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白的试探

马车停在了红枫山庄前,钟灵掀开车帘,探出脑袋,道:“小姐,少爷,到了。”

陶靖衣在钟灵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苏星辰和段飞白也下了马车。三人一齐进了山庄,踏进大厅里。大厅内,苏合早已等候多?时。

苏合的模样和梦境里所见的并无多?大差别,只是相差十年的光阴,他的鬓边已染了些许花白。

陶靖衣学着苏夕颜平时的语气,上前一步,娇声唤道:“爹爹!”

苏合眼中多?了些许笑意,却故意板着一张脸,训道:“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天,总算知道归家了。”

苏星辰上前见礼,规规矩矩地唤道:“父亲。”

苏合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伤处,沉声问道:“伤势怎么样了?”

“劳父亲记挂,星辰无碍。”苏星辰脸色虽白,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

苏合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转到段飞白的身上。

段飞白一双眸子幽深得?看不?到底,抱拳道:“晚辈见过苏伯父。”

“都快是一家人了,何需如此客气。”苏合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段飞白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说到最后,苏合的目光转到了陶靖衣的身上,竟是将话题绕到了她和段飞白的婚事上。

陶靖衣原本放松的身体瞬时又紧绷起来,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苏星辰看她一眼,说道:“父亲,阿姐舟车劳顿,方才在车上已有头晕的症状,不?如先让阿姐休息,有事日后再说。”

陶靖衣怔了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爹爹,夕颜头晕。”

苏合到底是宠女儿的,一听到她头晕,立马将婚事抛到脑后,担忧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爹爹。”陶靖衣立时打断了他的话,若去叫大夫,这病就装不?下去了,她脑海中一下子转了好几个念头,目光落在段飞白的身上,“飞白哥哥会医术,让飞白哥哥瞧一下便是。”

苏合眼带深意的看她一眼,笑道:“为父怎么差点忘了,贤侄曾在药师谷住了半年,这医术也是深得?医仙薛逸薛先生的真传,又岂是寻常大夫比得?了的。”

“爹爹,那夕颜先下去休息了。”陶靖衣脸上攒出两个小梨涡,乖巧的说道。

得?了苏合的首肯后,她立即扯着段飞白的袖子往外走。段飞白对苏合施了一礼,缓缓走出了大厅。

出了大厅后,陶靖衣松开段飞白的袖子,对钟灵和毓秀两姐妹招招手:“你们过来,扶我回房。”

她对红枫山庄不?了解,就连苏夕颜的卧寝在哪里都不知道,暂时只能哄骗一下两姐妹,能从她们嘴里撬一些东西,就多撬一些。

陶靖衣在两姐妹的搀扶下回了屋子,段飞白跟在她身后,一同踏进屋内。

陶靖衣回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以眼神询问。

段飞白面不改色:“夕颜,你忘了,我是来替你诊治的。”

七绕八拐的,陶靖衣还真的忘了这一茬。她方才是怕请大夫过来,这装病的事情就露馅了,就把段飞白拉了出来当挡箭牌。毕竟,这装病的灵感可是他给她的。

可没想到段飞白真的跟过来了,段飞白的医术是从医仙那里学过来的,虽然是皮毛,对付她这种装病的小伎俩却绰绰有余。

陶靖衣讨好地攒出一脸笑意:“就不劳烦飞白哥哥了,我没事啦。飞白哥哥这一路赶来,也很疲惫,不?如早些歇息。”

“我无碍,夕颜的身体要紧。”段飞白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勾出一抹戏谑的弧度。

“我没有,我真的没事了。”陶靖衣苦着脸。

段飞白向前踏了两步,在陶靖衣猝不?及防中,弯身将她抱在了怀中。

陶靖衣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招,脸色都变了,惊呼道:“你做什么?”

段飞白面不改色的抱着她,一路行至床前,放在床上,还贴心地拿了一个靠枕放在她身后。

钟灵和毓秀彼此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退出了房间。

陶靖衣警惕的瞪着段飞白,浑身进入戒备状态:“你想干什么?”

“看病。”段飞白伸出手,从她身后缓缓将她的手臂拽出来。

陶靖衣不愿,死死护着自己的手臂,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段飞白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段飞白握住她的手腕,将手指搭上她的脉。

“你耍流氓。”陶靖衣一脸愤愤。

“何出此言?”

“你摸我的手。”

“我只是在替你看病。”

陶靖衣哼了一声,手是挣脱不了,只能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用眼神抗议。

段飞白垂下眸子,静静探着她的脉象。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她的手腕,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枚丹丸,放在掌心,递给陶靖衣。

陶靖衣紧张:“这是什么?”

“我给你开的药。”

“胡说,哪有大夫不?开药,胡乱给病人喂药的,我不?吃。”陶靖衣非常坚决地扭开了头。

段飞白二话不?说,手指在她身上轻点数下,陶靖衣顿感浑身僵硬,半点动弹不?得?。

他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捏开她的嘴巴,将丹丸丢入了她的口中。

陶靖衣瞪圆了眼睛,用舌尖抵住丹丸,就是不咽。

段飞白又在她的喉边轻轻点了一下。

“咕咚”一声,那颗丹丸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喉咙滚了进去,陶靖衣的脸色瞬时白了,惨白惨白的。

糟了糟了,日防夜防,还是没能防住男主给她喂毒。万万没想到,戒备了一路,这个杀千刀的段飞白,竟然敢在红枫山庄内公然对她行凶。陶靖衣又气又惧,几乎快哭了。

段飞白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表情,少女的表情如他所料那般,生气、害怕、惊惧、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的脸上轮番上演着,好不精彩。

段飞白可以确认,面前这个“苏夕颜”已经洞悉了他要杀她之心。她防备他,害怕他。

段飞白心情复杂地盯着她,渐渐的,陶靖衣的眼角红了。

段飞白一怔,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陶靖衣红着眼睛,声音里带上了鼻音:“你出去。”

这回段飞白倒是很听话地起身,走了出去。

段飞白离开后,陶靖衣立马拿手去抠自己的喉咙,只是她呕吐了半晌,那颗丹丸早已消化?在她的胃中。

陶靖衣一脸的心如死灰,半死不活地趴在床畔。

陶靖衣趴了大半天,也没有等到自己毒发身亡。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浑身力气充沛。

难道方才吃的那颗丹丸真的不?是毒?

陶靖衣皱着眉头,拿手揉了揉眉心,转念一想,就算段飞白再恨苏夕颜,他这会儿人已经入了红枫山庄,只要按照计划行事,苏夕颜插翅难逃。就算他想苏夕颜死,他完全可以一剑杀了她,没必要喂她毒,这样做既是多此一举,也是打草惊蛇。

想到此处,陶靖衣松了一口气。她拢了拢衣裳,下了床。

先前以为段飞白要毒死她,她心如死灰,没注意到其他,现在心结已解,才惊觉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来人,我要吃饭!”陶靖衣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坐在院子里的段飞白,听得这一声响亮的女声,不?由得失笑,放下心来,起身离开。

红枫山庄的伙食令陶靖衣大开眼界。

就在她喊出那声没过多?久,钟灵和毓秀两姐妹领着丫头小厮,将山珍海味布满桌子。

有鱼有肉,有汤有菜,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山里跑的,地里种的,来自天南地北的食材,全都上了桌,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陶靖衣保守估计,这一顿的花费,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伙食,当真是穷侈极奢。

关键的是,她吃饭的时候,还有一排丫鬟站在旁边,有人盛汤,有人夹菜,还有人举着酒盏,殷勤地将美酒送到她唇边。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吃饭,连筷子都没机会拿,陶靖衣简直受不了,索性将人全部赶了出去,关起门来,一个人大快朵颐。

等她将人喊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倒是钟灵和毓秀二人面色不变,习以为常。

她的好胃口,她们早就在龙泉客栈见识过了。

陶靖衣打着饱嗝,翘着腿,手里拿着饭后甜点红豆糕,边吃边想,如果不?作死,去招惹男主,这红枫山庄大小姐的日子确实快活似神仙。

钟灵将一株桂花放在桌上,顿时,一股浓郁的幽香飘入陶靖衣的鼻端。

陶靖衣转头,诧异道:“这桂花从何处来的?”

“回禀小姐的话,是段少侠送过来的,他说今日惹了小姐不?高兴,特意送给小姐赔罪的。”钟灵笑道。

陶靖衣凑近,轻轻嗅了一口,桂花的香气是清甜的,呼吸间像是饮了一口美酒,有些微醺的醉意。

红枫山庄内种植的都是红枫,并未栽种桂花,不?用想,这株桂花一定是段飞白从外头折下来的。

陶靖衣挺喜欢桂花的香气的,便叫钟灵找了个瓶子,装点清水养在屋子里。

晚饭吃得?有些多?,她索性出去散一会儿步。

苍穹上挂着一轮冰月,月色清亮,将周围的云层照得一片透亮。

陶靖衣用手托着腰,站在红枫树下。不?远处的廊下走过来两名丫鬟,陶靖衣认得?她们,方才吃饭的时候见过她们。

“小姐最?近的食量见长,今日少爷吃的都没她多,少爷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是啊是啊,原本还想跟着蹭点油水,没想到都被她吃光了,小姐的腰都粗了一圈。”

两名丫鬟窃窃私语,完全没注意到,树影下还站着陶靖衣。陶靖衣发现自己会运用内力之后,走路和呼吸比平日都轻了不?少,只要她不出声,普通人很难发现她的踪迹。

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身,苦恼的想,真的粗了吗?

一片红色的枫叶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头顶。她抬起手,拿起枫叶,抬头望了一眼。树上坐着一名白衣人,他的白衣掩映在一片红枫中,红的似火,白的如雪,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陶靖衣着实吓了一跳,将枫叶揉成了一团,原本想吼一句,大半夜的,扮鬼啊。忽然想起,这里是红枫山庄,她是苏夕颜,树上的是段飞白。

陶靖衣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分。都怪她自己,吃饭的时候,好奇酒的味道,忍不?住尝了一杯,到现在人还是晕乎的。还好,只浅尝了一杯,要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眼换上苏夕颜招牌式的笑容,娇滴滴地唤道:“飞白哥哥。”

段飞白的身影从树上飘下来,落在她的身前。陶靖衣的鼻子微微动了一下,嗅到了他身上的桂花香。

平日里段飞白身上熏的都是梅香,这桂花香一定是他方才折桂花的时候沾上的。

本就清甜的桂花香,混合着段飞白身上的气息,竟意外的有些好闻。

陶靖衣鼻尖耸动着,身体前倾,忍不?住凑近了他,想嗅得?更清楚一些。

段飞白垂眸,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几乎抵到了他的胸口,只要他微微一低头,唇瓣就能擦上她的头发。

她的发丝是柔软的,刚洗过没多久,还泛着清香。乌黑的发间别着红色的珠花,红黑相间,十分好看。

段飞白有些晃神,直到眼前浮起了一层浓厚的血雾。血雾中,美丽的少女表情是残酷的,朝着他举起手中的剑,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蔓延开来……

那种手脚经脉俱被割裂的疼痛是令人窒息的,绝望的。

浓烈的恨意充斥在段飞白的脑海,令他心生一股厌恶之感。他在陶靖衣凑到胸前的瞬间,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

陶靖衣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居然凑到段飞白怀里去嗅他身上的气息,她大概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都说喝酒误事,她不过才喝了一杯,便这般糊里糊涂,差点惹恼段飞白。

从段飞白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十分厌恶苏夕颜的。对,厌恶,若说的严重一点,便是恶心。

十年的嘘寒问暖,到头来都是假的,而且这人还是段氏灭门惨案的元凶之一,换谁,谁不?恶心。

陶靖衣失落地垂下脑袋,也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飞白哥哥可吃过了?”陶靖衣没话找话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苏夕颜和段飞白这对冤家,隔着血海深仇,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在比谁演技更好。

陶靖衣对着他笑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僵了。

“嗯。”段飞白颔首,目光落在她的发间,轻声开口,“夕颜,我送你的那根簪子呢?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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