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柴熙谕亲自去陆家接人。
陆国公带着孙氏去衢州了?,所以由陆瑾亲自来迎接。
柴熙谕已经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女婿,所以陆瑾没像以前那样,又是泼水又是磨刀地迎接他。
小侍婢去请陆云娇过来。陆瑾和柴熙谕坐在前厅等,甚至不看对方一眼。
柴熙谕看了?一眼天色,端起茶盏轻吹一口,“陆世子还?不去上衙?”
陆云娇回了?临安,陆家人自然不用再去汴京谋官,陆瑾陆瑜如今都在州衙,跟着赵勉做事。
“今日休沐。”
柴熙谕挑眉,“不是听说陆世子昨日才休沐,怎地今日又休?”
陆瑾瞟他一眼,“与你何干?”
两人的视线交错了?一瞬间就撇开,文竹在一旁心惊胆战,生怕他们打起来。
殿下啊祖宗啊,要是在这里和陆世子打起来,王妃肯定要在娘家多住两晚……
然而柴熙谕就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尤其在陆瑾面前。
“听说国公夫人最近正在给你和二郎相看?陆世子看上了?谁家贵女,本王不介意帮忙牵线搭桥。”
陆瑾冷笑一声,“又与你何干?”
柴熙谕还?要说话,外?面传来陆云娇的笑声:“谕郎你快过来看看,小狗多可爱呀!”
一条白影猛地蹿过来,咬着他的衣摆摇尾巴。柴熙谕跟着飞雪出去,就看见陆云娇怀抱两只小白狗,招手示意他过去。
两只小狗只有巴掌大,躺在陆云娇怀里,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飞雪绕着他们脚边来回转悠,像是在邀功请赏。
柴熙谕看见两只小狗,心也跟着软下来,“昨日就是忙这个,才没回府?”
陆云娇点头,“飞雨要生小狗了?,我不放心,就留下看着。”
柴熙谕留在临安后,陆云娇总算安定下来,才终于想起飞雪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连忙找陆国公帮忙,给飞雪找了个毛色雪白的媳妇,取名飞雨。
飞雪有了?媳妇就不爱去王府了?,每天都蹲在国公府。她算着飞雨这几天就该生了?,昨日过来看看,恰好撞上小狗出生,便没回去。
飞雨性子也好,两只小狗都在陆云娇怀里,它也不介意,靠着她的腿来回蹭。
“飞雨真厉害!”陆云娇笑眯眯地夸它,“两只都给我好不好?”
飞雨嘤嘤地叫,很舍不得。陆云娇笑道:“玩笑罢了。等它们再长大点,你再带过来找我。”
飞雨看看飞雪,轻呜一声,算是答应了?。
陆云娇亲手把小狗交给它,让它一只只叼回窝去。飞雪蹭蹭她的手,就追着飞雨走了?。
回府后,柴熙谕问她:“你还?打算亲手训两只小狗?”
“那当然!飞雪就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多听话。”
柴熙谕轻笑一声,“恐怕你没这个时间了。”
陆云娇看见他扯松了衣襟,暗叫不好。
“谕郎,我们来日方长……”
陆云娇讪讪后退,柴熙谕静静地坐在桌边看她,似乎不打算阻拦她逃跑。陆云娇意识到有诈,手已经摸到了房门,轻轻一拉,却发觉锁上了?。
陆云娇:???
他什么?时候让人锁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她终于开始慌张,下意识要奔向窗子,柴熙谕迈了?两步,伸手将她逮回怀里。
“想跑?”
“没、没跑……”
他低下头,轻轻咬着她的耳朵:“那昨晚待在国公府,真的只是为了?看小狗?”
陆云娇当然不可能承认是为了?躲他。
为了督促他解毒,她半年没让他碰过了?,也知道柴熙谕解了毒,第一件事就是折腾她。
这男人半年没吃上肉,还?不得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眼中燃起幽幽野火,瞬间燎原。
该来的总会来。
陆云娇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撑住他胸膛,很小声地说:“那你要答应我,要轻一点……”
柴熙谕笑着点头,握紧她的肩膀。
“……那是自然。”
一夜过去,陆云娇感受得很清楚,他这半年起早贪黑地练武不是白练的,也终于知道了?半年时间,足以让一头狼变成一头饿狼,他将她拆吃入腹,一点渣子都不剩。
次日晚上他还?要,陆云娇“不”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捂住了嘴,整晚都没机会说出口。
他这般用心,上天终于不再辜负他。大半个月后,她癸水没来,郑太医还没给个确信,他便开始让人更换室内陈设。
容易磕碰的边角一概换掉,或用布帛包裹起来。稍有起伏的地砖也都打磨了一遍,或者干脆更换了平整的。总之怎么平稳怎么来。
他随便怎么折腾,陆云娇都无所谓,只是当柴熙谕不许她碰刀剑时,她终于炸毛了?。
两人气势汹汹地吵了一架,柴熙谕声音越来越小,陆云娇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
府里侍从们一开始还?很担忧,可是回过头想想,王妃是什么?人,从小就称霸临安,成亲后更是把建安王吃得死死的,她要做的事还?有做不成的么??便淡定地散去,该做事的做事,随他们怎么吵。
霁月她们象征性地劝了?两句,果然最后以陆云娇胜出告终。
不过陆云娇还?是退了?一步,这段日子不再打猎,也不骑马,就由柴熙谕陪着稍微玩玩刀剑。
又过了?半个月,郑太医给了?确信,的确是有了?。柴熙谕按捺不住,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便让人给汴京和金陵报喜。
陆国公和孙氏刚从衢州回来,恰好接到喜讯,便来王府看陆云娇。金陵先得了?消息,立刻让人马不停蹄地送来礼物与补品,要不是淮王妃身体不好,她肯定要回来看看。
汴京的阵仗就更大了?。一个月后,当赏赐浩浩荡荡地进了?临安时,见惯了大场面的临安百姓也禁不住惊掉了?下巴。
晚上陆云娇坐在他腿上看礼单,禁不住感慨了一番。
皇后的赏赐已经很丰厚了?,皇帝的更多。陆云娇还?以为柴熙谕在他那儿已经失宠了?,没想到竟是这副结果。
柴熙谕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书,淡淡地道:“他从来都是这样,不在眼前的就是好的。否则我早就带你回汴京看看了?。”
他回汴京寻亲前还?有幻想,可是这些年下来,他早就把皇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皇帝虽然在情|事上糊涂了?些,在政事上却是个少有的英主。不论他之前怎么宠爱舒王,都绝不会让舒王越过太子半分——在他心里,朝事永远比家事重要。
柴熙谕选择临安,也是考虑到这层关系。他战功彪炳,就算东宫的地位雷打不动,在汴京始终是个异数,皇帝永远不会放心他。他自请封地,自断羽翼,还?能留下一丝亲情。
陆云娇开玩笑:“那你向他要赏赐,他会不会给更多?”
当初害她落水,差点死了?,她要点补偿应该不难吧?
柴熙谕点了头,当即磨墨铺纸,要写奏章哭穷。
越州、秀州和湖州只是他名义上的封地,实权还?是握在朝廷手中。他马上就要有孩子了?,跟皇帝哭穷贴补家用,不是很正常的么??
柴熙谕一边想着,一边行云流水地写完了?厚厚一本,让人送去汴京。
陆云娇确认有孕后,就没坐过他双腿之外?的地方。在他落笔的簌簌声中,陆云娇早就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柴熙谕低头看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之前还?吵着要到处玩,不许他拘着半分,让他头疼不已。淮王妃更是担心她,怕她也孕吐、没胃口。然而月份渐长,陆云娇却愈发?嗜睡,一天能睡六七个时辰,也不爱动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太好动了让人头疼,不爱动也让人头疼。柴熙谕轻摇她,让她起来走走,她一睁眼,乌漆漆的眼珠直瞅着他,却哭了起来:“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厌烦我了?对不对?我歇会儿而已,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变得这样讨厌了?!呜呜呜……”
柴熙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哄她。她不情?不愿地抿着嘴,还?用他衣襟擦擦眼泪,这才继续睡。
柴熙谕叹气,轻抚她的小腹斥了一句:“这样折腾你母亲,看你出来以后为父如何收拾你。”
或许是听见他这句话,她小腹上动了一下。
柴熙谕怔住了,似乎不可置信地碰了?碰刚才隆起包块的地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在陆云娇额头印下一吻,还?不免被她挠了?一爪子,嫌他扰了清梦。
进了?腊月,出了年关,又到初春。
陆云娇嗜睡了小半年,到了春天终于有了?精神,想要打猎。然而这时候她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在柴熙谕的搀扶下,每天在王府里四?处转悠。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王府中一派春意盎然,陆云娇走累了?,就坐在亭中,抚着小腹,问柴熙谕道:“到底取什么?名,想好了?没?”
宗室子嗣有字辈,柴熙谕当初回汴京认亲后,也得按规矩改名。可是他如今在临安,根本不想用字辈,还?为此和皇帝在书信里吵了一架。听说要不是皇后劝着,皇帝甚至还想亲自驾临临安教训柴熙谕。
父子俩在这事上执拗得相当一致,最后还是陆云娇从中调和。不过一个字辈,她无所谓,反正孩子养在他们身边,汴京管不着。
熙字辈下一代是长字辈,按理?说很好取名,但柴熙谕从《诗》翻到《尔雅》,怎么都不满意,这两天更是翻得眼圈都变黑了?。
柴熙谕正在给她按摩小腿,闻声答道:“不如就叫长思吧。”
陆云娇打趣他:“你还?觉得这辈子思得不够多?”
她自认为算聪明人,然而在柴熙谕面前,她就跟白纸似的。
柴熙谕笑了?笑:“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大的这个就叫长思,以后有小的,就叫长忆。”
原来此思非彼思。
陆云娇一怔,摇了?摇头,“你真是……”
柴熙谕起身抱着她,低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终他一生,他再也不想品尝相思的滋味,只想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陆云娇按着他的唇,“以后不会了?。”
历经诸多波折,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三月中旬,绿油油的春雨落遍江南时,陆云娇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请来的稳婆更是身经百战,丝毫不慌。而陆云娇自幼习武,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只有柴熙谕在门外白了脸,听见里面的痛呼,看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恨不得冲进去以身替之。
痛声断断续续的,柴熙谕的心也跟着跳。等到没声音时,他心中一沉,下意识往里冲去,恰与抱着孩子出来的稳婆撞个正着。
亏得稳婆手稳,没撞着孩子,见是柴熙谕,赶紧道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个小世子,长得可好了?……哎?”
柴熙谕只是瞥了孩子一眼,便匆匆往里走,看见陆云娇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屋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陆云娇汗涔涔地躺着,面色唇色皆是雪白,见他来了才露出一抹笑:“你怎么进来了,看见长思了?没?我觉得他长得可像你了?……谕郎……”
她说着说着,忽然闭上眼。柴熙谕心神一震,仓皇奔到榻前,才发?觉她是力竭睡着了?。
短短一遭,竟让他在天国与炼狱之间走了?个来回。柴熙谕双膝一软,竟然径直跪在榻边,将脸埋在她掌心,身子微微抽动。
稳婆很有眼色,将孩子交给兰露,便跟着霁月出去领赏了。
陆云娇被他这一下弄醒了?,睁眼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禁失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累了?,想睡会儿。”
他哑着嗓子摇头:“没什么?,只是高兴……”
既然她醒了?,兰露就把孩子交给她。陆云娇让孩子躺在臂弯。感受到母亲的气息时,刚要张嘴哭闹的孩子顿时安静了?,安心地伸展手脚,在她怀里咂着小嘴。
柴熙谕看看她又看看孩子,心中酸涩又喜悦,竟然险些又落下泪来。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要孤苦终老,或者连终老都不可能有,注定早亡。可如今他有了?爱妻,还?有了?孩子,都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陆云娇又睡着了?。他轻吻她额头,便小心翼翼地抱起长思,轻轻摇晃着哄他。然而长思很不给面子,在他怀里哇哇大哭,换了陆云娇抱着都哄不好。
陆云娇忍不住瞪他:“你就是成心不让我睡!”
柴熙谕百口莫辩,被骂什么?都得受着,顿时恼得咬牙切齿,暗道这小子简直是冤家,专门克他来了。
陆云娇这样辛苦,柴熙谕根本舍不得再累着她,整个月子里,她除了睡就是吃,硬是白胖了?一圈,反倒是柴熙谕带着长思,都快累脱相了。就连孙氏过来看望陆云娇,都劝柴熙谕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自己。
柴熙谕正拿着拨浪鼓逗长思,闻言笑道:“云娘受了?那样大的罪,我带带孩子又算得了?什么?。长思,长思,看阿爹这里……”
长思刚才还?在笑,闻言瘪瘪嘴,哇地哭了出来。
柴熙谕顿时黑脸,暗道这小子果真是克星,以后等长思再长大些,看他不教这小子知道厉害!
然而长思的眼睛长得极像陆云娇,水灵灵雾盈盈的,可怜巴巴地往他这儿一瞅,就让他的气都消了?,都舍不得凶一句。
柴熙谕顿时无语。这母子俩都是克他来的。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长思的百日宴。汴京和金陵又来了不少赏赐和礼物,不光给了?长思世子封号,皇帝更是直接附了?封信,指明了赏赐都是给小皇孙的,跟柴熙谕没半点关系。
这封信将陆云娇笑得前仰后合,觉得皇帝就是个老小孩,先?前的芥蒂也消散了不少。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小世子长思快满周岁了?。
长思九个月就会走路了?,从此就爱上了?走路,整天到处溜达。用孙氏的话来说,比陆云娇小时候还?像皮猴子。
建安王府的仆从们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长思在前面迈着小短腿,柴熙谕拉着脸跟在后面,陆云娇在屋里喝茶,观赏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抓周这天,长思一早起来就要文竹带出去溜达,被柴熙谕提溜回来时,小脸委屈吧啦的,恨不得咬亲爹一口。
柴熙谕面无表情地把他放进一圈物件里,“动作快点。”
陆云娇瞪他一眼:“跟孩子较什么?真!”
柴熙谕抱肘看着儿子,长思瘪瘪嘴,背着手巡看一圈,从背后看去,就像个小小的陆云娇,顿时让他的气又消了?几分。
没等他感慨完,长思在琳琅满目的一圈宝贝中间抓起一把小短刀,气势汹汹地对准了?亲爹。
柴熙谕、陆云娇:???
在建安王发?怒之前,陆云娇连忙让霁月带走长思,再给他顺毛:“你是少年将星,就不许儿子也是?他只是想跟你玩玩,你别跟他较真。”
柴熙谕好不容易被捋顺了毛,刚喝完一盏茶,就看见长思又颠着小短腿跑了?回来,与他大眼瞪小眼,硬是对他吐了?舌头,才颠颠地转身跑走。
柴熙谕和陆云娇都过于震惊,以至于长思溜达去中庭了?,两人还?没回过神来。
柴熙谕黑着脸大步走出去,片刻后,长思就遭遇了?人生第一顿来自亲爹的暴揍。
长思又哭着去找陆云娇,她一边感慨此子肖她,一边赏了?他来自亲娘的暴揍。
长思泪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陆云娇抱着他耐心地解释:“在临安城,还?没人敢嚣张过你娘,就算你是亲生的也不行,听懂了?没?”
长思捂着被揍疼的小屁股,似懂非懂地点了头。