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衣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回到望月阁。
日光正盛,透过树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树影里坐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坐在石桌前,手中似有寒光闪烁。
陶靖衣注意到,那是一把?银色的剑。
东方玥拿着一块白色的布,正在擦拭他的剑。
春水剑,传说这把?剑一旦出鞘必要见血,稍有不慎还会噬主。也只有东方玥这样骄矜自信的性子,才敢配这把?剑。
以血养剑,必生?心魔。陶靖衣记得原书里提过这样一句话。
“大师兄,你醒了啊。”经过东方玥身边的时候,陶靖衣打了个招呼。
东方玥起身,将手中剑挂在腰间,朝她走来。
陶靖衣摸不清状况,脚步悄悄往后挪着,已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昨天夜里,我……”东方玥皱了皱眉。
“大师兄不记得了?”陶靖衣惊疑。
“你都看见了。”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语气。东方玥的目光明显沉了几?分,手不动声色的按上剑柄。
陶靖衣后颈汗毛倒竖,立时道:“小师叔也看见了。”
知道东方玥这么大的秘密,极有可能被他灭口,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将小师叔搬出来当自己的挡箭牌。
东方玥脚步一顿,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开来:“原来是他。”
“大师兄放心,只有我和?小师叔二人看见了,我保证,绝对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对外透露。”陶靖衣指天发誓。
“昨天夜里我神志错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昏倒的。”
陶靖衣斟酌着词句,低声回道:“大师兄你突然发疯要杀我,多亏小师叔及时出现,一掌将你给打晕了。”
“一掌?”东方玥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纹。
陶靖衣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内心有些打鼓,暗道,不是被打击到了吧!
东方玥这些年来勤修武学,打败无数对手,才爬上这个位置,小师叔段无双入阁较晚,辈分虽高,实力未必比得过他,却一掌将他拍晕,着实有些丢人。
不过考虑到昨夜的情况,东方玥神志错乱,心神不稳,难免会露出破绽。高手对决,一旦露出破绽,便会一败涂地。
“其实,昨晚吧,情况是这样的……”陶靖衣绞尽脑汁,想帮东方玥拉回一点面子,可事实是,昨夜小师叔的确是一掌将东方玥拍晕的,东方玥满身是血,小师叔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唯一的血,还是她用石头砸出来的。
“你不必说了。”东方玥打断她的话。他并非失忆,脑海中依稀还残留着昨夜的画面,她再怎么措辞,也改变不了,他被小师叔一掌拍晕的事实。
“小师叔呢?”东方玥问。
“小师叔在荷风小院歇息。”
东方玥转身就走。
“大师兄!”陶靖衣连忙叫着他。
东方玥停下脚步,回身望她。
陶靖衣面色纠结地问道:“大师兄可是准备去寻小师叔……”顿了一顿,勉强将剩下二字吐出来,“决斗?”
东方玥还未开口回答,陶靖衣又道:“今日不行,小师叔他受伤了。”
东方玥一怔,刚要启唇,陶靖衣指了指额头,抢先道:“他的脑袋被我砸了个血窟窿。”
东方玥:“……”
大抵是被小师叔一掌拍晕,着实丢了面子,伤了自尊,接下来的数日,东方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再未踏足研武院。
好在东方玥传授的这套“燕杀”剑法,新弟子们修习得差不多了,他不在,他们也可自行练剑。
这日,陶靖衣抱着剑刚从研武院出来,一道飘逸的身影落在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少年一身玉色罗衣,眉眼弯弯地唤道:“小师侄。”
他额间的伤口已经痊愈,只留一点血痂隐在细碎的刘海中,不减他的半分风采。
陶靖衣恭恭敬敬地弯身对他施了一礼:“弟子见过小师叔。”
段飞白抬手,制止她的动作:“陶陶何需多礼。”
乍一听到这个新称呼,陶靖衣眉心跳了一下。
段飞白道:“陶陶今日可有空?”
不等?陶靖衣开口,段飞白又道:“听闻山下开了一家新酒楼,酒楼的厨子原先是皇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菜十里之外都能闻到香味,吃过的无不赞不绝口。”
陶靖衣的眼睛果然亮了几?分。
“他在宫里的时候,皇帝每天都要吃他做的烤鹅,若是哪一天没吃上,皇帝连妃子都不想宠幸了。”
陶靖衣不由自主得吞口水:“比小师叔做的还要好吃吗?”
“这个自然是要对比过才知道。”段飞白笑道。
一听有美食,陶靖衣没出息地跟着段飞白下山了。就在她下山后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风临止抬手掀开车帘,遥遥望了一眼坐落在云峰之间的洗剑阁。
林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面露歉意,低声道:“实在是不巧了,风少爷,荷风小院的人说,表小姐和?小师叔一同下山去了。”
风临止一怔,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下山去了?”
“风少爷可是专程还看表小姐的?要不这样,我这就谴人将表小姐唤回来。”林管事建议道。
“不必了。”风临止摇头,“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她。”他转身从车内取出一个包裹,递给林管事,“麻烦将这个交给她。”
“好的,风少爷。”林管事接过包裹,犹豫了一下,又问,“风少爷可有什么话需要在下带给表小姐?”
风临止想了想,说道:“告诉她,约莫半年的时间,我便会来接她回家。”
段飞白说的那家酒楼,名字叫做天香楼,主厨从前在皇宫里做过御厨,因性格和其他御厨合不来,一气之下请求离宫,来到民间做个闲散的厨子。天香楼花重金聘请他做首席大厨,名声传出去之后,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食客,一时间连带着天香楼名声大噪。
陶靖衣和段飞白刚踏进天香楼,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便扑面而来,只是光嗅一口,就叫人口水直流。机灵的伙计见段飞白衣饰华贵,穿过重重人影,前来殷勤询问。
段飞白亮出一面金牌,伙计立时认出镇南王世子的身份,满脸堆笑,避着其他食客,带着二人去了隔开的雅间。
等?陶靖衣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和?段飞白从天香楼走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斜阳挂在天幕,为整座小镇镀上一层金晕。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陶靖衣走在人群里,左看看又看看,因她带着面纱,路过的人群不免投来好奇的目光。
段飞白跟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与人群隔开来。
陶靖衣停在一处摊子前,声音穿过鼎沸的人声,跌落在段飞白的耳畔:“小师叔,你请我吃饭,礼尚往来,我送你一个礼物。”
段飞白心底涌起一阵惊喜,不由道:“什么礼物?”
他话音刚落,忽然涌来一群人,都是些妙龄女子,穿的花枝招展,或执团扇,或执锦帕,高声唤着:“萧郎!萧郎!”
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很快就将段飞白的声音给淹没了。
陶靖衣的注意力被她们给吸引住,问段飞白:“发生?了什么?”
段飞白摇头。
那些女子疯了一般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
陶靖衣爱凑热闹,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段飞白无奈,只好跟在她身后,免得她被人群撞伤。
这群女子停在一个叫做“乐天书坊”的店铺前,她们一出现,整个店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萧郎!萧郎!”女子们跟打了鸡血似的,个个满面红光,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
陶靖衣掐着下巴,估摸着,这个叫萧郎的,莫不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一下子惹了这么多情债。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书坊的两扇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
女子们一脸激动,冲上前去,大喊道:“萧郎!萧郎!我爱你!”
“兰陵萧郎最新力作?《无情剑客》亲笔签名全套书籍统一发售,共一百册,先到先得,售完为止。”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
男人话音刚落,女子们更是兴奋,一个个举起手,高声叫道:“我先来的!看我!这边!”
“走开,明明是我先到的!我要一整套!”
“我也要!我也要!萧郎的书一定要珍藏!”
……
……
陶靖衣脸黑了一黑,转眼看向身边的段飞白。
段飞白拉着陶靖衣,穿过人群,走到一名少年身边。那少年年纪不大的模样,和?一群女子站在一起尖叫,十分扎眼。
“你们在做什么?”段飞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回头,看见段飞白,愣了一下。陶靖衣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封面写着“无情剑客”四个字。
“你们也是萧郎的粉丝?”少年一脸兴奋。
“粉丝?”段飞白面露疑惑之色。
“萧郎说,我们喜欢他的书,就是他的粉丝。”少年激动道。
陶靖衣乐了,原来古人也兴粉丝这一套啊。
段飞白还想问上两句,少年已经冲了上去,中气十足地喊道:“给我全套!”
陶靖衣:“……”
段飞白:“你想要吗?”
陶靖衣犹豫,古人写的小说诶,想要倒是想要,但是她不知道能不能抢得过这群狂热的粉丝。
陶靖衣正犹豫着,段飞白从腰间取下一枚金牌。
事实证明,镇南王府的金牌,比洗剑阁的武功还要有用。段飞白亮出身份后,店主眼睛都直了,一句话也没说,叫人备了一整套书,白送给段飞白,还贴心地送货上门。
当然,段飞白不会白拿他的东西,他执意付了钱。
“送到望月阁,望月阁!”陶靖衣唯恐他们送错地方,强调了好几遍。
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全套的《无情剑客》,陶靖衣倏然想起,说好的礼尚往来,小师叔既请客吃饭,又送她书籍,她一件礼物都没回送。
说到礼物,陶靖衣就纠结了。这位小师叔出身高贵,什么也不缺,不知道送他什么礼物,才能合他的心意。
陶靖衣站在摊子前,犹豫不决。
一匹骏马驮着一人,从长街飞驰而过。
“让开!都让开!不想死的滚远点!”锦衣女子的声音盖过街头喧闹声,陶靖衣回过神时,马蹄已经到了跟前。
骏马扬起四蹄,朝着陶靖衣的天灵盖踏下,陶靖衣双眼睁大,一时紧张地竟忘记躲开。好在从旁边及时地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掠而起,落在一旁。
“吁——”女子拽住缰绳,勒住骏马,骏马长嘶一声。接着一道鞭影便朝着陶靖衣的方向甩了过来,“找死啊!敢挡本郡主的路!”
段飞白抱住陶靖衣旋身一转,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伸出去的手,准确无误地握住鞭稍,用力一拽,那坐在马背上的女子立时栽到了地上。
“郡主——”长街的另一端,疾奔过来数人,将摔得头昏眼花的女子从地上扶起来。
那些人俱作?侍卫打扮,其中领头模样的青年一把?抽出腰间弯刀,指向段飞白:“大胆贱民,竟敢伤了郡主!”
“你说谁是贱民?”段飞白波澜不惊地开口,声音冷得像是裹了细碎的冰渣子。
锦衣女子猛地一听见这个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来:“无双世子,是你!”
段飞白淡漠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锦衣女子见他这副表情,又见他怀中搂着一名少女,脸色微变:“她是谁?你为什么抱着她?”
陶靖衣这才惊觉,自己还在段飞白的怀里,她连忙挣脱他的怀抱,顿时,一头黑亮的长发散落下来,铺了她满肩。
原来是她的发带被方才的鞭影击断,她不会绾发,图个方便只用发带绑发,发带一断,满头的发丝一下子就散了。
好在她头发柔顺,散落下来并不显得凌乱。
陶靖衣从地上捡起断成好几截的发带,一脸无奈。
这些发带是没法用了,可她总不能披头散发地回去,她戴个面纱已经是引人注目,再披头散发,绝对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她翻遍全身,只找出一根簪子。
这簪子还是当初应付段飞白,找人照着他送苏夕颜的那根簪子做的。簪子模样精巧,又花了那么多钱,就一直没舍得扔。
陶靖衣握住头发,缠了几?圈,用簪子固定住。
就在她拿出簪子后,段飞白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这根簪子。他紧紧盯着她手中的桃木簪子,目光灼热痴迷,似是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陶靖衣本来就不大会绾发,又被他这样盯着,颇为不自在,挽了半天,也没能把头发挽起来。
她低声叹口气,索性松开头发,将簪子递到段飞白面前:“小师叔一直盯着这根簪子,似乎十分喜爱的样子,送给你好了。”
段飞白默默地伸出手,接过簪子,却没收起来,而是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长发,轻松的缠绕了几?圈,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然后用簪子固定住。
他原本是不会绾发的,陶靖衣中了“七日尽”的那段时日,心智低如?儿童,还是苏星辰给她挽的头发,从那之后,他有意无意地研究了几?个女子的发髻,不知不觉间就会了。
陶靖衣本就容色清丽,挽了这个发髻后,乌发如?云,眸若秋水,愈发得秀美。当然,若是揭开面纱,大多数人还是会被右脸的伤疤给惊吓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岚君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蠢狗呀5瓶;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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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靖靖、衣衣。
衣衣我的快穿文里女主叫过,靖靖听着像静静,那就陶陶了。
感谢评论里某位菇凉的灵感,陶陶可爱呀,男主专属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