从小长在山野间的,确实没什么太好的涵养和脾气,当即与对方争执扭打,导致双双落水。而落水昏迷之后,她有了一段奇遇……

当时她迷迷糊糊的,感觉意识苏醒了,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她被另一个外来的灵魂抢占了身体。

那是个与她同龄的什么高中生,来自千年以后的某个未来时空,那姑娘传递给她的意识认知是他们生活的这个空间其实是一个话本子之类的故事里,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她的同胞姐姐池芳,池家现在正在给池芳铺路,之所以留她到十七岁还未嫁是想等将来送进宫去参加选秀。现在在位的还是老皇帝,但老皇帝身体不好,池家赌的不是他,但是运气不错,因为来年老皇帝就会宣布退位,传位给太子,届时池芳会凭着美貌被选进宫,之后独得盛宠,步步高升,一直到最后母仪天下,带着她生不出儿子的老爹一起飞黄腾达。

而现在,因为谢景昭这个纨绔搅局,池家不敢得罪他,就把和池芳容貌一样的自己接回来,想塞过去顶包。

她并不知道原来的话本子里给她的和谢景昭的是怎样的结局,但那个住进她身体里的魂儿传递给她的信息却是她和谢景昭下场都不好,所以那姑娘就凭着是千年以后的人,有种可以操纵全局的自信,开始疯狂折腾。先是上蹿下跳想要踩下池芳,自己取代对方进宫得宠,但是没能成事儿,最后还是和谢景昭凑成了一对。谢景昭本来娶她是看在她和池芳一样的脸的份上,可是那姑娘太不安分了,到处惹事,又看不上谢景昭,就觉得能做皇帝的女人才是最好的结局,婚后俩人也没过到一处去。

就因为这姑娘始终不得谢景昭的心,谢景昭似乎就又开始惦念起宫里思而不得的那位,而那个穿来的魂儿则是仗着她这张和池芳一模一样的脸,各种试图勾搭姐夫博上位,甚至连假冒池芳爬龙床的龌龊事都干过。

但是龙椅上的那位心明如镜,始终没上当,无数次作死之后……

先是谢景昭,再是她,谢景昭似乎是因为什么事被鸩酒毒杀了,这个池芮不是很清楚,因为虽然那时候她有意识,身体的主宰权却不在她手上,她不能视也不能听,唯一能与那个外来者共享的就是对方的意识。那个冒牌货成天到晚想的就是怎么踩死池芳,然后爬上龙床取代她,以此走上人生巅峰,别的事都很少过脑子,这就导致池芮被封印的那数年间对别的事都只能隐约知道个轮廓。

池芳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菩萨,即便亲妹妹多次陷害,也始终没什么脾气,她那姐夫也饶过她无数次,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一条白绫将她赐死了。

被挂到房梁上那会儿,那个闯祸的魂儿就离体了,死亡的过程是池芮自己经受的。

那过程持续的时间不长,却备受煎熬,让她现在想来都忍不住心里发抖,而在临死前,她眼前又走马观花一般将那冒牌货作的死都过了一遍。

这事情说起来很不可思议,可是前天半夜她转醒时,这段记忆就无比清晰的印刻进了脑海中,叫她想要当成是场噩梦都难。

于是那整个后半夜她就没再睡,开始绞尽脑汁盘算自己后面的路。

既然池芳才是老天的宠儿,而且抢她的路已经被那个魂儿证明是行不通的,她自然就得避开。

现在池家只拿她当棋子,这家人肯定也是靠不住的,如此一来她才瞄上的谢景昭。

虽然谢景昭这个纨绔在外的名声也不好,将来也未必可靠,但是再不可靠,对她来说也比池家的人可靠。

昨天去寻他之前池芮就考量的很清楚了——

谢景昭如今至少还是垂涎她姿色的,她这张脸和嫡姐一模一样,嫁给他,博个嫡妻名分,然后趁着新婚的热乎劲好生笼络他两年。届时仔细观察,若是他这人尚有几分可靠,那就趁得宠时早早生个儿子傍身,以后等到年老色衰,就安安稳稳做个王府的主母,拼儿子过后半生,若他也是一眼能望到头的不靠谱的货色……

也可趁着这次出嫁,借他的手从池家多带点嫁妆出来,以后等日子没法过了就哄着他给弄张休书,她卷了嫁妆远远躲出去一样过逍遥日子。

但是这两条路,无论最终要走哪一条,眼下的关键都得是这位小王爷看得上她。

谢景昭喜欢的是池芳那样的,她原来也打算好好装一装的,可是今晚直接就彻底露馅了,他就这么态度模棱两可的走了……

池芮抱着一箱子珠宝首饰倒在床上,心中既懊恼又忐忑。

而彼时谢景昭回到陵王府便直接去见了自己的母亲陵太妃。

当时已过二更,陵太妃已经卸了妆容,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舒适常服靠着美人榻闭目养神,直打瞌睡,听见儿子的脚步声也未曾坐得端正些,只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打着呵欠道:“我还以为你今夜就不回来了呢……”

她这语气散漫又随意,完全不像是母亲对儿子训话,反而有几分狐朋狗友间互相调侃的不正经。

谢景昭眉心立时一跳,脸上忽见了恼色:“她又暗中盯我的梢,你就不能管管吗?”

“噗!”陵太妃一笑,睨着他跟在看个大笑话似的,“要我管事儿啊?那你现在就滚回你自己屋里去呗,没事瞎折腾我作甚,老实呆着给我做个孝顺儿子。”

谢景昭:……

这么个开端,谢景昭这晚与他老娘的谈话注定不会太愉快,而次日一早,柳氏叫人把给池芮做的衣裳送过去给她,又打算着是该带她去陵王府说这事儿了,陵太妃却纡尊降贵再次登门,还带了媒婆现场说媒,要给池芳和谢景昭的婚事定下来。

是的,她登门替儿子求娶的是之前就看上的池家二姑娘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