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纱飘舞的梦邈轩内。
两俱衣衫不整的身体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缠绵不已。
前院里公子哥们死活找不到的宴会主角突然出现在这里,摇着八仙团扇的左家三小姐脚步一顿,秀丽的脸庞瞬间失了颜色。
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猛不丁瞧见这般香.艳的场面,下意识就捂住了眼睛。
而后突然想起自己跟顾宜宁平日里也不大对付,自是乐得看她的笑话,当场便大呼小叫了起来。
她这一闹,动静颇大,先是闹来了诸多女眷,一个个都是权贵人家,身后跟着众多亲信,相府的下人拦也拦不尽。
一时间内院大乱。
那两个白日淫宣的男女吓得清醒了大半,跪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物,眼里迷迷瞪瞪,劲头还没完全消下去,动作反应都慢上许多。
石山后面,顾宜宁欣然地看着眼前意料之中的画面,斯条慢理地抽出一块手帕,“可是浸够了蒜汁?”
春桃忙点头:“小姐,您待会儿再用,不然哭得时间长了,明日一早还要消肿。”
“嗯。”
顾宜宁看够了热闹的场面,转身离去,谁知身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站了位月白华服的女子。
发戴赤金簪,腕配双扣镯,额间点了朵红艳艳的牡丹,衬得她越发芳菲妩媚。
晋明曦。
全京城最纨绔的郡主。
那娇蛮的性子,跟自家小主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清岳女子书院倒数第一的位子,这两人可是轮流坐的。春桃后退半步,慌乱地欠身行礼:“曦禾郡主。”
晋明曦绕着顾宜宁走了一圈,抢过她手上的帕子,不疾不徐问道:“五小姐可真是富有闲情逸致,不知锦帕沾蒜汁,是何时流行起来的雅趣?本郡主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顾宜宁看着眼前故作挑衅的女子,心里缓缓涌出一股别样的感觉。
现在的曦禾郡主,便是今后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更是……她未来的嫂嫂。
只可惜,美人命薄如纸,年纪轻轻便去世了,死在大雪纷飞的冰河附近,三箭穿身,只留下一句遗言便香消玉殒。
那一辈子,也是苦极了。
嫁谁不好,偏偏看中她哥哥这个老古董,平白误了自己的一生。
虽然顾承安此后半生未娶,终日和那块灵位相依,但无法消磨的事实是,这两人生前实乃为一对怨侣。
一个以礼相待坚决不从,一个一厢情愿偏要勉强。最后酿成悲剧,阴阳两隔,死了的人永不瞑目,活着的人行尸走肉。
时至今日,晋明曦最后那句遗言,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心尖一疼。
她说,若有来生,再也不要嫁给顾承安了。
可现在对于顾宜宁来说,就是来生。眼睁睁看着晋明曦飞蛾扑火,扑的还是她亲哥哥,想来想去也是于心难安。
未做好心理准备就迎见了旧人,她还没闻见蒜汁的味儿,光是想起上一世,眼尾就蓦地泛起微红。
“宜宁。”
拐角处出现一抹青竹色的身影,顾承安肃着脸,快步走来。
相府内院闹地那般糟乱,他仔细一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素来天真烂漫的妹妹竟用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算心中再恨,也不该为那对男女而脏了她自己的手。
顾承安近日奔波在书院和京兆尹之间,已掌握了林笙和顾新雪杀人通奸的确凿的证据,到时候文书一上,便可解除婚约,光明坦荡且得体规矩,他的傻妹妹为何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寻遍了大大小小的院落,最后才在石山这里找见人,他走到两人跟前,看见顾宜宁微润的眼眶,心中一团火气突然就灭了下来。
盛装打扮的晋明曦敛下刚才高高在上的模样,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腰前,美目微垂,心中默默埋怨顾宜宁好心机,早不哭晚不哭,偏生等她哥哥来了才掉眼泪。
这下顾承安又要误会自己欺负他妹妹了。
晋明曦心虚不已,虽然她刚才确实也抢了那块锦帕,但只是想逗逗对方,没想过要揭穿事实。
顾承安果然误会了,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层防备,语气仍是温和着的,“曦禾郡主,顾某有一事相求。”
相府的二公子永远都是不卑不亢的,那身疏朗之气在这捧高踩低的京城何其少有,晋明曦的视线从他清隽俊雅的脸上移开,立刻道:“我答应。”
说完后又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不矜持了,忙补充:“一点小事而已,二公子言重了。”
顾承安颔首:\"多谢。\"
顾宜宁看了眼耳根泛红的晋明曦,又看了眼镇静从容的顾承安,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只觉这大名鼎鼎的曦禾郡主原来这么没出息,并且,自己的哥哥也越发看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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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新月和林笙的事,闹得比想象中大得多。
临走前,顾宜宁忘了从晋明曦那里将手帕拿回,她眨眨眼,也没挤出半滴眼泪,只能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捂住心口,脸色苍白地晕倒在了侍女的肩上。
这事从白天闹到晚上,才堪堪结束。
她在棠梨院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后派人将采薇寻来,浅抿一口清茶,悠然发问,“外面情况如何了?”
采薇:“那事传到前院后,相爷气地回直接离了宴席。后续都是静庄院的二夫人处理的。二夫人向来不喜欢四小姐,便不顾二爷面子,用一顶小轿将四小姐送去了林侯府,说是......当个妾室。”
春桃也道:“小姐,马车未到林侯府,就被京兆尹的人拦了下来。”
顾宜宁还未来得及问完,外面就传来了顾汉平的声音。
顾汉平来势汹汹,脸色难看至极,今日这一通闹,把他气地不轻。
思来想去,觉得这翻动风浪的人就在棠梨院。
知女莫若父,看着顾宜宁无事一身轻的面容,他火气又窜上心头,“说说,这事是不是你办的?”
顾宜宁打发屋里的人下去,抿着唇一言不发。
顾汉平兀自倒了杯茶,气地手指发颤,“上一次,你就将家丑宣扬出去,闹得人尽皆知。这一次,还敢胡来,顾家的颜面何存?你知不知道你祖母和二伯父心中有多难过?”
“父亲不告诉他们就是了。”顾宜宁别过头。
顾汉平按了按额头,语重心长地问:“新月和新雪是你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姐姐,你对她们下如此狠手,当真不在乎那些姐妹情谊?”
“一个窃财物,一个偷未婚夫,我把她们当姐姐,她们何时把我当妹妹?父亲怎么连这点是非也不分。”
“这些事情都可以私下里解决,你又何必闹到明面上,”顾汉平在官场沉浮多年,自知给别人一条退路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叹道:“你可知京中关系有多复杂,莫说官场,就连这各个世家的后院,也是水深火热。怎得别人都能忍,偏你忍不了。宜宁,你在外面如何闯祸,父亲都不会训你一句,可这是家里,咱们自己的家,你伤害的都是你的至亲,亲人之间无需用是非来衡量,血缘和情分才是最重要的。”
“这诺大的京城,无论你多有才华和头脑,孤身一个人行走,也犹如静湖上的扁舟,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一场风浪掀翻。而家族,才是你的依托。一个人,很快就能陨落,唯有家族兴盛繁荣,方可生生不息。”
顾汉平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稍后我会派人去京兆尹把新月带出来,她名声已毁,这一生都越不到你头上去,你莫要再与她过不去了,不然你二伯父那里也不好交代。”
怎么可能过得去?
顾宜宁闭眼就是她上一世缠绵病榻的场景,一场病下来,生不如死,若不是因为舍不得陆旌,也不想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根本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顾汉平察觉到她的低沉的心思,又劝:“你可是不愿?若新月是别家的女儿,父亲怎么也得为你讨个公道,但她偏偏是你二伯父的女儿,你再这么偏执,会伤了两家情分。”
“父亲,您可知二伯父背地里做过多少不利于您的事?”
顾汉平:“莫要胡说,你不能因为新月就把你二伯父拉下水,父亲公务繁忙,大事小事都交给二房去处理,他为这个家做的贡献已经够多了。”
顾宜宁深吸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的老狐狸父亲不信,防外人防地密不透风,对家人却深信不疑,她就算将事情全说出来了,他也会帮他们找好借口。
她轻道:“父亲可还记得襄阳老家的三叔祖父?”
“倒是有些印象。”顾汉平似乎想起些什么,“上次听你祖母说,你三叔祖父的儿孙南下闯荡去了,襄阳老宅就老夫妻两个人住,若有机会想把老人家接到京城来养老。”
一听白氏要插手,顾宜宁就觉得她又要有什么阴谋,“父亲,三叔祖父年纪大了,从襄阳到京城的路甚是颠簸,若路上出了什么以外,也不好向族人交代,还是算了。”
“你说的有理。”顾汉平见女儿有心跟自己闲话家常,觉得刚才讲的那些道理她都听进去了。夜色已深,当即道:“新月......”
顾宜宁率先截住他的话,冷漠道:“父亲若执意将四姐姐从京兆尹接回来,女儿不介意用更有辱家族颜面的法子再送她进去一次。”
“宜宁!你!”顾汉平气都不顺了,“我看你真是......不知悔改!”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冷血冷情了,莫不是被人教唆着进了什么邪门歪道?
着眼下形势,她今天做的那些事难免不会被人怀疑,细细一思量,寺庙倒是个好去处,既可以洗一洗身上的歪气儿,也可以让外人觉得她伤心难过,从而不会将矛头指向她身上。
“从明天开始,你去京郊静泉寺住上一段时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顾宜宁愣了下,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离京避一避风头,但还是觉得顾汉平固执地气人,她淡问:“父亲可是要将女儿赶出相府了?”
这一发问,顾汉平又心疼愧疚几分,女儿本就委屈,他却让她忍气吞声,这个父亲当地何其窝囊。他啰啰嗦嗦说了好一会儿,就差把静泉寺的住处给她修成金殿银宫了。
顾宜宁才肯点头。
后又趁机将自己的底线划好,“若女儿走后,父亲去保释四姐姐了,那这个家我也没有再回来的必要了。”
顾汉平劝说不得,无奈应是。他再如何,也不可能不要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