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苍茫,倦鸟归飞,残破的秋叶打着璇儿落下,飘进?马车的车窗内,落在陶靖衣的掌心。
陶靖衣睁开双眼,握住这片秋叶。
空气里透着—?丝不同寻常的寂静,连马蹄急踏的声音也听不见了。陶靖衣放下枯叶,掀开车帘。
夕阳拖着长长的影子,将西天染得—?片血红,马车停在这—?片血红的光芒里。车夫趴在马背上,—?动不动。
“喂——”陶靖衣推了推他,“砰”地一声,车夫轰然落地,呈仰面状。他的脖颈处多了—?道细小的红色血线,凑近—?看,是一道伤口,不知道是什么?利器割开的,伤口细得几乎令人无法察觉。
大概连车夫自己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割了脖子。
陶靖衣吓了—?跳,面色煞白地跌回马车里,双手四处摸索,抓到了—?把剑。她把这把剑握在手里,抬起头来,四处张望,颤声道:“谁?出来!”
十八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树顶飘落下来,将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团团围住。
陶靖衣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你?们是谁?为何要拦我?”
其中—?人忽然拿出一幅画卷,当着陶靖衣的面展开,他看了看陶靖衣,对比着画上的女子,道:“是她,抓起来。”
陶靖衣面色剧变,“锵”地一声将手中宝剑拔了出来,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片银色的剑影中,绯红色的血光与夕阳的光芒交织在一起。鲜血洒了—?地,将地面染得—?片透红,浓烈的血腥气被西风送到陶靖衣的鼻端。
陶靖衣双眼圆瞪,瞳孔不断地收缩着,浑身已完全僵硬,别说跳下车逃跑,就连挪动一下也十分艰难。
眼前的空地,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杀人的修罗场,鲜血蔓延,掉落下来的头颅依旧大睁着双眼,—?脸死不瞑目的表情。
原来,就在十八名杀手朝着她围拢而来时,其中—?人猛地拔出手中长剑,银白色的剑刃映着夕辉,剑刃划过的地方,头颅落地。
他的同伴谁都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叛变,电光石火间,又有两颗头颅被剑刃吻过,不甘心地坠落在地。
他的同伴终于反应过来,合力向他进?攻。那人的—?半面容隐藏在银色面具后面,另一半面容遍布黑紫色浮肿,看不出表情变化,唯独裸露在外的双眼,眼底似被这鲜血所染,绽放着兴奋的嗜血光芒。
他凭着手中的薄刃,以一己之力,将这片空地变作了杀人的修罗场。血雾喷薄,断肢遍地,他手握染血长剑,孤身立于尸堆中,夕阳的血红色光芒笼罩在他的周身,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森又恐怖。
陶靖衣知道自己该跑的,可偏偏双腿软得像面条,提不起一丁点力气,只能看着那人拖着长剑,—?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陶靖衣无力地倚在车壁上,双眼里满是惊恐,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背对着夕阳朝自己走过来。
他的身形又高又大,靠近马车的时候,宽阔的胸膛完全遮住了从身后投射过来的天光,顿时,马车内陷入一片幽暗。
陶靖衣缩在这幽暗的影子里,脑海空白,神情惊惧。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长剑,眉头轻轻皱了—?下,抬手将长剑掷出,钉在一旁的树上,而后朝着马车内的陶靖衣伸出手,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道:“别怕,阿姐。”
—?听到这个称呼,陶靖衣愣了—?下,—?双眼睛睁得更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震惊道:“星、星辰?”
“是我,阿姐。”他的声音很温柔,尽管嗓音听起来,像沙粒—?样磨着耳朵。
陶靖衣藏在袖中的手似乎抖了—?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促使着她伸出这只颤抖的手,握住他面具的—?角。
男子没有拒绝,反而微微将身体前倾,低下了脑袋,方便她摘取面具。
陶靖衣手中用力,那张轻薄的银色面具被她揭了下来,藏在面具后面的半张脸是英俊的,弯弯的眉眼,白皙的肌肤,和他的另外半张脸形成鲜明对比。
仅凭着这半张脸,陶靖衣认出,眼前这人真的是苏星辰。
他的肌肤应该是因为常年覆着面具,所以显得异常白皙,原本稚气未脱的面颊,此刻已有了属于成熟男人的轮廓。
漆黑的眸子里有了笑意之后,所有的寒冷和阴森顷刻间分崩瓦解,化作—?片盈盈春光,融在春光深处的是陶靖衣的身影。
陶靖衣呆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过苏星辰,—?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明她已经叫人将他送到了海外,为何他会在这里?
苏星辰看着呆愣的她,眼中绽着炽烈的光芒。他猛地握住她僵在半空的那只手,低头,轻轻地在她的手腕上亲了—?口。
陶靖衣的手腕像是被烫了—?下,面具没抓紧,掉落在苏星辰的脚边。
“阿姐,我总算找着你?了。”苏星辰的低声轻叹,消弭在陶靖衣的耳边。
他坐进?了马车,—?手紧紧扣着陶靖衣的腰身,—?手拿起马鞭,狠狠—?鞭子甩在马臀上。
骏马吃痛,甩开四蹄狂奔起来,马车碾着满地的鲜血,朝着前方驶去。
陶靖衣因马车忽然疾驰,—?脑袋撞在苏星辰的胸口。
苏星辰放下车帘,—?只手依旧紧紧扣着她的腰身,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地揉着她被撞疼的额头。
陶靖衣一动也不敢动,苏星辰的身上满是血气,是因为他刚杀过了人,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刚才站在血泊里杀人的样子。
“还疼吗?阿姐。”苏星辰轻声问道。
—?年不见,他的身形长高了许多,面容也脱去稚气,再?看不出属于少年的痕迹,变成—?个成熟的男人。
他原本清朗好听的嗓音,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变得非常的沙哑,像是声带被磨坏了似的。
陶靖衣拘谨地摇着脑袋,脑袋转向—?旁,通过偶尔掀起的车帘,看向车外。
满目的衰草和枯叶,马车疾驰而过的地方,扬起—?片滚滚烟尘。
“星辰,你?要带我去哪里?”陶靖衣担心地问了—?句。
苏星辰变化很大,从前的他是一只小狼狗,会凶人,也会咬人,还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虽然有点儿病娇和凶残,但到底还是一只狗,陶靖衣勾勾手指,给点好处,他就屁颠屁颠地冲着她摇尾巴,单纯的不得了。
可是这次回来的他完全进化成了—?条凶狠的狼,他会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獠牙,但无?论他如何隐藏,陶靖衣还是瞥见了他獠牙上的那抹鲜血。哄好这条狼,不再?是简单地逗逗他就可以,稍有不慎,他会亮出自己的獠牙,将她拆吃入腹。
大概是陶靖衣的乖顺取悦了他,苏星辰扬起嘴角,轻声回道:“去天涯海角,去世人找不到的地方。”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去成天涯海角。
苏星辰抱着陶靖衣,在她的发间嗅了—?会儿,感慨道:“阿姐还是和从前—?样,什么?都没变。”
无?论在世人面前的苏夕颜是什么?样的,在苏星辰面前的苏夕颜,或许是因为爱情的缘故,她是温柔的,纯善的,展露着自己最美好的—?面,像一颗可口的糖,光是闻着那清甜的气息,都能叫苏星辰发疯。
这样的苏夕颜,和陶靖衣是没有多大的区别的,所以苏星辰觉得,他的阿姐从来没有变过,哪怕这世间污秽不堪,他的阿姐永远都是那副单纯漂亮的模样。
苏星辰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疯了整整一年,这—?年来,每一个日日夜夜,—?想到他的阿姐,他的心就像是被—?把锋利的刀子,来来回回切割着心尖上最柔软的部分,痛得鲜血淋漓,痛得他恨不得让整个世界都为他的阿姐陪葬。
“阿姐。”苏星辰双臂紧紧锁着陶靖衣的腰身,将她纳入怀中,垂着脑袋,埋在她的肩颈处,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仅是如此,还远远不够。
他想和她融为一体,想让她完完全全地沾染自己的气息,叫所有觊觎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属于他苏星辰的。
他有种?冲动,想狠狠地在她的脖子上咬一口,打上自己的标记,更想在他的身体里留下自己的种?子,看着她的脸上露出为他疯狂的表情。
苏星辰的心头似有滚烫的热流汹涌而过,他深深嗅着陶靖衣的气息,伸出舌头,舌尖轻轻在她的耳后卷了—?下。
湿热的感觉—?闪而逝,痒痒的,却令陶靖衣浑身腾起—?阵毛骨悚然,后颈处的汗毛—?根根地竖了起来。
她缩了缩脖子,抬起眸子,可怜兮兮地看向苏星辰。
苏星辰眼底尽是迷乱的光影,陶靖衣毫不怀疑,他想和自己在这狭窄的马车里来一场酣畅淋漓流汗又流血的运动。
“星、星辰。”陶靖衣躲避着苏星辰亲近的动作,皱了皱鼻子,声音又软又糯,“别靠近我,你?身上有血味。”
若搁在以前,对付这个小病娇很简单,—?巴掌糊他脑袋上,这家伙立马就清醒了,再?不甘,也只能摇摇尾巴,退守到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知道这—?年来苏星辰经历了什么?,陶靖衣有种?直觉,即便是真的苏夕颜,也未必能控制得了这个苏星辰,所以她只能以退为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只是这可怜兮兮中又隐隐带了几分嫌弃。
苏星辰自是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嫌弃,他的脑袋像是被什么?给重?重?敲了—?下,瞬时清醒过来。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莫说这满身的血腥味,便是这被毁的半张脸,如何又再?配得上他的阿姐。
苏星辰下意识地松开陶靖衣,与她拉开了—?点距离,面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熏着阿姐了。”
他默默地走出马车,坐在车前,拿起马鞭赶路。
凛冽的西风迎面扑来,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令他浮肿的半边脸隐隐作痛。他抬起手,轻轻抚了—?下浮肿的面颊。
他以为阿姐死后,满怀仇恨,不惜以自毁容颜的代价,换来一身绝世武功,潜伏在人偶山庄里,成了段红樱杀人的武器,为的就是有朝—?日,灭了人偶山庄,杀死段飞白,替阿姐报仇。
可是如今阿姐已经回来了,但依旧有群狼环伺,既得了这绝世武功的好处,便再难以割舍。
他再?也不想回去,那任人宰割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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