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褪去色彩的,空间开始扭曲。就如同谢了幕的舞台一般,终于迎来了大结局,于是众人一齐鼓掌喝彩,向台下走去。空荡荡的舞台也开始自我崩裂,以顺应这场闹剧的结束。
大地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她只觉得头疼无比,肩膀疼的厉害,在这动荡的山河中就快要站不直,还好身后有一双手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才没让她倒下。
她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失去色彩,雨幕好似刀刃完全割开了空间一般,青年拿着钟馗面具一步步向她走来,宛若雨夜中的神明,在黑夜中祈祷。
她看见刀刃脱在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她想告诉身后的人快逃,但是凡人的身体实在太羸弱,鲜血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发不出声音,张开嘴时只能在喉咙里尝到甜腥的味道。
她看见天地山河不停旋转,血腥味越来越重,她无处藏身。
她看见......
“不要!!”
“大小姐,您怎么了!”听到自家小姐的呼喊,翠儿连手中的针线都来不及放下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将朱盈盈搂进怀里,“没事,我在,我在的。”
朱盈盈脸色惨白无比,手上还在打着摆子,她紧紧地抓住了怀里的小丫鬟,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小姐,您别哭,到底怎么了。”翠儿紧张地看着怀里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瘦如骨削的大小姐,将帕子递过去:“您擦擦眼泪,我给您拿些安神茶。”
朱盈盈疲惫地靠在枕头上,虚弱地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喝。”
“喝了会做噩梦。”
翠儿见到她这样,只觉得更加心疼。
他们的大小姐虽然生来体弱多病,但是也只是比寻常女子要柔弱一些,从来没有瘦弱到这种地步。她如今隔着幕帘看过去,都觉得心惊胆战。
老爷也有几天没来了,不知是因为真的忙于生意,还是因为不敢面对女儿。
“小姐,您梦见什么了。”她转过头悄悄擦了擦眼泪,强撑起一抹笑看向朱盈盈,“您和奴婢说。”
“弄丢了。”朱盈盈微微蠕动嘴唇,含含糊糊地吐出三个字。她声音太小,翠儿听不到,于是端着药凑了过去,“我把他送我的珠子弄丢了。”
“大小姐,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说它弄丢了!!”
朱盈盈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突然尖声叫喊起来,吓翠儿手一软,手中的果子咕嘟咕嘟地落在了地上,她赶紧蹲下去捡。
一抬头,就对视了一双大而黑的眼睛。
她比上次见到秦木桃的时候又瘦了不少,眼窝已经深深凹陷其中,手臂细的几乎只剩下骨头,再加上这样一眼,让翠儿一下子想到了地狱中的修罗恶鬼,差点想丢下盘子就跑。
不行不行,不能跑,这可是他们的小姐,就是疯了也是他们的小姐。大家都不愿意伺候小姐,小姐已经很可怜了,她不能再跑了。
翠儿拼命摇头把自己想法里的东西都倒出去,调整了一下心情,殷切地看向朱盈盈:“来,小姐,您先吃点蜜饯甜甜嘴,这可是奴婢一大早就去东市买回来的,甜着呢。”
“不过也是奇怪,那负责打更老张突然不知道去哪儿了,害我今日都不知道时间,还好有人提醒,不然就惨咯。”
说罢就要把蜜饯递过去,还没送到嘴边就被一只手狠狠打掉了,蜜饯咕嘟咕嘟地滚在地上,最后被床边的一只狸奴抢走了。
朱盈盈收回手,继续阴恻恻地看着她,用力拍打被褥叫喊:“我不要,我只要我的东西!”
“大小姐,您说的是什么?”翠儿虽然害怕,但是还是强忍了下来,“奴婢给您找。是不是那日在府门口和秦姑娘说话的时候弄丢了?等她回来奴婢帮您问问她好吗?”
“夜明珠。”她突然激动地坐了起来,死死攥着翠儿的衣领前后摇晃,“一颗黑色的夜明珠,长得像黑曜石,是他送给我的,你帮我找,你帮我去找!”
翠儿见到这样更加惊慌失措,但是又不敢真的把人推开,只能点头宽慰道:“好,奴婢去找,奴婢这就去。”
朱盈盈笑了,可也只是笑了一会儿又松开了手,绵软无力地倒在软枕上,叹了一口气。
“罢了,不找了。反正都已经弄丢了,再找回来说不定都破了。”
她又哭又笑的让翠儿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赶紧起身打算去找段芸芸,只是才刚站起来,就被少女捏住了手腕。她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有点点泪光,还有说不出的祈求之意。
“别走,求你别走。”朱盈盈本就瘦削的像鬼一样,这么一哭并未有任何梨花带雨之味,反而多了几分骇人,“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我好怕黑。”
翠儿别无他法,只好让其他丫鬟去找段芸芸,自己则是的端来了一盆水想要给她擦擦脸清醒清醒,却不料朱盈盈的反应更加激烈,手臂一挥直接将水盆打翻在地。
地面上摊了一地的水,玉盆也随之掉落在地,裂开了一条细缝。
“大小姐,您冷静点。”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人,翠儿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冲了过去,恨不得现在就跪地上热泪盈眶。
陆昊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站在门口,长发高高束起,宛若天上神明一般。他身后站了同样穿着白衣的段芸芸,她站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高大的背影,眼眸中满满都是崇拜。
不过细看就会发现只有段芸芸单方面地看他的时候眼中带着爱慕,至于陆昊,他看谁都是一样的眉目含情,就算看一颗草那眼神都能像看小情娘一样。
“陆大人,您可来了。”她快要被朱盈盈的状态吓疯了,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将他们迎进来,“我今日怎么都找不到您,我还以为您和秦姑娘走了呢。”
“秦姑娘?”他收起扇子,垂眸淡淡看了翠儿一样,看的她一时间春心荡漾,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就是头上戴了个金铃铛的那个合欢宗弟子。”见翠儿磕磕巴巴的不知道怎么说,段芸芸自然地将话接了过来,提及秦木桃,她的语气有些不耐,“前日和您一起出城调查了,不过一直没回来,也不知去哪儿了。”
陆昊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原来在茶楼遇到的小兔子是合欢宗的啊,那就好办了。
他将扇子收起,几步走到朱盈盈床边小凳上,突然从袖子里弹出几根丝线,就这般搭在了朱盈盈的手腕上。
悬丝诊脉!翠儿很没出息地张大了嘴。但是看大家好像都很淡定的样子,于是只好悄悄把嘴闭上,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没见识。
“你是她的贴身丫鬟?”陆昊一只手虚虚搭在银丝上,看向翠儿,“你们家大小姐是不是天生就体弱多病,比平常人都要瘦弱许多。”
翠儿拼命点头。
“那就是了。”他笑着将银丝抽了回来,“朱老爷弄错了,她并非是被人借了寿命,而是她天生神魂就不全,缺了一魄,所以才会比旁人更瘦弱。平日里靠灵丹妙药或是法器养着倒也看不出什么,近日大抵将巩固神魂的法器弄丢了,才会变得如此罢了。”
翠儿张大了嘴,这些话明显超出了她的认知。
所以大小姐从小到大一直戴在身边的那颗黑珠子,就是巩固她神魂的法器吗?
幔帐之后,那道瘦削的身影微微张开了嘴:“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弄丢了。”
“我总在做噩梦,梦里一个叫顾十三的人总是在骂我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不和他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不能和他走。”她哑着嗓子开口,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蜜饯勉强着自己咽下,蜜饯的甜味太突兀,甜的她喉头发腻,她却依旧咀嚼个不停。
就好似如此,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隔壁的王家又请了戏班子,咿咿呀呀地正唱着戏,正巧唱到那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许。”
朱盈盈撩起帘子,看向床边的几人,勾起一抹浅笑。
“所以陆大人,你可以帮我找回我的地藏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