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欠她的那一剑

“好机会呀。”得知陶靖衣这次抽到了段飞白,夏明渊一脸激动,“到时候,你就站在他面前,当场掀了面纱,揭了面具,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惊得掉下?台去。多好的机会,不战而胜。”

陶靖衣摇头:“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

“上次,你真的没暴露吗?”以段飞白的性子,夏明渊很难相信,他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陶靖衣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他没来找我。”

夏明渊劝不动她,便没有再?劝,只是坐在角落里,将段飞白诅咒了一回。原来今日段飞白与沈柔比武时,他在台下坐庄,开了赌局,原本打算狠赚一笔,将半副身家都押了沈柔,结果可想而知。

差点连底裤都赔掉的夏明渊,咬牙切齿恨上了段飞白。

“你说,沈柔那么漂亮,那么温柔,我?特地为他写的,他居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夏明渊愤愤。

陶靖衣有些同情他,但更多的是想笑。剧情崩成这样,谁能想到。

“明天你一定要赢,我?剩下的半副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夏明渊恳切道。

陶靖衣默了默,建议:“要不,你还是押段飞白吧……”

“我?就不!”夏明渊跟段飞白杠上了。

夏明渊走后,陶靖衣在月下?站了一会儿。月色皎洁,洒下?一地霜华,无论时空如何流转,这一轮明月亘古明亮,不知道此时,与她一同望月的又有何人。

陶靖衣收回目光,踏着一地的月色离开。

她身后的不远处,一道人影从窗后闪过。

***

秋风飒飒,卷着漫天的枯草,比武的高台上,陶靖衣手握长剑,身体微微绷紧,立于段飞白身前。

段飞白在看她。

目不转睛地看她。

陶靖衣表面镇定,心中已是慌到了极点。她一遍遍确认着,自己的丑面具贴在脸上,面纱亦遮在脸上。

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慌,这是面对段飞白的本能反应,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小幅度地颤抖着。

段飞白背对着日光而站,金色的光晕镀在他的周身,从陶靖衣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目光犹如利箭一般。

秋风拂着他纯白色的衣摆,发出飒飒的声响,陶靖衣的目光渐渐往下?移,落在他的衣摆上,不敢与他对视。

即便是沈柔这样的美人,站在段飞白面前,段飞白也不为所动,三招过后,就让人家姑娘出局。

论相貌,论武功,在台下一众人眼里,陶靖衣可是半点比不上沈柔的。不少人打着哈欠,都在猜测陶靖衣会在几招之内出局。

一招罢,不能再多了……

如果她能扛过一招,就算他们输。

陶靖衣也在估算着自己几招出局,到底是代表洗剑阁上台的,洗剑阁这些年和天山派又有些不大对付,若是自己输得太惨,岂不是丢洗剑阁的面子。

体面,要记得体面一些。陶靖衣暗中念叨着,深吸一口气,拔出剑刃,将剑鞘丢在一旁。

段飞白也拔出手中长剑,陶靖衣注意到,他今日上场带的是他的断情剑。

段飞白拔剑后,台下众人一阵惊疑。因为以陶靖衣的身手,打赢她,根本用不到拔剑。

难不成是因为天山派和洗剑阁这些年的恩怨,段飞白打算借着比武公报私仇?不少人都被这个想法给惊到了。

不可能,段飞白是有名的谦谦君子,不会行如此卑鄙之事。

那么,他为何要对着这个姑娘拔剑,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个小姑娘,琴剑双绝能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阵秋风扑面而来,吹拂着陶靖衣的面纱,随着面纱一角被掀起,陶靖衣右脸上的伤疤隐隐若现。

陶靖衣连忙抬手压住面纱。

不少人都看到了她面颊上的伤疤,俱是满面呆愣。

也有很多女子行走江湖时以面纱遮面,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情债。所?以大家看见陶靖衣戴面纱,不以为意,万没有想到,这张面纱下?的脸竟是如此恐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丑陋可以形容了。

众人的目光在陶靖衣和段飞白之间逡巡。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眼力好的,甚至能发现,一向?镇定自若的段飞白,在看向?这个姑娘时有些许的失态。

陶靖衣压完面纱,对段飞白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意思是,开战吧。

段飞白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深深望着她,眼底流动着奇异的光彩:“敢问姑娘,从前我?们可是见过?”

陶靖衣一愣,不知道段飞白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他已经认出她?

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她又惊又惧,却故作镇定,轻咳一声,压着嗓音,沙哑开口:“段公子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在下对姑娘一见如故。若是从未见过,这种似曾相识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公子说笑了,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不胜数,公子兴许是认错人了罢。”

“是吗?”段飞白虽是在笑着,笑?容里却隐着几分惨淡,“大概是我认错人了罢。若是姑娘有一天遇着一个与你身形相貌相似之人,请代我?转达一句话。”

陶靖衣默了默,道:“你说。”

“你曾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吗?”段飞白的声音很低,被风一吹,轻易的就散了。

可陶靖衣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愣住了。最后一句话,是哪句话?

“你说,你喜欢过我?。”段飞白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眼底的光比他身后的日光还要亮上几分,蕴满着期待之色,“这句话是真的吗?”

陶靖衣面露茫然,脑海中回想着与段飞白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在断崖前说的。

那一次,原以为是她与他的诀别,所?以她说——

“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挺喜欢你的。”

日光倾斜了一寸,金芒刺目,将陶靖衣的思绪猛地从断崖前拉回,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段飞白,想告诉他,是真的。

作为读者,她真心喜欢过段飞白这个角色,称霸天下?也好,退隐江湖也罢,她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活到老。

她张了张口,险些将这个答案说出口。秋风拂着她的面颊,带来一阵凉意,令她回过神来,她将原本的话咽回喉中,沉声道:“好,若遇着你说的那个人,我?一定帮你问上一句。”

段飞白眼底的光一点点的熄灭下去,哪怕他站在日光里,却也抵挡不住心底透出的凉意。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他漆黑的眸子,满是失落,朝着陶靖衣,抬起手中的剑。

剑光袭到面颊前,陶靖衣才反应过来,连忙提剑格挡。

这是公报私仇!妥妥的公报私仇!

陶靖衣挥着手中的剑刃,挡住段飞白刺过来的剑。段飞白出剑的速度并不快,他的每一招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从刺出到落下,用的什么招式,目的在哪里,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每一剑都接下?了。

陶靖衣气喘吁吁,略带羞恼地看着他。

段飞白在戏弄她。

他完全可以一招将她踢下?台去,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像猫捉老鼠一般,明明胜券在握,却故意给她喘息的机会,将她不上不下?这样吊着。

不多时,陶靖衣的额头便沁出一层热汗。她大口喘着气,隐藏在面纱下?的脸颊红扑扑的。

她提升了出剑的速度,用的是东方玥教她的那套“燕杀”,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一倍。

她拼尽全力,这样就算她被段飞白踹下?台去,也是体面的输掉。

但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就在她刺出长剑后,她的剑刃仿佛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吸住,只能跟着段飞白的剑招走。两柄剑交击的瞬间,擦出银色的火花,段飞白贴着她的身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

在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栽倒时,腰间忽然传来一股力道,适时地扶了她一把。由于这股力道,她的身体往微微前倾,手中长剑刺出。

噗——

是利刃撕破血肉的声音。

陶靖衣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目光顺着剑刃望去。

长剑的另一端,已经没入段飞白的胸膛。

利刃入肉的瞬间,鲜红色的血液争相恐后的从伤口处涌出,很快在段飞白的胸前开出巨大的血花。

鲜血滴滴答答沿着剑刃流淌,落在段飞白的脚下?。

段飞白抬起眸子看她,与他苍白的脸色不同,他的眼底俱是盈盈笑?意。

方才他贴着陶靖衣的耳畔时,冲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欠你的一剑,还你。”

陶靖衣尚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手中长剑被腰间那股力道一送,不偏不倚,刺入了段飞白的胸膛。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飞白的脸色惨白如纸,陶靖衣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那片血色一点点染上他的白衣,秋风将浓烈的血腥味送到她的鼻端,一时间,她方寸大乱,只觉得手中握着的剑滚烫无比,烫得她几乎快要握不住。

藏在袖中的长臂,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演武台下此时一阵哗然。

方才二人在台上的招式已经是极为诡异,没想到这个比武的结果更是诡异。

上场以来,从未失手的段飞白,竟然被一个武功平平、相貌丑陋的小姑娘给刺伤了。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掌门!掌门你没事吧?”天山派那群弟子早已被这一幕弄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受伤的是他们的掌门,段飞白。

他们飞快地冲上演武台。

陶靖衣脑海中一片混乱,手中握着长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就那么呆呆的,一剑之隔,与段飞白遥遥对望着。

段飞白的额头因疼痛沁出一丝冷汗,失血令他的唇色一片苍白,但他的笑?意一点也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浓,就那么望着陶靖衣,似乎怎么都望不够。

他伸出手,握住剑刃,在陶靖衣的呆愣中,狠狠将剑从自己的胸膛中拔出。锋利的剑刃割裂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掌心流淌,将他的袖摆染得一片深红。

段飞白的身体狠狠晃了一下?,头顶日光炽烈,晃得他头晕,连带着眼前的视线也是一阵迷糊,迷蒙的视野里,隐隐约约映着陶靖衣那张惨白的小脸和瞪大的双眼。

原来,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明明该是痛的,可偏偏像是吃了一口蜜,甜的不得了。

段飞白的脸上浮起笑?意,只是这笑?意还未展开,他的身体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朝着地面倒去。

陶靖衣下意识地伸出去手,想要拽住他。

“掌门!掌门!”天山派的弟子们手忙脚乱地冲过来,抱住段飞白的身体。段飞白倒在他们的怀中,眼前已陷入一片黑暗,所?以并未看到陶靖衣伸出的那只手。

陶靖衣默默地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剑刃那一片鲜红上。血迹被风一吹,已经渐渐凝固,红得刺目,刺得她眼睛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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