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白抬手解了她身上的绳索。
陶靖衣不争气的又哭又笑。她怕,她真的怕极了。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武侠世界里,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怎么哭成这样了?”段飞白用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不是来找你了么。”
她好像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傻,也变得比以前爱哭。晶莹的眼泪一颗一颗啪嗒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陶靖衣抱紧了他。哪怕段飞白是恨苏夕颜的,至少现在她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只要他在,这个世界里就没人能伤她。
“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就变成花脸猫了。”段飞白无奈的哄道。
陶靖衣自他怀中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
她是真的没忍住。
都是段飞白的扮相闹的。
大概是为了顺利混进花神教,他居然穿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女装。他身形颀长,女装有点小,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了一大截。他的腰间还塞着一张面纱,陶靖衣想象不出他戴着这张面纱混在一群白衣少女当中的样子。
看到陶靖衣破涕为笑,段飞白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自己这套女装。
他只是想进来熟悉一下地形,顺便带走她,没打算打草惊蛇,便穿了一套花神教的女装。这套衣服的主人是个娇小玲珑的个头,他勉强才套在了身上,一路行来,幸好身形飘逸,才没叫人给当场撞破。
陶靖衣笑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清亮的笑意,她刚哭了一场,眼底还残留着水汽,眼珠子又黑又亮,像是水洗过一般,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陶靖衣嘲笑他的事,他一点儿也不想计较了,只想看着这双眼睛里再多一点笑意。
陶靖衣抱够了,才想起,面前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可是原书里最想杀死苏夕颜的人。
她讷讷地松开了手,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珠,因为刚哭过了,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飞白哥哥,你怎么找过来了?”
“你拿走了我的一包药粉,我顺着那包药粉追过来的。”段飞白很贴心的用了“拿”字,而不是“偷”字。
被当众戳破,陶靖衣一阵羞赧,脸颊微热:“可那不是面粉么?”
“谁告诉你那是面粉的,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没事在怀里揣面粉的傻瓜么。”段飞白看她一眼,微微一笑,语含深意的说道,“那是用来追踪的药粉,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滥用,特意制成面粉状的。”
陶靖衣:“……”
“此地不宜久留。”段飞白看出她的窘迫,好心的转移了话题,“走吧。”
陶靖衣望着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反正抱都抱过了,拉拉手算什么。这个花神教里到处都是变态,这么一对比,还是和段飞白走比较靠谱。
走了三步,陶靖衣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停下脚步,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望向段飞白,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伸手将他腰间的面纱取出来,挂在了他的面上。
“这样比较稳妥些。”陶靖衣解释道,接着她也取出自己的面纱戴上。
段飞白没说什么,默认了她的举止。
两人一同离开了这间院子。所幸一路走来,没有碰见一个人。绕过一条长廊后,陶靖衣凑近段飞白,小声问道:“飞白哥哥,你还记得下山的路么?”
段飞白道:“不记得了。”
“啊?”陶靖衣愣了一下。
“不过我知道别的出口。”段飞白看着她呆萌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说话间,长廊的尽头若隐若现数道身影。段飞白立时揽住陶靖衣的腰身,“噌”的一下跃上了院子里的一棵树。这棵树枝叶繁茂,密不透风,藏两个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陶靖衣不解:“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
段飞白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虞桑青。”
虞桑青,花神教的主人。这可是一只老狐狸,不是那么容易能糊弄过的。
陶靖衣听到这个名字后,立时屏息凝神,不敢呼吸。
她整个人被段飞白搂在怀里,脑袋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
跟着虞桑青身后是一群白衣少女,陶靖衣一眼就看到了风铃芷。没办法,她个子太高了,站在一群矮冬瓜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大抵是花神教有一项地位高不用戴面纱的规矩,虞桑青和风铃芷都没有戴面纱。
虞桑青的面容和风铃芷有几分相似,不过相较于风铃芷,她脸上岁月的痕迹很明显。段氏被灭门之后,她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好。
她似乎身患重疾,每走几步都会咳嗽几声。
走近的时候,陶靖衣听见虞桑青冷笑了一声,说道:“洗剑阁?凭他们也敢来招惹圣教。”
风铃芷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陶靖衣隐隐约约看到她朝树上望了一眼,霎时间,她浑身僵硬如石,将脑袋埋进段飞白的怀中。
“你在看什么?”虞桑青问。
“没什么。”风铃芷答道。
虞桑青捂着嘴角,又咳了几声,渐渐走远了。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就在她们刚走远,陶靖衣一整天就吃了一个圣果的肚子不争气发出抗议声。
段飞白:“……”
陶靖衣面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饿了。”
段飞白道:“我听到了。”
陶靖衣:“……”
段飞白:“……再忍忍。”
陶靖衣望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段飞白的眉心微微抽了一下。
陶靖衣凑近了他的脖子,深深的嗅了一口:“飞白哥哥,你好香呀。”
段飞白的眉心抽搐得更厉害了。
“你是不是在身上藏了吃的?”陶靖衣饿得双眼黑,双手控制不住的扒到了段飞白的身上。他身上香香的,一定有吃的!
段飞白无奈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包糖豆递给了她。她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得到!要不是她提醒,他都快忘了自己怀里还藏着这玩意。
这包糖豆是前几日他在街头顺手买的,本来就是买给她的,只是当他敲开她的屋门后,屋里早已空无一人,窗台下方,一张眼熟的被子躺在地面上。
如此眼熟的操作,不是翻窗逃了,还能是什么。
还好,她曾在他身上顺走一包药粉,但凡沾到一点,他的引路蝶就能带他找过去。
既然目的地是花神教,他正好顺势先打探一波路线。
段飞白这边陷入了回忆中,陶靖衣那厢在“咔吱咔吱”咬着糖豆。
她实在太饿了。跟着风铃芷好几天,一路上都没吃饱过,今天更过分,居然饿了她一整天,要不是有那颗圣果,估计这会儿她已经饿得去阎王跟前报道了。
至于糖豆有没有被下毒,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这糖豆刚才他怀里拿出来,这么短的时间,他应该没机会下毒。
她才不信,他会揣着一包有毒的糖豆到处跑。
段飞白被打断了沉思,垂眸看着陶靖衣。她吃糖豆的样子很认真,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咬得嘎嘣脆。她的双颊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竟有几分可爱。
可爱?他竟觉得她可爱?段飞白收回目光,连忙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掐灭在脑海中。
不要忘了,苏夕颜这个女人可是最擅长演戏了。
十年的时间,他被她骗得还不够多么。
她欠他的累累血债,每一笔,他都要她血债血偿。
想到此处,段飞白的眼神渐渐黯下来,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十几颗糖豆,不出一会儿,就被陶靖衣消灭得干干净净。捏着最后一颗糖豆的时候,陶靖衣表情很纠结。
就剩一颗糖豆了。
关键是,她磕了十几颗糖豆,不但没有饱腹的感觉,反而更饿了。
所以最后这一颗糖豆,她是自己吃呢,自己吃呢,自己吃呢……
还是去贿赂段飞白,求他带她去吃一顿大餐呢?
考虑了一下,陶靖衣果断的选择,拿最后一颗糖去贿赂段飞白。
一颗糖豆猝不及防地被抵在了唇边,段飞白愣了一愣,垂眸,与陶靖衣的目光对上。
少女讨好的弯了弯眉眼,低声说道:“飞白哥哥,你吃。”
段飞白偏过脑袋,温声道:“我不饿。”
“还是你吃吧。有句话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飞白哥哥,你不觉得很应景吗?”
少女固执的将糖豆抵在他的唇畔,眼底泛着期待的光芒。
鬼使神差的,段飞白张开了双唇,将糖豆含入口中。
“很好吃的,对吧?”陶靖衣搓了搓手。
段飞白很少吃糖,关于吃糖的记忆,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包糖豆他在怀里揣了好几天,已经有融化的趋势了,含在口中却还是甜丝丝的,令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每次带他出门,都会买上一包糖豆塞给他。
母亲……
段飞白心中低声念着这个称呼,眼前似又覆上了一层血色。秦小婉横刀自刎的瞬间依稀历历在目,像刀子一般,剜着他的心尖肉。
他的周身不自觉漫起一层阴寒的杀意。
害他们段氏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