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苏铭正准备往前迈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调转了个方向,鞋尖朝南后脑勺朝北,摘下面具,一错不错地瞪着那人看。
那叫嚷的丫鬟见她眼神如此凶恶,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秦木桃倒是没兴趣管这些事的,可当她不小心瞥到了大小姐身边另一个戴着面具一直低头摆弄玉荷包的丫鬟时,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这一双紫金葫芦腰饰好熟悉啊,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始终低着头,面具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若不是秦木桃眼力好刚刚好看到她的耳坠,只怕是都认不出她。
而且她的面具纯白无瑕,看着并不像是在街上买的。
啊,她懂了,玉荷包,紫金坠,还有纯白面具——
这,这是女主段芸芸啊!
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按照原书的时间线,女主这时候不是应该还在上清门里修炼吗,怎么会和这等凡人大小姐混在一起,还成了她的丫鬟?
秦木桃一个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见到那个火爆性子的丫鬟已经冲了过来,不屈不挠地抬起她骄傲的小下巴。指着秦木桃的鼻子大喊大叫。
“别,别吓唬人!我们大小姐请的高手可厉害了,我才不怕你!”
“翠儿,不得无礼。”帷帽少女见状赶紧拉住那丫鬟,有些抱歉地对她们作了个揖,“抱歉,我这丫鬟性子有些急躁,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她顿了顿,缓缓撩开皂纱,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捂着帕子微微咳了几声后才温和道:“两位姑娘不是苏城本地人吧,不若让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二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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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小二沏的茉莉花茶很香,让秦木桃忍不住端起来深吸了几口。
啊,人间烟火气真好啊,她这几日在宗门里想喝杯茶都难,这帮修士从来不屑于自己动手,用术法煮出来的茶都没滋没味的,还是这种手泡功夫茶最香。
“秦姑娘,你喜欢?”朱盈盈笑眯眯地看着她,抬手又给她沏了一杯,“我身子骨弱,家里人都不喜我摆弄这些,我从来都是自娱自乐,这替人泡茶还是头一次。”
秦木桃笑了笑,双手接过。
就在刚才,她们和面前的这对主仆三人浅谈了一会儿,知道了面前这位大小姐乃是城中首富朱半城的女儿,虽然生来尊贵,但是却天生体弱多病的,家里人也从不许她出门,就连这一趟出来还是偷跑出来的。
“盈盈手艺平平,二位姑娘不介意就好。”
“怎会介意?朱姑娘请我们喝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苏铭笑着回应,顺便对上来端茶的店小二吹了个口哨,把人小郎君吹的耳根子红透,放下茶盘后就匆匆离开了。
朱盈盈给他们选的这间雅座不错,从窗外恰好可以看到明月,今儿个是十五,月亮正圆的好看。秦木桃浅浅喝了一小口茶,半只胳膊搭在窗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她本来心情好又惬意,目光往下扫的时候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吓的她差点把含在嘴里的茶喷出去。
男主?!他怎么会在这里!
“师妹,你怎么把面具戴上了?”苏铭一转头就见到她正手忙脚乱地摆弄面具,“你这个把下面的脸也遮住了,不方便喝茶,还是摘了吧。”
“不必了。”她向后仰了一下避开苏铭的手,迅速把绳子系好,“我还是比较喜欢戴着。”
苏铭耸耸肩,倒没在意,恰好邻桌有个帅气的公子哥走了上来,她又给人家抛媚眼去了。
这本就是个小插曲,也没人在意,秦木桃也是这么想的,可半刻钟后她却笑不出来了。
“师妹,这个公子有些眼熟。”苏铭戳了戳她,看向楼下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短打,手握一把折扇,腰上佩戴者一柄长剑满脸写着我很不好惹的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绑架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去的,后来干坏事也好,藏人也罢几乎全是她一人来,师姐就是帮她锁门和点香而已,并未见到陆泽的脸。再加上她桃花多,也不会记住。
秦木桃紧张地快疯了,手指攥紧了衣裙,纱布被她捏的皱皱巴巴的,
“我,我有些急事,失陪一下。”
说罢便以最快的速度往楼下跑去,不料大抵是因为跑的实在是太过匆忙,下楼的时候系着面具的带子松了,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刚好砸在一个拿着扇子的公子的脚边。
“抱歉,我不是有意——”
千言万语在她看到那个公子的脸的时候都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干干巴巴地发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直娘贼,这家伙刚才不是还在楼下的吗,怎么上来的那么快啊,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而且居然还有时间去换了一件外套?
公子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抬起头时明显也有些意外:“是你?”
“真,真巧。”她慌乱地挺直腰背,见到公子身边的小厮也朝她投来八卦的眼神,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臊死了,赶紧提着裙子跑路,“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在下陆昊。”他笑意不减,折扇在他掌心微微转了个圈,不轻不重地敲打在掌心,秦木桃只觉得那一股捏着她袖子的风似乎更紧了一些,她更加挣脱不开了,“姑娘对我似乎敌意很大。”
“没有没有,这是误会。”
“误会?”面具在他掌心转了个圈,陆昊低头淡淡地看着秦木桃,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若姑娘是因为那日陆家那日唐突生气,在下会不日会带着薄礼上合欢宗道歉。”
“不用了不用了。”
求你别再说了快让她走吧!
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正当秦木桃正在努力想办法的跑路的时候,久等未归的朱盈盈主仆找来了。
“秦姑娘,你怎么在这儿,你们认识?”她对陆昊浅浅一笑,福了福身,耳根上微微浮起红晕。秦木桃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
真不愧是后宫文男主,真是人见人爱啊。
陆昊只随意点点头,礼貌性地对她回了个礼,目光又回到秦木桃脸上,这才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没有看女主一眼。
回雅座时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摸面具,却摸了个空。
啊,她忘记了,她的面具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掉了,而且好像还被陆昊那家伙捡到了。这什么玩意啊,落跑的公主留下水晶鞋,灰姑娘故事新编吗这!
“我受够了!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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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升到半空的时候,苏城突如其来地下了一场暴雨。
此时已接近深夜,打更的人也已经敲了好几下,但朱家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室外一片喧闹,室内一片静谧。
房间里的男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他穿着一身雪白长跑,头发高高束起,手握一把折扇看起来干净又儒雅,惹的丫鬟们纷纷为之神魂颠倒。
而他现在正优哉游哉地倚靠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面具。
雨越下越大,雨水重重地敲打在瓦片上发出剧烈的响声,木窗被吹的吱呀作响,突然窗户砰地一声打开,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少年灵活地从窗户钻了进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水珠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地留下,一身劲装被雨水打湿,若有若无地勾勒出他腰腹上的曲线。
他却不急着擦,而是靠在窗棂上,不紧不慢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俊逼人的脸。
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惊呼,因为这二人生的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双胞胎。唯一不同的就是黑衣少年的身上疤痕太多,简直让人没法将他和眼前这位贵公子联系在一起。
“阿泽,你不能为自己施给避水诀吗。”陆昊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弟弟,语气颇为嫌弃,“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像话,你好歹也是我们陆家的人,能不能就是说弄的干净一点。”
陆泽淡淡看他一眼,满不在乎地避开他的视线。
陆昊也不生气,把面具放在床上,背着手向他走来。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几个作弄凡人的妖鬼。”他不动神色地后退了一步,皱眉,似乎不太喜欢兄长的接近,“兄长不必过来,我身上很脏。”
“阿泽,你还是老样子。”
陆昊笑着对他招招手,宛如全天下最会为弟弟着想的兄长一样,施法替他弄干净了身上的水,陆泽这一回陆泽没有躲,而是低下头。
他淡淡地看着陆昊手上的面具,随口问道:“哪来的?”
“怎么,喜欢?”陆昊始终笑的温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面具,“遇到了个有趣的姑娘,说起来你应该也见过她。”
他勾了勾嘴角,闷哼一声。
“兄长身边的姑娘太多,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陆昊听到这话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懒洋洋在软塌上坐了下来,随手从怀里扔出两只玉瓶扔给他。
“陆家赏你的。”
陆泽随手接过,抬起头,无所谓地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害怕?”
他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你?”
陆昊笑笑,没有责备弟弟的无礼,而是将那白色狸奴面具抛给他:“那就好好完成任务,还有,不要向任何人暴露你的身份。”
“所以你昨天让陆奉来讨人,是为了确定我有没有暴露身份?!”
一道刺眼的闪电撕破了天际,烛火摇曳,雷声震耳欲聋,雨水越下越大,终于在一阵炸雷声中烛火熄灭了,房间陷入黑暗与混沌之中。
窗外的光映出了陆昊的半张脸,他低着头,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陆泽的问题。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