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双这一夜也没怎么睡。
他?一掌打晕东方玥看似轻松,实则被东方玥的内力所伤,喉中压着一口血,回到自己的住处才敢吐出来。
这一口气血吐尽,憋在胸腔里的针扎般的痛楚缓了?不少。
他?将门窗锁紧,脱掉身上的血衣,换上一套干净的青衫。
额头的血迹已经干涸,黏糊糊的贴在面颊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用银针将烛火挑亮了一些,对着镜面,缓缓从面颊上撕下来一物。
那是张人/皮面具,五官和段无双一模一样。面具的下方是一张英俊的脸,这张脸眉眼清雅,五官犹如一笔一划勾勒出来似的,若眼中的光芒再柔和一点,漾开笑意,便叫人如沐春风,生不出丝毫防备。
只是此刻他的眉间结着几分愁绪,连带着眼底的光都是黯淡的。
段飞白将手中的面具揉成一团,用掌力震碎了,俯身从桌子底下的暗格中取出一方锦盒,盒子里放着一模一样的备用面具和药物。
他?将药物倒了?一些放在掌心,揉进伤口里。药物的效果奇佳,到了早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段飞白对比着伤口,将面具裁出一个洞,贴在脸上。
他?的技艺师承薛逸,薛逸是个大夫,却对一些奇技淫巧很感?兴趣。他?的易容术在前辈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融合他?调制出来的药物,面具做出来,能配合着面部做出各种表情变化,这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
普通人做出来的面具表情是僵硬的,若是相处久了?,定会?轻易被识破。
贴上面具后,他?又?拿出一块白色的布,裁成长条,绑在额头的伤口处,剩下的都缠在手腕间。
他?的腕间有伤疤,是易容最大的破绽之一,要么通过化妆手段遮掩,要么只能藏起来。
接下来就是眼睛的伪装了?,段飞白拿出笔,对着镜子,一笔笔的勾勒。
段无双的眼睛并无特色,很好伪装,段飞白的瞳色和他?接近,所以只需勾勒几笔便可。若是换作风临止,还需改变眸色,因为他的眼瞳是褐色的。
最后一笔画好时,从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段飞白搁下笔,将东西收好,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站在屋外的陶靖衣抬起手,正准备叩门。
门打开的瞬间,她的动作僵了一下,面上快速攒出笑意,两个小梨涡愈发得好看:“小师叔,早。”
“这么早过来找我?”段飞白有些惊讶。这个丫头,不会?是看上段无双了?吧!
“昨日误伤小师叔,心中实在愧疚,因此一早醒来,就想过来看看小师叔伤势是否大好。”陶靖衣一边说着,一边在拿眼睛瞄他?,心中松了口气。看小师叔的样子,好像没有变傻。太好了?,不用被镇南王府的人追杀了?!也不用将后半生赔给一个傻子了?。
“已经大好,有劳小师侄牵挂。”段飞白笑了?笑,又?问,“早膳可吃了??”
“没呢。”陶靖衣摇头。
“你等着。”段飞白将身后屋门合上,领她到院子里的树影中坐下。
早晨的天气还十分凉爽,院子里微风习习,枝头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陶靖衣在石桌前坐下,桌子上堆了?一些花瓣,都是从枝头落下来的。她将这些花瓣拢在一起,拿手轻轻拨弄着,忽感口渴,正好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和几个空茶杯。
她将茶壶在手中掂了?掂,察觉有水,倒在杯子里。刚拿起准备饮下,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压住她的手腕。
陶靖衣回头,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段飞白将她手中茶杯抽走,递给她一个水囊:“山泉,刚灌的。”
隔夜凉茶和山中清泉,自然是选山中清泉。陶靖衣打开水囊,猛灌一口。泉水清甜可口,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喝慢点,没人和你抢。”段飞白轻声道。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从中取出包子和清粥。这些东西都是他从食堂那边取过来的,一来一回,半炷香的时间没到,都还热乎着。
陶靖衣放下水囊,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双颊随着咬合的动作,一鼓一鼓的。
“小师叔,昨夜大师兄是怎么了?,我好像瞧见他?脸上长东西了……”陶靖衣道。
“嘘,小声点。”段飞白打断她的话,“你没看错,是长东西了。”
“他?是走火入魔了?吗?”陶靖衣压低声音。
“嗯。”
“真可怕,不知道他?练的什么功夫,跟中了邪似的,连人都认不清。”
“真想知道?”
陶靖衣一愣,她只是随口说说,看小师叔的样子,却是知道几分内情。好奇心隐隐作祟,她凑了?上前,眼睛又?黑又?亮地说道:“还望小师叔为师侄解惑。”
段飞白盯着她这双眼睛,脑袋有些晕眩,不由自主的也凑近了?几分,声音低到只有二人能听见:“《莲花神功》听过没?”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原谅她,她电视剧看太多,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葵花宝典》。
段飞白:“……”
“大师兄居然是个太监。”陶靖衣一脸痛心的表情。
段飞白:“……”
“开玩笑的啦!”陶靖衣自己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底俱是盈盈笑意。
明明是同一双眸子,苏夕颜的眼睛总是充满着算计的光芒,她的眼睛是清澈的,令人不知不觉就沉溺其间。
段飞白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他?发现,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轻易的就能感觉到快乐。
她就像是一滴蜜,滴在了他?的心底,一点点漫开,让他食髓知味,如着了?魔一般,再也离不开。
“《莲花神功》是《花神诀》的一部分,东方玥祖上出身花神教,偷偷抄录《花神诀》后叛教出逃,只是在出逃的过程中,将一部分心法?遗失。东方家的后人将残缺的心法?融合东方家的武功,创出一套《莲花神功》。这《莲花神功》本就不完整,修炼者极易走火入魔,入魔的样子你也见到了。”
这些若是真正的段无双,自然是不知道的,段飞白和段红樱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花神诀》的下落,知道的内幕比旁人多一些。
一提起《花神诀》陶靖衣就知道了?,《花神诀》是花神教的圣物,段飞白姑侄因为段氏血脉的缘故也正在查找这本秘籍的下落。传闻,《花神诀》已经失踪多年,便是现任教主也不知其下落,但也有传闻说,《花神诀》还在花神教中。
“修炼《莲花神功》不必自宫,不过,和太监也差不多了?。”段飞白忽然道。
“什么意思?”
“修炼者需断情绝爱,一旦动了情念,则会?前功尽弃,筋脉逆行而亡。”
“这么没人性?!”陶靖衣震惊。
“你见过东方玥笑吗?”
陶靖衣老实地摇头。她见过的东方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
“一旦修炼这门功夫,心性就会?被它影响,七情六欲断尽,那时,人不再是人,而是神,这便是修成绝世?武功的代价。”
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而神,断情念,斩尘缘,无情无欲,这世?间的一切,都和他?再没关系。即便身怀绝世?神功,那也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东方玥现在还算人吗?”陶靖衣小声问。
“你说呢?”段飞白似笑非笑,“小师侄若是怕了?,不如搬来和我同住,我这里可比望月阁还大。”
“谢谢小师叔的好意,不过,我懒得挪窝,望月阁挺好的,大师兄他?……也挺好的。”
陶靖衣没注意到,段飞白的眼神黯了几分。
八卦这么久,粥也凉得也差不多了?。粥熬得稀,可以直接当水喝,陶靖衣直接将碗捧起来喝,碗比她的脸大,这样一来,她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
她“咕噜噜”喝下半碗粥,将碗放下后,眉间多了?一粒米。
段飞白抬手,将那粒米拈起,提醒道:“你的脸没贴好。”
陶靖衣“啊”了?一声,用手摸了一摸。段飞白伸出手,将她的面具贴好。
“明明挺好看的,为何要故意扮丑,还编那么多瞎话。”
陶靖衣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师叔,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实在是……我有苦衷。”
至于那些瞎话,是为了?博取这位小师叔的同情心,从他手底里讨些好处。这位小师叔烤肉的手艺这么好,想来,做饭的手艺也不差。若是把他?哄好,以后就有口福了?。
这些小心思段飞白自然是一猜就知道,至于“苦衷”二字,他?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轻声问:“什么苦衷?”
陶靖衣叹了口气,一脸不想提的表情。
段飞白道:“或许我能帮你。”
“你帮不了?的。”
“哦?”段飞白脸上兴趣更浓。
“我有一个仇家……”提起段飞白,陶靖衣的两条眉毛怂拉下来,“我必须躲着他?。”
段飞白的面色微微僵了一瞬,口中似有苦涩漫开,将“仇家”二字反复咀嚼了好几遍。
原来在她的心底,对他的定位不过是“仇家”二字。
“既是仇家,杀了?便是。”段飞白道。
陶靖衣摇头:“杀不了?,他?很厉害,除非他?自己求死,这个世上没人能杀得了?他?。”
在她的眼里,他?是无敌的。段飞白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杀不了?。”
“就是杀不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段飞白是主角,没有哪本书是死主角的,除非这本书快要完结了?。
段飞白怔了?一怔,又?道:“可你躲在洗剑阁,未必能避得开。”
“能避一时,是一时。”陶靖衣惆怅地说道。
“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躲他,但我敢打赌,若是他见了?你,一定能一眼认出你。”
陶靖衣一愣:“为什么?”
“帮你易容的人,的确有几分手段,只是,有两个致命的破绽。”
陶靖衣以眼神询问。
“你的眼睛和声音。”陶靖衣的眼睛形状很漂亮,再加上她心性单纯,这双眼睛更是清澈透亮得像湖水,令人一见难忘。
“能想到将你送到洗剑阁,说明他是个谨慎的人,这么明显的两个破绽他?不会?想不到,只能说,他?为你易容,另有目的。”
“你胡说!”听到他说风临止坏话,陶靖衣不乐意了。
“他?给你做这半张假脸,本意不是让你躲避你的仇家,而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藏住她的美貌。洗剑阁卧虎藏龙,优秀的男人多不胜数,那个人无暇守在她身边,只能用一点点小心机,以免他?的小猎物被有心之人叼走。
段飞白沉吟半天,没有说出这个答案。风临止将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做那缩头的乌龟,他?又?何必帮他挑明,他?们可是情敌。
段飞白缓缓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下次你见到他,可以问一问。”
他?不喜欢在背后使那些卑劣的小手段,对于风临止,他?尊重这个对手,他?希望,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决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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