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怎么了?”苏星辰道。
陶靖衣转身?朝着楼下走去,与拎着茶壶迎面而来的伙计撞了个?正着,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她身?上?,她恍若没有察觉一般。
“阿姐!”苏星辰脸色微变,一掌将伙计推开,“你是瞎了眼睛吗?这么烫的茶水往我阿姐身?上?倒。”
苏星辰气不打一处来,拎着茶壶,将剩下的茶水就要?往伙计的脸上?泼。
陶靖衣被他大吼一声,吼得清醒过来,一眼便看到苏星辰大发神经?的样子,连忙抓住他的手:“星辰,不要?胡来!”
还好她手快,否则那茶水就要?全部倒在伙计的头上?了。
伙计跪在地上?,吓得痛哭求饶。
这一番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
陶靖衣面色微变,连忙抓起苏星辰的手,逃命似的离开这家酒楼。
“阿姐!”苏星辰拽着她,迫使她停了下来,捧起她的手,检查她的伤势。
“我没事。”陶靖衣缩回自己的手,“衣服穿的厚,没烫着,手背只溅到了一点?点?。”
不烫是假的,只是方才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一下子令她忽视了所有的痛觉。如今站在这楼底下,被风一吹,才惊觉身?上?湿哒哒的,茶水烫过的地方,泛着轻微的刺痛。
“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阿姐如此惊慌?”苏星辰问。
陶靖衣摇头,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难怪方才她和苏星辰入城时,城门下围了那么多的百姓。只是当时他们的速度极快,一时没有注意到城门上?方的情况。
她先是慢吞吞地走着,走了几步,步伐渐显凌乱,索性?狂奔起来。
苏星辰跟在身?后,很快明白了她要?去的地方。只是他尚不明白,陶靖衣为何要?去看段红樱的尸首,难不成是为了一解心?中的仇恨?
红枫山庄被灭,皆拜段红樱所赐,她想去亲眼看一看仇人?的下场,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苏星辰并未阻止她。
他跟在陶靖衣的身?后,仅隔着五步的距离。
城门口的百姓比来时多了三倍不止,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陶靖衣的身?影扎进人?群后,就不见了踪影。
苏星辰瞳孔收缩着,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大声喊着:“阿姐!”
陶靖衣仅凭着心?中的一股信念,挤进了人?海里,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前排。果然?如那人?所言,段红樱面容尽毁,断了一条胳膊,被挂在城门上?。
段红樱双目圆瞪,一脸的不甘心?。陶靖衣抬起头来,与她遥遥对视。想她当年,坐在□□的巅峰位置,呼风唤雨,是何等的威风,又如何能想到今日的下场。
人?偶山庄上?下无一幸存……
段红樱尸首悬在城门上?示众……
鬼公子只怕早已被段世子挫骨扬灰……
那位“吴兄”所说的话依稀在耳畔回荡着,陶靖衣只觉得太阳灼得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幸亏旁边及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陶靖衣回过神来,脑海中的晕眩淡去不少,她连忙抬起头来朝着那人?望去,那人?已经?走远,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海里。
“是他。”陶靖衣认出来,那人?就是方才在街头买花的男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分丹桂的香气。
她轻蹙着眉头,那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男人?背对着陶靖衣,往人?群外走去。他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里,微微的痛楚提醒着他,保持清醒,不能失态。
迎面扑来的秋风,偶尔掀起他的袖摆,在袖摆之下,他的手腕上?,利器留下的疤痕经?过岁月的打磨,明显变淡了许多。
“咦,那位好像是个?熟人?。”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上?,白衣少年放下酒盏,目光投向陶靖衣的方向。
坐在他对面的蓝衣剑客,不动声色地抬眼,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只是望了这一眼后,他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微小的波澜。
大概是为了平息这不该有的情绪波动,他端起面前的酒盏,往唇边送去。忽然?,一只手压住他的手腕。
“东方师侄,你重伤未愈,最好不要?饮酒。”段无双笑道。
坐在他旁边的赵南屏道:“无双世子此言差矣,东方公子面色红润,想来伤势早已痊愈,不过几杯酒罢了,以东方公子的功力,不在话下。”
段无双看赵南屏一眼,顿了一顿,顺着她的话道:“南屏郡主说得有理,师侄随意。”
东方玥面无表情的将酒盏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段无双和赵南屏都?在盯着他,翡翠谷一战,他不慎坠崖,回来后变得比以前更加面冷,功力比从?前也精纯了不少,定是崖下有一番奇遇。
“哎,看来今日等不到想等之人?了。”段无双轻叹。
“派人?跟着那位陶陶姑娘,兴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赵南屏道。
她当初被假段无双打了一掌,心?中愤恨不已,奈何身?受重伤,只得在府中养伤,直到段无双领着精兵剿灭人?偶山庄的消息传回府中,思前想后,才恍然?大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人?偶山庄逃回来的段无双,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性?子变了许多,竟主动来找她,提出盟约一事。
赵南屏早就属意段无双,因此与他结下联盟,助他做想做之事。
赵南屏提出这个?建议后,段无双举起酒盏,大笑道:“还是郡主知我的心?意,我敬郡主一杯。”
赵南屏会意地笑:“世子想做什么,南屏一定鼎力支持。”
唯独东方玥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进入无我状态,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
百姓看够了热闹,皆渐渐散去,街头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阿姐!阿姐!”苏星辰的声音将呆愣中的陶靖衣唤得清醒几分,陶靖衣这才惊觉,自己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发呆了许久。
“出何事了?”苏星辰关心?地问道。
“……没事。”陶靖衣心?虚地回道,有种心?事被戳破的窘迫。
苏星辰抬头望了一眼悬在城门上?段红樱的尸首,眼底隐隐腾起一丝快意,他伸手揽住陶靖衣,温言道:“阿姐,我们回家吧。”
“不会的,不会的……”陶靖衣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着,眼底的神色空茫又无助,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阿姐,你在说什么?”
陶靖衣抬起头来:“星辰,我不能跟你回家。”
“阿姐想去哪里?”
“天山派。”陶靖衣知道,自己不说清楚,苏星辰一定不会放人?,她不想骗他。她不相信段飞白就这样死在了段无双的手里,原书?设定他是无敌的,这个?世上?能杀了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不会这样轻易死了的,他一定是回到了天山派,她要?回去找他!
至于她到底是为了段飞白回去,还是为了他的琴剑回去……
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也许见到段飞白,一切都?有了答案。
苏星辰唇角抿起,眼底的厉光一闪而逝:“你要?回去找段飞白?”
陶靖衣不说话,神色明显是默认了。
“为什么?阿姐,明明是他害了你!你知不知道,你死去的那些日子,我有多痛恨段飞白!”
但是他却不能出现在段飞白的面前,因为他抢走了“阿姐”的白骨,段飞白一直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他只能怀着刻骨的恨意,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东躲西?藏,怕的就是段飞白将他的“阿姐”抢回去。
“星辰,是我对不起你。”陶靖衣踮起脚尖,手按在苏星辰的头顶,轻轻抚了一下,“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我答应你,等我找到段飞白之后,就将你的阿姐还你。”
苏星辰满腔都?是怒火,这怒火灼得他肝胆俱裂,恨不得直接将陶靖衣直接抓回去,打断她的腿脚,关在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叫她一个?人?永远属于他。
生,属于他,死也属于他。哪怕她的墓碑上?沾染了尘埃,拂去那尘埃的,也只能是他苏星辰。
可就在他快要?发狂的边缘,那一只素白柔软的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抚了那么一下,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偏执,所有的疯狂,都?被这一只手轻轻拂去,瞬间土崩瓦解、全军覆没。
面对他的阿姐,他永远都?是一败涂地,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阿姐……”
“我把你的阿姐还给你,我保证,再也没人?能拆散你们。”陶靖衣轻声道。
虽然?苏星辰不大懂陶靖衣所说的“把你的阿姐还给你”,但他依稀明白,这是一句承诺。
“真的?”苏星辰一脸不信的表情,“我要?阿姐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哪怕死了,也要?一起烧成灰,谁也分不开。”
陶靖衣点?了点?头,重复着他的诺言:“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就算是死了,也要?化成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句话,她是替苏夕颜承诺的。她相信,苏夕颜那么爱苏星辰,肯定是愿意的。
苏星辰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握住陶靖衣的手,牵着她从?人?群中离开:“我相信阿姐的话,阿姐不会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