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教主归来

陶靖衣是在一阵刺鼻的气味中清醒过来的。

“醒了?”耳边是林洛安的声音,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跌入眼帘的是一张属于少年的青涩脸庞。

见她醒过来,林洛安收回放在她鼻端的瓶子,扣上木塞,重新收进袖子里。

陶靖衣转眼打量了一遍周围,还是熟悉的骷髅地宫。她警惕地看向林洛安,想要从地上挣扎起来,却半天动不了。

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师兄点的穴道,我没办法解开。”林洛安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问,所?以,我就把你给弄醒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能说的,我绝不隐瞒。”

“风临止呢?他在哪里?”陶靖衣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风临止的踪影,她的心里满是慌乱,那股强烈的不安再次袭上她的心头。

“别着急,师兄在里边。”林洛安站起身来,轻轻叩了一下石壁,“这是一间密室,很安全,即便现在段红樱攻进来,也找不到师兄的所?在。”

“你为什么要害风临止?他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却害他!”陶靖衣咬牙道,满眼都是怒色。

“我没有害他,从始至终,我都没害过师兄。我早就说过,我是来辅佐他的。”

“私通段红樱,毁他的花神教,你就是这样辅佐他的。”陶靖衣满面愠色。

“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抹杀掉师兄的弱点。强者,是不需要弱点的。”说到弱点的时候,林洛安看向了陶靖衣,“武功再高强的人,一旦有了弱点,就等于把命交托在别人的手中。”

陶靖衣明白过来,他所?说的风临止的弱点,就是她。

“花神教的历任教主,明明手握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秘籍,却割舍不下一个情字。青夫人是这样,师兄也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

“听说过《花神诀》吗?”

陶靖衣一怔,林洛安观她神色,就知道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若是修炼《花神诀》,一旦神功大成,天下再无敌手,到那时,争夺这武林江山,便如同探囊取物。只是修炼这门神功,必须断绝七情六欲,保持童子之身,若是妄动情念,则会前功尽弃、经脉逆行。”

陶靖衣呆住。她猛地想起当日在洗剑阁内,段飞白假扮段无双时也曾和她说过,东方玥修炼的《莲花神功》是《花神诀》的一部分,若要修炼这门心法,必须断绝所?有情念。

再联系林洛安所?说的风临止的弱点,陶靖衣一下子恍然大悟过来。林洛安将风临止逼至此境地,就是为了逼迫他修炼《花神诀》,抹杀掉他所?说的“弱点”。只要风临止不动情念,便再无弱点。

“可我听闻《花神诀》已失踪多年。”陶靖衣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犹抱了一丝期望。

“《花神诀》就藏在师兄手中的那根玉箫里,只要砸断玉箫,神功唾手可得。”林洛安似是看穿她所?想,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风临止的人生!”陶靖衣再也忍不住,愤怒地说道。

“别人没有资格,但是我有,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是为辅佐师兄而来。师父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好好辅佐师兄,莫要像他这样窝囊一辈子。到底是父子,纵使武功再高,权势再大,却渡不过儿女情关,师兄的心思,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林洛安蹲在陶靖衣的面前,狠狠地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来,“就是这张脸,迷惑了师兄。”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是人之常情,你却因一己之私,残忍地剥夺他所?有的情感?,这不公平。”

“公平?什么是公平!谁又对我公平!”林洛安一向温和的面庞上,露出狰狞之色,“师兄一向心思缜密,不肯轻信于人,这一次,他布下天罗地网,本可将段红樱一网打尽,可到最后却因为错信了我,一败涂地,哈哈哈哈哈……”

“林洛安,你这个疯子。”陶靖衣怒道。

“知道师兄为何如此信任我吗?因为我的命在他的手里,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听说过连心蛊吗?身为蛊王,我却解不了自己的蛊。师父为了给他的儿子培养一条忠诚的狗,不惜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连心蛊,种在我身体里。师兄死了,我活不成,我死了,师兄却安然无恙,多?么不公平啊。”林洛安的眼底泛着赤红的光芒,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又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十几年来,每一日我都过得生不如死。为了成为所谓的蛊王,我把自己练成了人蛊。”

林洛安扯开胸前的衣襟,在他的胸腔上,布满了虫子噬咬出来的伤口。这些伤口多数都是陈年旧伤,但因为反复噬咬的缘故,已经抹不掉了。

陶靖衣难过地说道:“就算你很不幸,也不该报复在风临止的身上,他并不知道你的痛苦。”

“我没有报复他,我说过,我是来辅佐他的。”林洛安呵地一声笑了,“风临止,这个名字的背后代表的不应该是儿女情长,而是荣耀和权势。我忍受着所?有的痛苦,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只有成为天下第一,站在荣耀和权势的巅峰,享受所有人的俯首称臣,才不枉费我承受的那些痛苦。”

那些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万虫啃噬着他的身体,在他感?觉到绝望的时候,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找到风临止,帮助他成为天下第一,所?有的痛苦就能结束了。

可是,真正见到风临止的那一天,他大失所?望,因为他明白,这个男人他永远也成不了天下第一。

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制住他的弱点,哪怕是一个孩童,都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而风临止是他的弱点,别人要了风临止的命,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当日师兄为了解除段红樱种在他体内的噬魂蛊,远赴南疆,被鬼母制造的幻象欺骗,不慎跌入蛊池里,我受连心蛊牵连,才能及时发现,赶到蛊池将他救起。这一次我能救他,可是下一次呢?”林洛安的面庞上腾起绝望之色,“我只是想活着,想好好活着,此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风临止他武功高强,这个世上能杀他的没有几个。”陶靖衣忍不住争辩道。

“你住口!”林洛安打断陶靖衣的话,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语气平静了许多,“师兄被我逼至此境地,原本可以孤注一掷,但他不敢赌,若是赌输了,输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命……你懂了吗?”

林洛安低叹一声,转过身来,才发现陶靖衣眼角已经有了泪意。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林洛安的那句“别无选择”是何意,风临止最后的那一眼,为何隐含着诀别。

只可惜,她连诀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同他说一句。

陶靖衣抓着地面的手,一点点地收紧,痛楚顺着指尖,蔓延到她的心底。

她的心口如同被人塞了一大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一颗颗砸向地面,不多?时,地面一片湿痕。

她知道,等天一亮,她的风临止,再也回不来了……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这白光一点点将黑暗吞噬,万丈金芒照射着广阔的天地,将世间照得一片透亮。

经过一夜的燃烧,蜡烛已经燃到了底,侍女清理着托座上的蜡泪,点上新的蜡烛。

无论白天黑夜,骷髅地宫是阳光永远也照射不进来的地方。

陶靖衣望着跳跃的烛火,四肢渐渐有了知觉,她先是活动着手腕,等着双腿一点点地恢复,然后趁着林洛安不注意,猛地站起来,冲向密室的方向。

刚迈出几步,“砰”的一声撞上一道人影,陶靖衣抬头,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愤怒地瞪向挡在她面前的林洛安。

“你让开!”她高声道。

“来不及了……”林洛安神色不明的说道。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巨响自他身后传来,整个地宫都震动了一下。陶靖衣愣愣地抬目望去,只见密室的一面墙已经轰然倒塌,烛光中浮动着烟尘,四起的烟尘里,隐约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师兄!”林洛安惊喜地朝着人影走去。

那人微微颔首,双手负在身后,神色淡然地抬步从烟尘中走来。青色的衣摆,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浮动着,恍如一湾碧色的水波。

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眉眼中略带着疑惑地朝陶靖衣的方向望过来。

陶靖衣早已呆住。

烟尘已经散尽,昏黄的烛光勾勒着他的眉眼,这双眉眼一如既往的俊朗,只是那双褐色的眸子里再也不见了如沐春风的笑意,看向陶靖衣的时候,尽是疏离和陌生,仿佛冬夜寒星一般冰冷。

这冷一直沁到陶靖衣的心底,令她所?有的欢喜被瞬间冻结起来,身体被这股寒意包裹,也不由得僵硬起来。

“……”陶靖衣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头酸涩,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就在这气氛无比静默之时,林洛安双手抱拳,单膝在风临止面前跪下,高声呼道:“恭喜教主神功大成!”

他一跪下,所?有教众都跟着跪下了,山呼:“恭喜教主神功大成!”

这样一来,只剩下陶靖衣一人直挺挺的站在原地,隔着黑压压一片跪倒的人影,与风临止遥遥对视着。

风临止的眼神陡然凌厉了几分,目光犹如刀锋一般冷冽,令人不敢直视。陶靖衣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的目光,双膝微微一弯,也学着众人的样子,跪倒下去,将自己完全隐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风临止远远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沉声道:“都起来。如今战况如何?”

林洛安站起身来,回道:“这个地宫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伤残留下,其他人随我出去迎战。”风临止道。

“谨遵教主之命。”风临止一夜之间练成绝世神功,所?有教众士气大振,恨不得跟随教主出去,与人偶山庄大战三百个回合。

陶靖衣也跟着人群一同朝地宫的入口走去,忽然一人从人群逆行而来,挡在她面前:“你留下。”

陶靖衣抬头,不解地看向林洛安:“我没有受伤。”

林洛安淡淡道:“师兄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贸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陶靖衣怔了一下,猛然明白林洛安所?说的是何意。《花神教》是绝世神功,但练成此功的前提,是灭绝七情六欲,一心投入武道。风临止能在一夜间将此功练成,他抛弃了什么,显而易见。

如今的风临止,已经不是人,而是神,他的喜怒不是能用常理推测的。陶靖衣是唯一那个能将神拽入万丈红尘的存在,如果她出现在风临止的面前,谁也不能保证,风临止会对她做出什么,她又会对风临止产生什么影响。

要么,是神动了情念,前功尽弃,经脉逆行;

要么,是她被神抹杀。

心口窒息的难受之感?又再次回来了,陶靖衣深呼吸一口气,倚着石柱靠坐下来。

林洛安走后,柳莺走了过来。

她低声道:“教主进入密室前,曾单独召见过我。”

陶靖衣猛地抬起头来,双眼犹带着一丝希冀。

“教主说,他这一进去,风临止就不再是风临止。”柳莺复述着风临止的话,直呼他的名?字时,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敬畏之色,“所?以,他嘱托我,一旦大战结束后,送你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再见他,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对你做什么。”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陶靖衣的面颊上一点一点地透出苍白之色。

柳莺颔首:“一字一句,未敢有丝毫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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