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宁的脚伤大有愈合之势,她已能下地走路,见陆卓仍尽心尽力地扮着女道士去灵水街算命,自己便提步跟了上去。
刚将摊位摆好,街中就涌过去一队人马,马背上的男子们皆佩戴银白面具,腰间缠有软剑,暗蓝色衣袍随风摆动,看?起来威风凛凛。
他们拥护着中间华贵的马车,一路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陆卓抱着手臂,在马车左侧挂着的灯笼上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四皇子。”
顾宜宁看?着那行人马的背影,不由得想起符诚,以及她二叔祖父被劫持的事。
陆旌去了躺徐州,保她二叔祖父安然无恙,他那般雷厉风行的手段,定是逼着二叔祖父说出了家族的秘密,想必父亲此时已经得知了白氏并非他生母的事实。
然而徐州没传来任何家书,父亲孝敬白氏这么多?年,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也在常理之中。
但让顾宜宁感到诧异的是,林淑妃既然有能力劫持二叔祖父,为何不将人直接杀了封口,一了百了,永无后患。
许是想引陆旌出面。
把陆旌引到千里之外的徐州,难不成是想加害于他?
这对母子不忙着去打压太子一派的势力,招惹陆旌做什么。
顾宜宁敛下眼眸,心不在焉地翻了页桌上的画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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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景元殿的暗牢里,传来纷乱的脚步,这处阴暗潮湿的地方,阴风阵阵,火焰晃动,天窗泄下几束光,投射到蓬头垢面的男子身上。
符诚衣衫破烂不堪,上面的血鞭印痕混乱繁多?,被绑在支柱上,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眼高位上那个神色寡淡的男人。
一眼看过去,脸色突变,骇然大惊,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惧。
他看?到的是,活着的陆旌。
符诚闭眼又睁眼,耿着脖子盯了好一会儿,越看?下去,越绝望,只能认命地接受眼前的事实,眼底,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渐渐灭掉。
肢体摆动间,发出铁索的撞击声,他先是苦笑,而后仰天大笑?,笑?地眼泪都淌了下来,今后,非死即伤,怕是一辈子都得困在这铜墙铁壁的地牢之中。
似是笑够了,符诚忍不住哽咽着道:“到底遭了什么仇什么怨,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就因为……就因为我姓符吗?”
“我一个尚书的儿子,沦为宫妃的走狗,成了家族的废棋,党争的牺牲品,腿废了,命,也要快没了!”
那些个伤春悲秋感慨良多的话听着格外乱耳烦心。
陆旌靠在椅背上,眸光深沉地看着他,语气压着几分淡淡的不耐:“先是颜慕谦、再是断情散,后面还有什么?”
符诚脸上布满了绝望之色,后面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呢?
有什么都要不了陆旌的命。
林淑妃筹谋了那么多?时日的谋划,终究是功亏一篑。
她想什么不好,偏要对陆旌起杀心。
陆旌是她想杀就杀得了的人吗?
那个疯女人。
真是异想天开,自己做梦也就算了,还非要逼着他来效命。
符诚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恨恨道:“敢问殿下,去徐州一趟,可发生了什么变故?”
陆旌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运功压制着体内的毒火。
吴川平静问道:“断情散可有解药?”
符诚愣了一下,惊喜不已,“解药?解药?他真的中了断情散!对不对?摄政王中了断情散!”
符诚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林淑妃那疯女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确确实实把断情散下到了陆旌身上。
她昔日侃侃而谈的模样似在眼前。
她说,无论是上翎军还是景元殿,都无懈可击,几乎找不到弱点,要想动摄政王,只能从“情”这个字眼上下功夫。
陆旌的软肋无非就是顾宜宁。
然谁敢在陆旌健好无损时对顾宜宁下手?就算有这种想法,也打不过她身边那群高手如?云的暗卫。
林淑妃对摄政王府的监视不可谓不严密,她心思细腻,凭借着女人的直觉,很快发现对顾宜宁来说,颜慕谦似乎与其他人格外不同。
而摄政王对这位地位低微的画师态度也很微妙。
真看?到颜慕谦的画像时,林淑妃轻怔了一下,而后缓缓展露笑颜,她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顾宜宁不喜欢陆旌,对颜慕谦那般好,是因为就喜欢这种玉面书生类型的男子。
林笙是,颜慕谦也是。
那日符诚在街上以颜慕谦诱顾宜宁入局,不为别的,只为挑起陆旌的怒气。
陆旌怒了,一切都好说。
因为之后还有徐州的断情散在等着他。
那断情散,可是大有门道。
情也分正反,爱恨痴嗔,皆算得上动情。
陆旌因顾宜宁而大动肝火,情绪波动极高,越是负面情绪,断情散发挥的毒力就越强悍霸道。
普通人可当场暴毙而亡。
就算陆旌未死,也得丢半条命,接着再吐血十次以内,便可经断人亡。
林淑妃如?意算盘打得极好,铁了心地想要陆旌的命。
符诚定定地看着眼前闭目养神的陆旌,也没看出来这位摄政王究竟伤到了何种程度。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不乏得意,“断情散的解药,至今未有人研制出来,殿下不如?早早地安排一下身后事,恐怕不等几日,便可风光大葬了。”
陆旌掀开眼,视线冷冷地扫过去。
符诚差点就要跪下,然而身上铁索繁重,勒住了他的膝盖,才?不至于表露出没出息的模样。
陆旌踏出幽深漆黑的暗牢,眼前黑云压顶,呼啸而过的冷风甚为凛冽。
再过半月,瑜洲城该下雪了,小姑娘去了之后定会欢喜。
他压住心口的疼,轻咳了一声。
吴川躬身道:“殿下,景元殿外,有林淑妃的密探,一直想与符诚取得接应。现在符诚已经得知您中了断情散,他可通过密探把消息传到林淑妃那里。”
“吩咐下去,放松警惕,让密探去见符诚。”
“是。”
陆旌疾步走向正殿,“解药研制地如何了?”
“颇为棘手,”吴川皱紧了眉,“属下过去催了几次,阁老他们卡在了一道程序上,说缺一味药材。暗医阁没进度,要不要召集外面的能人异士,前来为殿下解毒?”
“再等等,若是研制不出来,本王白养他们了。”
暗医阁集天下用毒解毒之大成者?,外面的医师也未必比他们更胜一筹。
吴川就此打消刚才?的念头,接着问道:“下毒的事太过恶劣,林淑妃和四皇子该当如?何惩治?”
吴川心道这两人是最得圣上欢心的宫妃和皇子,殿下要动他们,不知圣上会不会出面调解。
但再调解又能调解到哪去,圣上多?少得给自家主子面子。
毕竟那断情散是真真下到了去往徐州的整整一行人马身上。
光是闻字号的暗卫,就死一人,伤两人。
没想到陆旌却缓道:“由他们在京中折腾。”
“殿下的意思是?”
“去瑜洲,”陆旌扯开桌案上的一节卷轴,“对外散播些谣言,说瑜洲是解断情散、治疗毒伤的好去处。”
陆旌稍一提点,吴川便领会了。
眼下的形势,确实该去趟瑜洲,以解毒的法子过去,倒也不显得唐突。
“殿下要带王妃一并过去吗?”
陆旌颔首,“柔然使者?离京之后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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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内,一身着金罗飞鸾曳地宫装的女人坐在方正的花几前,斯条慢理地修剪着硬朗的花枝。
地板上传来毫无章法的脚步声。
她放下剪刀,柳眉轻蹙,轻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果然,她话声落了以后,那步伐渐渐规矩起来。
不一会儿,屏风后绕进来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他喘了口气,低头行礼,“母妃安好。”
“坐。”
晋言叙坐下后,几乎是立刻开口,“母妃,您疯了,怎么敢往摄政王身上下毒?”
林淑妃平静问道:“叙儿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本宫的?”
晋言叙:“母妃,若这一招失手,摄政王没有死,我们定会落得穷途末路的境地。”
“他到底有没有中毒还是未知,不必现在就忧心。”
林淑妃喝了茶,又叹道:“叙儿,任何时候都不可如现在这般自乱阵脚,你该从容些。”
晋言叙问道:“母妃,那断情散从何处而来?”
“柔然。”
这后宫中,姜太后厌烦整日勾心斗角的众妃,只喜欢与各个府邸中心思少的年轻姑娘们相处,常在慈宁宫办小宴,不怎么掺和陛下的后宫。
后宫事务交由淑妃、德妃、贤妃三妃共同打理,虽然位分相同,但最?受宠的,当属林淑妃,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就去碧霄宫找陛下评理。
是以明面上公允公正,实际上,却是她一家独大。
如?今柔然使者?携带一对公主王子前来京城,大有要和亲的意图。
柔然和回纥两国交战,正是寻找倚仗的关键期,既然选择了大晋,想要和亲,自然得讨好她。
良久,林淑妃缓缓开口,“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皇子,除了陛下,谁也动不得,把心放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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